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寒靈 第六集 第三章 往事
    離的近了些,承煥就聽見院牆外有不少人跑過,還不時的交談,有的人道:[大家快點,先把城門關了,逮到那兩個人咱兄弟可就發達了,二爺說了,賞銀千兩呢!沒準還能弄個小官幹幹!]又有人道:[我說,那倆人長什麼樣,穿的什麼衣服啊?可別讓他們從眼皮底下溜了,那可就虧大了……!]

    聲音漸遠,承煥聽的真切,知道這是在說天外仙和他呢,不曉得那個公子哥是什麼人,好像很有勢力啊!一想,也不能在牆根這呆著呀!看了看眼前,是一個很講究的大園子,要是趕上夏天,一定是花繁草密,香氣陣陣,而現在卻荒涼的很,在角落裡還能看見一些發黑的積雪。承煥忍痛把天外仙攙起來,道:[我們換個地方吧,這裡來回過個人就能把咱倆逮住拿去換銀子。]也不待天外仙說話,辯明道路,向遠處的一排房屋走去。

    承煥到了近前一抬頭,敢情這家死了人了,房簷屋角都掛著奠燈,風一吹晃晃悠悠的讓人覺得陰森恐怖,承煥挑了間靠中的房子推門而進,一看,這裡好像是靈堂,當中擺著一口大棺材,這棺材可真好,紅松木的面,刷著上好的漆,邊上還刻著一幅幅精美的圖案。棺材正前方一個大大的奠字,兩旁還燒著手腕粗的白色蠟燭,那火苗一跳一跳的。

    承煥和天外仙來到奠字下方靠著燭台坐下,這樣外面進來人也不容易看見,承煥見天外仙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青灰中透著醬紫,那眼睛佈滿紅線,嘴唇也白白的沒有絲毫血色,坐在那裡一言不發,跟個死人相似。

    天外仙長歎了口氣,放棄了最後的希望,剛才她默查全身,功力損失大半,而且還在慢慢減退,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達到散功的邊緣,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在懷裡掏出一個拇指大的瓷瓶,道:[這裡有治刀傷淤傷的靈藥,把你的臉擦一擦吧!]

    承煥那可是真疼啊!聞言拿過瓷瓶倒出靈藥在臉上,手上,胳膊上塗抹著,靈藥如神,塗過之處冒著清涼的風,腫著的地方也不再漲痛,感覺好多了。

    承煥把瓷瓶還給天外仙,見她搖著頭,道:[你到底怎麼樣了?好沒好一點?]不用她回答承煥也看出來她還不如剛才呢!

    天外仙苦笑一下道:[你看,連棺材都給我預備好了,可見天意如此啊!]也不能怪天外仙這麼想,胡亂跑到這個地方,也太湊巧了吧!

    承煥看了眼棺材,道:[別胡說,就是沒了武功也不至於死啊!我不也沒了嗎,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天外仙看著承煥道:[我現在才相信有因果報應這一說,我雖然也幹過好事,可我這一身功力有一半是採補而來,禍害過的人自己都數不清,冥冥中他們都找到頭上來,是要還給人家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美嗎?除了駐顏有術外都賴這一身修為,我沒了武功是不會死,可會變的很難看,很難看……!]說著天外仙掉下了眼淚,可見容顏即將衰老讓她心裡無法承受。

    承煥受此感染心裡也不好受,道:[你是做盡了壞事,可你也沒少做好事啊,我見姐姐她們提起聖蓮仙子,一個個都很崇拜的,好人壞人都讓你做了,那就兩清啦!你不必這麼想的,對了,魏九齡為什麼管你叫袁媛呢?你是叫袁媛嗎?]承煥也沒想問這個,只是想即此引開天外仙的思路,免得想的太多了,人也會崩潰的。

    天外仙喃喃念了兩聲袁媛,道:[是啊!他要不提我自己都要忘了,好久了,袁媛,你說這個名字好聽嗎?]她忽然認真地看著承煥。

    承煥也念了一邊道:[很好啊!跟你很配呢!為什麼人們都叫你天外仙呢?]

