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美麗女屍們,
你們安歇吧!
不管你們曾經受過什麼傷害,
不管我們的上空曾經有著多麼深厚的烏雲,
不管那個世界還在發生著多少夢魘,
不管對於我們來說存在和死亡到底誰離傷痛最遠,
都不用思考了,
一切都已經被我們拋棄到那個人間,
那裡是腥風血雨還是和風細雨無需我們關注,
就讓我們聚首在太平間吧,
這裡寧靜、祥和、太平永樂!
就讓我們成為太平間的屍體吧,
這裡的純淨可以永葆我的安康你們的美麗!
就讓我們的靈魂再相依吧,
這裡的莊嚴可以延續我們已經絕斷的情緣,
雖然身體曾經欺騙了我們,
但靈魂是至誠至真的信徒,
現在我們的身體死去,
那靈魂就將導引我們通往本真,
那我們就不要再去管身體了吧,
因為它放在哪裡都是一個模樣,
那我們就不要再去回首那些不堪的歲月了吧,
因為靈魂安歇比什麼都好,
那就讓我們在這裡相聚吧,
在這裡相聚共譜一曲迴腸蕩氣的太平歌詞,
那就讓我們在這裡相守吧,
在這裡相守同赴另一個千秋萬代的愛情約會!
……
詠誦完畢,然後,我整了整衣裳,從棺材上跳了下來。
從太平間內側穿行去商詩的棺材的時候,我途徑盛放潘天高的那條屍廊,不經意目光落在了那上邊,卻意外發現他的那口立棺門似乎是虛掩著的,我還有殘餘的心思用來好奇,就走了過去,拉開門一看,裡邊已經沒有潘天高了,不過倒是有一團一團濃綠顏色的冰疙瘩塊,滾在我的視野裡,並且還夾雜著一些殘缺的綠色葉片,我拾起一片葉子看了看,覺得頗為眼熟,仔細想了想,便明白了,這就是我和商詩曾經在開闢的那條人工森林密道端點和那個神奇的山谷裡分別看到過的灌木叢上的樹葉,那種可以干擾人類視線的樹葉。一定是老鄧把它們採摘到這口棺材裡來的,以前可能放在棺材最裡邊,所以竟然一直沒有被我發現,這次潘天高的屍體很可能在方露獲得妻子身份後被她名正言順地處理掉了,老張頭在清理冰棺的時候,便將這些泡了葉汁的冰塊和樹葉弄了出來。
不知道老鄧當初的隱形和這些樹葉有沒有干係。從醫學上講,這是講得通的。物體之所以能夠被人類看見,就因為物體和它周圍的空氣對光的反射、折射、透射程度不一樣,於是在人類視網膜上通過形成不同層次的光感而使物體相對顯形,如果在物體上塗抹一種特殊光感物質可以使物體對光的投射和周圍背景中的空氣保持一致或者基本一致,那麼人類視網膜上形成的光感不能互相對照,物體自然也就好像消失了一樣。當然,科學道理可以這麼講,但老鄧當初是不是就是借助於這樣的科學奧妙來實現隱形的目的,現在誰也說不清了!而且,即便到現在為止,我也還並不能肯定那就一定不是老鄧的亡魂!
也許,潘天高的死,真應了那句老話,「為人莫做黑心事,舉頭三尺有神靈!」
果真如此,那長眠在這太平間裡,定期帶領這裡邊那些苦難深重、經久不息的冤魂們去人間向潘天高之流追討血債,也就是我死後應盡的義務了!
想完了這些,我得到些許安慰,就不再猶豫,於是我擺脫了所有的相思和愁緒,毅然走向了商詩的冰棺。
雖然那裡邊已經沒有商詩了,但是畢竟那裡頭還有她的氣息,循著她的氣息再去茫茫的天際尋覓她的靈魂,總比像個無頭蒼蠅那樣胡闖亂撞要好吧!
於是,我靜靜來到商詩的冰棺旁,從身上掏出那些她服完剩下的美沙酮,揪開瓶蓋,大把大把地倒進嘴裡,痛快地咀嚼吞嚥著,趁著我力氣還沒開始消散的時候,我就掀開她的冰棺蓋子,身體匍匐到棺壁上,然後我就手腳並用,攀爬上了我們醫院太平間這口寬大厚實黑漆漆泛著綠光的棺棟,一開始,我腦子裡邊還不願意相信這是我在進行的動作,直到我撲通跌入棺棟底,那斷電後還沒有來得及化解的冰寒從四面八方浸入我的四肢百骸的時候,我才終於相信,商詩沒啦,這是真的……
第二天,華浩沒有信守他對我的承諾,提前打開了我給他的信,然後帶了幾個人在商詩的棺材裡將我找到,抬了出來,抬到我們普通外科的病房進行了搶救,把我救了過來。等我悠悠醒轉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女人默守在我床前流淚。她是欣月。
在欣月的精心照料下,我恢復得很快,不到半個月就基本痊癒了。欣月將我接到了她家裡進行後續康復和調養。
在出院那一天,高副院長帶著醫務處等院領導來到我病床前,高副院長當即對我表態說:「小李,回家好好休養,休養好了,就隨時回醫院報到吧!」
華浩就在旁邊對我眨眨眼睛開心地笑。我也不知道心裡應該是什麼滋味,在表面上還是對一干院領導們的關心表示了衷心感謝。
然後就回了欣月家裡。
欣月其實自己並沒有房子,按理說,雖然普通老百姓買不起房,但欣月本身在房地產公司打拼多年,應該是能買得起的,不知道基於什麼原因沒買。她原來一直是和她父母住一起的,為了迎接我出院,她特意在離她父母家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套兩居室,不是很大,但完全夠用了,而且還挺有生活氣息的!
她也已經徹底脫離了潘天高的公司,就成天在家裡照料我,做飯、洗衣、端茶送水、整理屋子,一切生活起居沒讓我動過一個手指頭。我就這麼養尊處優、好吃懶做過了一陣子,身體也就完全復原了,體力充沛,蹦蹦跳跳、跑跑鬧鬧完全沒有問題了。欣月一直沉鬱的表情也鬆快了很多!走路時姿態明顯就要輕盈一些了!
我也開始對她笑了,不是那種裝出來的笑,算是一種身心遭遇浩劫之後復歸平靜的淡然吧。所以她就更放心一些了。
那天我跟她提出要去一趟商詩父母的家裡時,她先是一愣,然後就平靜地說:「好吧,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斷然搖頭。
她有點驚訝。
我就說:「我是認了商詩姐的父母做了自己父母的,他們也默認了的,我帶你去不太合適!」
她就低垂下頭,有點傷感的樣子。我心裡也不好受,就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去去就回!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她就抬頭看著我,臉上的神情還是沒有完全釋然。我知道她是因為有點放心不下我一個人單獨出去,我就泰然一笑說:「欣月,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如果我要有這想法,我也不可能告訴你我要去看商詩姐的父母,你說呢?」
欣月看了看我,想了想,便沉靜地點了點頭,放我走了。
我當然不會再自殺了,我想通了,如果我自殺了,我就反而再也感知不到商詩的氣息了,而如果我去把商詩的骨灰要回來,天天捧在懷裡,那我就又能和我的商詩永遠在一起了!
所以我去了商詩的父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