羅睿的生日辦的很簡單,一家人吃頓團圓飯,因為彼此都還有些生疏,尤其是漣漪等人和承煥的父母們,因此這頓飯吃起來幾乎沒有笑容,氣氛也頗為壓抑。唯一的笑聲來源是陳氏夫人逗著三個孫輩,看著襁褓中的嬰兒咿呀做語,陳氏夫人由衷地高興。
即將吃完的時候,一個家丁來到鍾晴切近道:「少奶奶,喬木公子從碼頭趕回來了,所以的回貨他都已經安排妥當。」
羅睿聽罷哦了一聲,道:「是嗎!快請。」
這邊殘席撤下,漣漪等人便和陳氏夫人一同退了下去,娘幾個跑到一旁增進感情去了,承煥本也想出去透透氣卻被父親叫住,說要介紹喬木公子給他認識。承煥卻沒注意到鍾晴的臉色有些微的變化。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外響起,道:「羅大人,恭喜,恭喜啊!」隨著話音,一個不到三十的俊逸男子面帶笑容進來,來人身材十分修長,頭帶文士巾,身穿月白儒服,長眉入鬢,朗目直鼻,嘴上略微帶著淡淡的鬍鬚,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人。
羅睿微微一愣,心中暗忖承煥回來的事他這麼快就知道了?他不是才從南洋回來嗎!口中應著同喜羅睿把他讓到側首。
喬木先是看了眼鍾晴輕輕點頭,道:「羅大人可能還有些糊塗吧?我這次從南洋回來特意帶了二十門洋炮。這東西威力大著呢!用它對付那些流民實是最好不過,對羅大人平叛乃是莫大的助力呀!」當喬木看見承煥時流露出驚訝之色,但他還是友好地點頭微笑。
羅睿早就聽說這種洋炮的厲害,沒想到喬木一下就買了二十門回來,這確實是個值得高興的喜事,一想到這筆錢肯定是兒媳婦出的,心中對鍾晴的感激無以復加。
鍾晴眉頭一皺,道:「喬大哥,我聽一個荷蘭的朋友說過,他們產的火炮威力和質量是最好的,不知道你買的這些是哪裡製造的啊?」
喬木笑道:「小妹真是見識廣博啊!不錯,這二十門火炮都是荷蘭那邊製造的,我親自試過,估計用上三兩年是不成問題的。」
承煥心中有點不痛快,因為在他這個喬木的眼中看出一絲對鍾晴的柔情來,這不是他捕風捉影,憑他專業水準的判斷,這個喬木是喜歡晴兒的,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交情如何?
羅睿聽到這個好消息後眉目之間洋溢著笑意,道:「喬木啊!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我的兒子承煥,也就是晴兒的相公,離家多年剛剛才回來,你們可要多親近些。承煥,這個喬木喬大哥是晴兒生意上的合夥人,他在江浙一帶可是出了名的精明啊!你跟著喬木好好學學,也好為晴兒分擔些生意上的負擔。」
剛拿起茶杯的喬木聽羅睿如此說,手一抖,茶水濺濕了衣袖,那個漂亮的小伙是晴兒的丈夫,這怎麼可能啊!晴兒的丈夫不是已經死了嗎!這可是晴兒親口說的啊!