    天外仙也就是袁媛,雙眼看了看上方,似乎能從棚頂看出很遠似的,恍惚了一陣,道:[這是師父給我起的名字,你知道嗎,藏劍閣裡的人都跟師父姓袁,師父她待我可好了,讓我做尊貴的侍劍使,可她去世我都沒能看上一眼,我想回去的,可我怕她不高興,我的心好疼,我好想她啊!]袁媛說的真情流露,對逝去師父的思念可謂銘心刻骨。

    承煥見她如此,道:[心裡面有這個意思就好啊,見了面也改變不了什麼,可你為什麼要離開藏劍閣呢?]

    袁媛好像沒有聽見承煥說什麼,自顧自道:[我八歲的時候,家裡出了橫禍,父母具亡,是師父救了我,為我報了仇,而後又把我帶到了藏劍閣,在藏劍閣的日子是那麼的快樂,雖然練功很苦,但有小夥伴跟我玩耍,現在想來,只有那段時光才是我生命中唯一記得清楚的。]

    承煥見袁媛提及她的往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道:[那後來呢?]

    袁媛幽幽道:[後來?後來又怎麼樣了呢?是了,是師祖,師祖真的好美啊!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美的讓人嫉妒,讓人不敢面對,讓人自慚形穢,可她為什麼要出現呢,她要是不出現的話我就可以繼續留在藏劍閣了,你知道嗎?那時的我也是極美的,可見了師祖後我才曉得自己的顏色根本就不算什麼,我想超過她,那時這個想法完全左右了我,說是糊塗也好,說是嫉妒也罷,我就是要把她比下去,我找到師祖和她長談了一晚後,我不敢再和師祖面對,怕那會讓我幹出蠢事,好像是十七歲吧,我離開了生活九年的藏劍閣,去找尋超越師祖的方法……!]

    承煥聽的頭皮發麻,這袁媛真是一個嫉妒狂啊,見不得別人比她漂亮嗎?為了這麼一件小事就離家出走!其實這其中的道理承煥並不明白,冷月第一次出現時,給予袁媛等人的震撼是無法形容的,那種集天地間至真至美至幻的感覺令人癡呆,雖然同是女人,可多種複雜的心情都齊聚心頭,當時有袁媛這個想法的人不止一個,但成行的只有袁媛一個人罷了。

    袁媛接著道:[師祖的武功我見識過,高的非人力可為,但我還是傻傻的想超越她,我於是遍訪高人,無論黑白兩道,只要是有些特長的我都不恥下問,虛心學習,你見過的日月雙邪,我跟他們的師父還學過三個月呢,和魏九齡龍源一些人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那時的我雖然跟各色人等結交,但還是一個很純真的小姑娘,可我並沒有學到真本事,在常人看來我的武功已經很高了,但我知道與師祖相比何止天地之別啊!在我二十三歲那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又遇到了師祖,她知道了我的想法後說我太偏執了,讓我放棄,說我的師父很是想念我,讓我回去看看,我沒有聽,師祖好像很生氣,說了一些我不太懂的話,當時以為自己懂了,其實是歪解了師祖的意思,從此陷入了魔道,妄想由魔入道,用大傷天和的採補之術增加自己的功力,從此名聲敗壞,以至於得知師父病重的消息也沒敢回去,怕她老人家見到我會生氣,只得在藏劍閣外徘徊,直到她老人家故去。那一天好像是我三十歲的生日,我哭了很久,為了師父,我一面做武林人人不齒的天外仙,一面打造了聖蓮仙姑的身份,為的是讓師父的在天之靈能安慰些,高興些!]

    袁媛娓娓講來,聽的承煥呆若木雞,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末了道:[你……你有幾十歲了吧?]

    袁媛看著承煥笑了,道:[很想知道嗎?大概有七十多了吧,自己也記不清楚了,稀里糊塗的混春秋,為了一個永遠不能達成的夢想,真的很可笑,如果這次不是和師祖相遇,釋去了心魔,估計還得做那看似快活的天外仙,其不實誰難受誰自己知道,不足為外人道也!]

