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的一個晚上,秋天的晚上,我終於無法忍受屋裡沉悶的空氣,我的心情糟糕透了。從來沒有感覺到心情窒息的苦悶,學業的壓力和感情的壓力像兩座巨大的山,而我正被夾在其中氣息奄奄了。是的,是在那個初秋的早上,事業,愛情,人際統統離我而去了。我奄奄一息的思想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可是,這偌大的校園哪裡是我可以獨自痛哭的地方?這深秋的晚風可以載動我的憂愁我的眼淚麼?在淒美的愛情故事中,流淚算不算唯一的結局?
我突然想起飛蛾撲火的悲壯。明知是火,明知是身心皆碎,仍要去飛,何等壯烈的義無反顧,那麼我豈不也是一隻飛蛾?在追尋渺茫,模糊的愛情路上,直到頭撞南牆,血流不止。
然而,頭撞南牆,血流不止,痛的豈不還是自己?
很久不知道冰涼是什麼感覺了,我突然想要尋找冰涼。
書上說「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切切」是一種心理上的冰涼;而「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對於我,則是一種意境上的冰涼。
寬闊的屋頂,乾乾淨淨地籠罩在夜中,我靜靜地站在屋頂我就這樣在大風吹過的的屋頂開始想飛蛾撲火,想起我和艾,任浮雲般的往事,從眼前飄過:詩人說紫丁香是結著淡淡的憂傷的。可我覺得槐花也是,淡淡的花瓣,淡淡的顏色,淡淡的清香,一切都是溫潤的,自然的,因此,命中注定它必須也結著淡淡的憂傷。
這樣,我在紫色丁香和淡淡槐花盛開的季節裡遇到了艾。
於是,注定了必有的淡淡的憂傷。
他們說:「女孩子對男孩子的感覺是一瞬間的,而男孩子對女孩子的感覺卻需要一個過程」,「愛情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生命,對一個男孩子來說是責任」。
何其不幸,我被這兩句話言中了。
人說:「20歲的年齡,可以做20歲的事情。」可是,我不敢,假如選擇錯了怎麼辦?我有後悔的餘地嗎?我能對自己負責嗎?我能對別人負責嗎?我在問自己數百遍之後,終於痛下決心,決心負責,決心一試,決心為感情的投入而放下少女的矜持時,艾卻走開了,不,是飄然而去……
就這樣,故事剛剛開始就已結束,沒有原因,也沒有過程。
天真冷,真黑,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也沒有雲彩,讓你覺出無邊的空蕩。黑得讓你看不透它的心緒,捉不住它的眼神。秋天的晚風很不客氣地拜訪了我,風吹動我的長髮,從臉龐向後飄去一起一伏,有如波浪,吹動我的裙子,像一朵盛開的大荷葉,我一直認為這是我最美的形象,體驗一下吧,一身素色白衣的少女在秋風中有如一尊石雕的感覺。風從我的臉上映過,風從我伸出的手指尖吹過,從我張開的雙臂間吹過。我知道,我捉不住風,我也無力挽留住風,就如我留不住艾,留不住愛情,留不住我的眼淚一樣。但我感覺到了它的存在,我所有的汗毛都筆直的豎立起來,我想像他們是秋風吹過草原時,一棵棵在風中抖動的草。風握了握我的手後,便頭也不回的向黑黑的夜幕走去,極快地,極輕地……
我卻好像已不存在,只有精神、靈魂和思想一起隨著冷風向遙遠的地方飛去。我突然出現幻覺,彷彿許多年前我重複過這樣的動作,假如世上有生死輪迴精神不滅的話,我想,我一定曾在某個荒涼的大山中生存過,我不敢斷定曾經的我是一個人還是一棵樹,但那一定是一座少有人煙的大山,孤立無助的我立於山頂,一樣黑漆漆的夜晚,一樣強盡的冷風。而我就這樣站著,不知道害怕,覺不到寒冷,一動不動,有如一尊雕塑……
風,你且慢些走,請你帶走我所有的傷痛所有的柔情吧!
風,你能不能告訴我,在浪漫的故事裡,為什麼每次受傷的都是癡情的女孩?為什麼女孩獨有的天真和溫柔的天份只是一場失敗的賭注?