喬木儘管內心萬分震撼可他應變神速,哦了一聲,道:「是嘛!那我可真要恭喜羅大人嘍!正好今天是羅大人的壽誕,這樣吧!晚上我在聚福樓請客,羅大人千萬不要不賞臉啊!」
羅睿的心情也不錯,道:「好,那我就讓你好好破費破費。喬木啊!你爹的病好些了嗎?還沒有回家看他老人家吧?」
喬木將茶杯放下,道:「看過了,還是老樣子,既然羅大人應允,那我可就去準備啦!」喬木的心情極其不好受,實在是不想再呆下去了,深深地看了眼鍾晴後告辭離去。
也許是喬木的眼光太過熾烈,鍾晴也知道承煥看出了些端倪,但她自問問心無愧,沒有和承煥說什麼起身去收拾喬木送來的帳目了。
承煥原本還以為鍾晴能和自己說說這個喬木的事,怎料人家瞧都沒瞧自己一眼,心中酸氣微洩,見鍾晴走了,承煥來到父親身邊,道:「爹,這個喬木……!」
羅睿一看承煥的神情就知道他要問什麼,寒著臉道:「你不用說了,你要是再有個一年半載不回來,這個喬木興許就成了我的乾兒子,成了晴兒的丈夫,咱們家欠晴兒的太多了,雖然如此於禮不合但為了晴兒的幸福我還是會答應的,沒想到你還回來了,你回來也就算了還弄了那麼一大家子,你說我說你什麼好啊!」
承煥聽的牙根直冒酸水,敢情是這麼回事,不過這也無可厚非,誠如父親所言,這個家欠鍾晴的太多了,多到無法償還,父親也確實不能阻攔晴兒去尋找幸福。
看著兒子有些落魄的背影,羅睿咳嗽一聲,道:「是我兒子就把晴兒的心重新贏過來,她還是念著你的,但這些年來感情對她已經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了,不然那個喬木早就是入幕之賓了,今天晚上去晴兒那睡吧,你們畢竟是夫妻。」
橫生的枝節讓承煥覺得心裡發空,漣漪她們估計還在母親的房間呢!去看晴兒嗎?正想著呢!靜思的出現嚇了他一跳,道:「怎麼?你沒去娘的房裡嗎?」
靜思知道承煥說的娘是陳夫人,搖了搖頭,道:「我和玉蘭姐都沒有去,害怕一時走嘴露餡了,呵呵!」
承煥摸著靜思的俏臉,道:「知道就知道嘛!想來也不可能瞞一輩子的,剛才沒有吃飽吧?我看你都沒動幾筷子,走,咱們去取些點心去。」
靜思笑道:「娘給我準備了好多呢!我是來替師姐叫哥的,他們一會要走了。」
東方賀來的事承煥沒有和羅睿說起,江湖上的事情還是少讓父親他們知道的好,省得跟著擔心,聽說東方賀夫婦要走,承煥想起還有事和他們說,和靜思來到他們夫婦住的院子。
陳芳把包袱打好,看了眼丈夫,道:「賀哥,我想順道回家看看,你說行嗎?」
東方賀牽著妻子的手,道:「我正想和你說這個事呢!自打成婚以來也沒去岳父那看看,沒想到被你先說了,看不見我的一片孝心嘍!」
陳芳一點東方賀的鼻子,笑道:「你呀!就是嘴好,我可告訴你,離我妹妹遠一點喔!你如果真想採我們這對姐妹花可得讓我先同意才行!」想起成親那天自己的妹妹陳菲看丈夫的眼神,陳芳就知道妹妹遲早和自己都是「閨中」姐妹。
一想到那個膽大的小姨子,東方賀就忍不住想笑,陳菲也的確討人喜歡,但要說到把陳菲也娶過門,東方賀卻不同意,有一個陳芳已經很幸福啦!
承煥一進來就看見二人的親熱動作,咳嗽一聲,道:「表哥,天色還早呢!不必這麼著急吧!」
東方賀笑罵他一句,道:「行啦!過來坐我有正經事和你說,墨鳳姑娘也應該快過來了。」正說著呢,墨鳳和玉蘭聯袂而來,看來靜思去找承煥的時候玉蘭就去找墨鳳了。
幾個人圍坐一團,靜思則坐到了承煥的腿上,看她光著頭依偎在承煥懷裡實在有些滑稽。東方賀看了看墨鳳,道:「現在都把矛頭指向了武統幫,姑娘怎麼看?」
墨鳳道:「我現在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但是武統幫確實有值得被懷疑的能力,可他們要是這麼做能得到的好處實在可憐的很,我想曹欽那麼精明還不至於犯這樣的錯誤吧!咱們再等等,夢司的父親和水靈那應該也快有消息了,現在咱們在這憑空猜測也沒什麼意義啊!」
東方賀點頭,道:「也是,但我們現在必須要想出完整的對策啊!現在整個江湖上就剩咱們的勢力能數得上數了,俗話說出頭的椽子先爛,我怕接下來就掄到咱們倒霉啦!」
承煥應道:「表哥說的對,那爺爺他們是什麼意思啊?要真遇到這樣的衝擊能堅持多久呢?」
東方賀歎了口氣,道:「我剛才也就是那麼一說,其實真要是遇到像今次這麼大規模的突襲,滿打滿算能撐上三兩天就燒高香啦!忘塵師太劫後餘生,她說那些人的武功很是怪異,應付起來吃力的很。」
承煥等人商談了有一會,現在也拿不出個具體的對策來,除了等人家打上門來外想要找都找不到人家的影子啊!