    承煥抻了抻舌頭,七十多了!他也想過袁媛會有很大年紀了,但還是讓他吃驚不小,看現在的袁媛,頂多就十八九二十那樣,如果不是親耳聽見,打死他都不相信啊!

    袁媛也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快了,你看,都沒有方才光滑了!]

    承煥卻沒有看出來有什麼不同,正待安慰她時,就聽見外面響起了腳步聲,二人不由禁聲,往台桌下靠了靠。

    門聲響動,聽聲音進來了兩個人,一個聲音道:[爹,這石家兄弟也欺人太甚了,眼裡還有沒有您這個布政使啊!隨便的就關城戒嚴,還要上門搜查,說要拿什麼賊人,我看他們這純粹是跟您過不去,給您小鞋穿!]

    那個父親道:[兒啊!現在石家父子的勢力如日中天,我們哪裡能扭的過人家啊!給咱們小鞋穿那還不是因為為父是曹公公的門生嗎!山西是老石家的天下,焉有容納外人的道理,沒有暗地裡把為父的腦袋摘掉,就算對得起咱爺們了,石享現在貴為忠國公,其子石彪又是武清侯,握重兵鎮守大同,連公公都忌憚三分,臨上任的時候就千叮嚀萬囑咐我,只可觀察他們的動向,不要和他們發生衝突,有不順氣的地方,咱爺們就往肚子裡咽吧!]

    兒子似乎頗為生氣,道:[爹,今天是爺爺出殯的日子,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可在這個時候戒嚴,分明是要治您啊!]

    父親冷然一笑,道:[這個他們還不敢,你爺爺怎麼說還當過太子少保,耽擱了出殯的日子,皇上可饒不了他們,他們山門來查就讓他們查,但這一間不行,你一會把皇上賜的那塊匾掛到這裡,不能讓他們擾了你爺爺的清靜,咱們按時出殯,我看石彪敢不開城門!]

    兒子哼了一聲道:[石彪還算通情達理,那個石尚可真不是東西,說話沒邊沒沿的,我看著他就有氣!]

    父親又安慰了兒子一會,交代了細節後,父子二人就退了出去,時間不大,又聽見門框響動,想來是把那塊皇上賜的匾掛上了。

    又等了一會沒有動靜了,承煥道:[怪不得那個公子哥這麼橫,原來是國公之子,咱們的運氣似乎很背啊!]

    袁媛把提起的功力散去,剛才她不知道什麼狀況,不得不做準備,雖然她功力喪失了大半,但收拾個把人還是綽綽有餘,道:[是啊,我還納悶魏九齡怎麼當起走狗了,原來是投靠了官府,忠國公石享,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承煥道:[他們把城門都關上了,一會還要到這裡來搜,萬一那塊什麼皇上賜的匾擋不住,我們怎麼辦啊?]

    袁媛看了眼面前的大棺材,計上心來道:[一會不是要出殯嗎!我們就躲到棺材裡,待出了城我們在出去!]

    承煥一吐舌頭,道:[我怎麼覺得怪怪的,不會真就這麼讓人活埋了吧,還有啊,跟個死人窩在棺材裡,似乎不大好!]

    袁媛起來道:[誰說要跟死人窩在一起了!]她來到棺材前面,雙手覆在板面上,一較勁,只聽咯吱咯吱的聲響,原本已經上了釘的棺材蓋被掀了開來,裡面躺著一個清瘦的老頭,壽衣壽帽十分的華麗,身子周圍擺著一圈的金元寶,有巴掌大,閃著金光!

    承煥剛才聽說這老頭還做過太子少保,看來也是個品高行端的人,此時掀開人家的棺材蓋,不由心生愧疚,剛要念叨兩句賠罪的話,就見袁媛扯著老頭的衣襟把他拽了出來,撇到了靈堂上方的龕籠處,打眼一看還真看不出來那裡放著個人。袁媛道:[這回就我們兩個人,該不會太擠吧!]

    承煥干張嘴沒說出話來,死者為大,這麼做也太那個了吧,不禁暗念了幾聲罪過。

    袁媛拿起燭台在棺材底下紮了三個眼,承煥不解道:[這是幹什麼?]