風沒有回答我,我也不能回答自己。
我握了握自己冰涼的手指,雖然我看不清它的顏色,但是我可以斷定,手指一定是紫色,美麗而憂傷的紫色。
這就是冰涼。
這就是冰涼的感覺。
過慣了平平淡淡的生活,也看多了人間的真善丑美,便想要刺激一下自己麻木的靈魂,我不想逃避現實,逃避又有什麼用呢?我於是選擇了冷風,選擇了冰涼。遠處有很多明亮的燈光,很柔和,很溫馨。那一定是一家人坐在一起暖烘烘的吃飯,談天吧!乾乾淨淨的桌子上一定有冒著熱氣又香又甜的稀飯,也一定有一碗又清又亮的鹹菜吧!我想起了我的遠在千里之外的家。哦!爸爸,媽媽,你們可曾料到女兒成長道路上所經歷的困苦和挫折?你們可願為女兒點一支照路的蠟燭?你們能否感覺到女兒的頹廢和疲憊?
我問自己:「你是不是個感情細膩的女孩?」我問自己:「你不是不流淚了?」我問自己:「你是不是很深沉?」我知道,這輩子我成不了詩人,可是我不會放棄手中的思緒,放飛的風箏就一定要飛。
我靜靜地站著,我靜靜地聽著,風帶來了樹葉飄落的*,風帶來了榮莉無聲的枯黃,風也在微微歎息,歎息刻在我臉上的冰涼,歎息我凝在眉間的憂愁,歎息我想要改變世界卻無能為力的悲哀。什麼時候,我竟已長大,竟能感受到肩頭沉甸甸的責任,竟會老氣橫秋地歎氣,竟會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來安慰自己高傲而易傷的靈魂,風要把我凝固了,可是,我還是不願走開,為秋風中那無法揮去的縷縷情思!為挑燈夜戰也無法尋回的少時的自豪!為求學的艱辛與酸澀,為做人的孱弱和要強……
我漸漸喜歡這黑黑的夜色,喜歡這冰冷的感覺。在這裡,我無需掩飾什麼,也不必在意什麼,平日所有的優雅和斯文,都被這種讓人身心皆碎的感覺所替代。我忽然想起,我是在霜降那天出生的,於是,高中時就有人緩緩的扔過一句:「啊,永不融化的霜晶。」我其時不是冷血人,我很熱情,我會很生動很活潑地走著,跳著,可是又有誰知道呢?我又想起了那個冷冷的夜晚,文說:「對不起。」我就用雙手掩面,掩住洶湧而出的淚水,對這說了聲「再見」,然後我向東,他向西,各自走開。
這美麗的錯,就這樣結束。可為什麼在生命的輪迴裡,我這次錯了,下次還會錯?僅僅是因為我的單純,我的幼稚我的年少不懂事嗎?誰會為我試去臉上的淚水,誰會為我抹去心底的悲哀?我只是一隻飛累翅翼受傷的小鳥,竟找不到可以駐足的枝椏!
滿眼的淚水使我看不清腳下的路。
女孩子對愛情常常只憑感覺投入,一旦有變,她的生命就地飄流如風,感傷而憂鬱。原來,一個女孩子所有的脆弱都在這裡,而我也只不過是一個不堪一擊,世俗而脆弱的女孩罷了!
逝者如歌,歌者如泣,泣者如訴,而訴又是何其的痛!
因為,沒有誰讀懂誰的眼淚,沒有誰有義務對誰負責!
多麼淒美,如童話。
多麼哀婉,如小說。
我怎麼也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為什麼要發生在我的身上。
那時,這樓下的路兩旁長滿了高大的白楊樹,碧綠的葉子曾經目送我們走過很遠。可是現在,一棵白楊樹也沒了,誰又知道它們是做了人家屋子裡的大梁,還是被孤零零的扔在野外無人憐惜無人愛護,任憑風吹雨打呢?
總之,所有的綠色都沒了。
天空隱隱顯出半個月亮,遠遠地柔柔地注視著我,用冷冷的銀輝將我網住,送給我一個真實的影子,讓我認識一下真實的自己。
呼嘯而過的冷風,你可不可以慢一點走?你可不可以帶著我一起走向無涯的夜空?
我很——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