承煥等人去送東方賀夫婦的時候,陳芳把承煥叫到了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承煥笑道:「嫂子有什麼話就說啊!跟我還用這樣嗎?咱們可是親戚套著親戚呢!」
陳芳白了他一眼,道:「本來我不想說的,可還是告訴你比較好,我來的時候師父讓我給靜思和她娘帶了封信,信裡寫的什麼我雖然不清楚可看她們看信的樣子有點不太好,你還是自己問一下吧!
目送東方賀夫婦離去,承煥心中畫著魂,袁音和靜思都沒跟自己提這個事,究竟忘塵師太信上寫了什麼東西呢!看著身邊面帶微笑的靜思,承煥忍住了問她的衝動,還是問袁音比較好一點。
回到房裡的承煥因為心中還想著鍾晴的事,溫戩兒進來他也沒感覺到,直到被她環住腰身才驚動,道:「戩兒,別鬧啦!咦!靜思呢?」
溫戩兒噘著嘴道:「我進來就沒看見她啊!人家是來跟你邀功的,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承煥晃晃腦袋,道:「沒什麼!邀功?邀什麼功啊?」
溫戩兒哼聲道:「剛才去審問箭殺那個混蛋了,沒想到他的嘴還真硬,要不是用脫胎丸還真問不出東西來……!」驚覺到自己說露了嘴,溫戩兒捂口不迭。
承煥對她身上的毒藥一類的東西最是反感,無言地看著她,看的溫戩兒臉通紅。溫戩兒撒嬌地搖著承煥的肩膀,道:「師父,那些藥煉製起來很費力氣的,扔了萬分可惜,再說也還是有些用處的啊!對付箭殺這種人不用它豈不便宜他了嗎!」
承煥使勁在溫戩兒的腰上掐了一下,道:「你呀你!你真要是按我說的去做也就不是你啦!箭殺都說什麼了?」
溫戩兒口中哎喲一聲,在承煥的臉上狠親了一下,道:「問出的東西可多啦!等鳳姐她們回來我一塊說,省得還磨嘴皮子。」
正如溫戩兒所說,在箭殺嘴裡摳出來的東西確實很有價值,有關於汗血黨的一些事情承煥等人才首次知曉,在得知這些內幕後,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面對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對手,恐怕沒有人能樂和起來吧!尤其是關於胡香儒的那部分,現在可以斷定此次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是這個汗血黨搞出來的。
墨鳳手掌輕拍桌面,道:「承煥,看來江浙的流民暴動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啊!事情現在已經能連成線了,這個汗血黨不比武統幫,更不同於過氣的通天教,很棘手啊!」
藍夢司點頭道:「我看把這個情況也告訴曹欽吧!眼下咱們能力有限,除了再次和武統幫聯合恐怕也沒有什麼助力了。」
承煥道:「夢司說的對,就沖風嘯雨我想武統幫也不會幹瞅著的,沒想到這麼快就又和他們聯手了,我真是……!」承煥想到那個蒸不熟煮不爛的曹天嬌,這塊滾刀肉可真讓人腦袋疼啊!