    袁媛瞥了他一下道:[你不想憋死吧!是不是被揍糊塗了!進去躺著吧!]

    承煥見眼前惟有如此,抬腿邁進去躺著,還挺寬敞。

    袁媛也進來,剛要把蓋子蓋上,承煥驚道:[你的頭髮?]原來,這麼一會功夫沒注意,只見袁媛的兩鬢已經變的霜白,眉梢處也暗淡了許多,似乎還有細微的皺紋,像是突然老了十歲的樣子,如何能不讓他吃驚呢!

    袁媛拿著燭台邊把蓋子蓋上邊道:[是變老變醜了吧!剛才運功就覺得不舒服!]接著光線一暗,什麼也看不見了。

    承煥見袁媛挨著自己躺下,安慰她道:[也沒有啊!]心說反正你這會也沒鏡子,看不見!

    袁媛輕吸了口氣,道:[我死之後就用這副棺材吧,挺不錯的,沒想到我死還能有這麼好的棺木!]

    承煥剛想說話,隱約聽見外面一陣嘈雜,不由側耳傾聽。頭一個聲音有些耳熟,正是那個公子哥,也就是那個兒子口中的石尚。似乎還在門外,石尚道:[沈大人,搜遍了全城也沒見到賊人的蹤影,現在就剩下你家這間房子沒搜過了,您可別落下個窩藏賊人的罪名啊!傳到朝廷的耳朵裡,可不好聽啊!]

    沈大人還沒知聲,他兒子一聽就火了,道:[石尚,你這不是雞蛋裡挑骨頭嗎?別仗著你老子的名頭來壓人,你幹那點事誰不知道啊,哪裡有什麼賊人,你不是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不成,還被揍了一頓嗎?實話告訴你,別說這裡沒你要找的人,就是有諒你也不敢放肆!]

    石尚冷笑一聲道:[沈凌,怎麼這麼大火氣啊?我記得沒得罪過你吧!你好說好商量倒也罷了,這麼說來,我要是不搜上一搜倒顯得怕你了!]

    沈大人見事情要僵,忙賠笑道:[二公子,沈凌不會說話,您別放在心上,不過本官敢拿頭頂的烏紗帽打保票,沈家絕對沒有您要找的人。]

    石尚哼道:[這不看看怎麼能知道呢!沈大人您說是不是?]把沈大人噎在當場。

    沈凌哈哈大笑了幾聲,道:[石尚,看看你腦袋上面是什麼,再說話不遲!]

    石尚見頭頂一塊四字的金匾,上書室靜蘭香,倒沒什麼希奇的,待看清楚落款,心也輕顫了幾下,一回憶,正是當朝皇帝朱祁鎮的字跡,這才想起沈老爺子的身份,一時愣在那裡。

    沈凌見石尚呆在那了,笑道:[石尚,你敢進去我就參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石尚平日也飛揚跋扈慣了,被沈凌這麼一激,少爺脾氣又上來了,道:[怕你何來,我偏要搜上一搜!來人那,搜……!]

    搜字還沒喊出口,一個渾厚但不失威嚴的聲音道:[放肆!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退下!]

    石尚一聽,就是一縮脖,回頭一看,正是大哥石彪,大哥是疼他,什麼事都順著自己,可也真收拾自己啊!剛才自己也真的有些出格,立馬不敢炸刺了。

    沈大人一看石彪來了,道:[侯爺,您怎麼來了?]

    石彪一抱拳道:[晚生知道今天是沈老爺子出殯的日子,如何敢不過來啊!石尚給您添亂了,石彪在此給您賠罪!]

    沈大人忙道:[哪裡,哪裡!二公子也是抓賊心切,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石彪道:[晚生早就記掛著老爺子的喪事,可一直公務繁忙沒能前來弔唁,這出殯的日子就讓我來扛幡吧!]

    沈大人急忙道:[這如何使得,嚇死卑職也不敢啊!]

    石彪誠摯道:[家父和老爺子同朝為官二十餘載,常道老爺子的事跡,讓我等以為榜樣,石彪時刻不敢忘懷,今天就讓我了表寸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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