承煥等人一商量就是一天,把現在所能做的都盡量想到,尤其是安全問題,一想到汗血黨的實力,連墨鳳這個胸有溝壑的大能人也感到壓力如山。
聚福樓是喬木的產業,乃是杭州城裡最為有名的酒樓,今天晚上的壽宴擺在這沒有個千八百兩銀子是下不來的。
喬木換了套寶藍色的長衫,更加增添了他的華貴之氣,完全找不到一絲商人所有的氣息,倒像是個博學的讀書人。
鍾晴從轎裡下來看見站在門口的喬木眉頭微皺,埋怨他怎麼連避嫌都不懂呢!這樣一來不是讓承煥心中往歪了想嘛!回頭見馬上的承煥沒有異樣才略微放心。
喬木笑臉相迎,道:「羅大人,承煥,小妹,大家就等你們啦!快請進。」說著一揮手讓裡面的人上菜。
除了喬木以外還有一些富商鄉紳,大家都是羅睿是個不收受賄賂的清官,今天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能和羅睿親近,是以杭州城內有頭有臉的基本都到了,對這個保住一方平安的父母官大家還是從心眼裡欽佩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的談興漸濃,酒也加了量,一個個舌頭便發起硬來。大家知道承煥是羅睿的兒子後越發巴結,承煥一邊應對著他們一邊留心注意著鍾晴和喬木,他想看看他們之間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感覺到喬木越來越熾熱的目光,鍾晴看了承煥一眼,低聲對喬木,道:「你跟我出來一下。」說完告罪離座。
喬木愣了一下便跟著出去了,說實在的他早就想跟鍾晴好好談談可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晚上自己一定要把心中的話都倒出來。
樓外刮著微風泛著涼意,鍾晴下意識地抱了抱肩膀。隨後跟來的喬木看見,道:「外面冷,我們去帳房吧!那裡沒人。」
來到帳房喬木給鍾晴倒了杯熱茶,道:「那個……他……!」一時之間他還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鍾晴喝了一小口茶,道:「喬大哥,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能被一個人喜歡著是件非常快樂的事,可你把感情用在我身上是太浪費了,憑大哥的人品家世想找什麼樣的佳人找不到啊……!」
喬木神情有些激動打斷鍾晴,道:「小妹,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思為什麼還跟我說這些,在你嫂子還沒過世前她就跟我說讓我把你娶過來,大哥的心是怎麼想的根本就不用說吧!」
鍾晴站起身來,道:「我是羅家的媳婦,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我對你也一直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感情,在嫂子沒去世前是這樣,嫂子去後也是這樣,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帳目我還在整理,整理好了之後算明白就散了吧!」
喬木沒想到鍾晴會這麼說,有些激動道:「不!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就因為承煥回來了你連以後見面都斷絕了嗎?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有多麼殘忍?」喬木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鍾晴的雙肩。
鍾晴用力格開喬木的雙手,道:「別這樣,讓人看見會誤會的。我不想傷害到承煥,他很脆弱,雖然他長大了,變了,可我知道他依然還是那樣。今晚我原本都沒打算來,可為了跟大哥說清楚才來的,斷了這個心思吧!我們是不可能的。」
喬木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他不甘心,他等了兩年卻等來這麼個結果,這不是他所能接受的,都是因為羅承煥,如果他不出現鍾晴一定會嫁給自己的。
看見喬木臉色不善的出去,鍾晴一把拉住他,道:「你要幹什麼?大哥!你別讓我太傷心好嗎?我不想看見你為我而受到傷害,那樣我也會難過的。」
喬木深吸了口氣,道:「我想和他談談,我比他更適合你,我要讓他明白這一點。」
鍾晴苦笑搖頭,道:「大哥怎麼還不明白呢?這並不是承煥的問題,而是我,是我你知道嗎?如果我要答應你的話也不會蹭到今天了,大哥好好想想吧!你這麼聰明在這個事上怎麼這麼糊塗呢!」
看著面色有些紅潤的鍾晴從外面回來坐到椅子上,承煥給她前面的杯子裡倒滿了酒,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詩,還君明珠淚雙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你後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