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端,腳下沒有任何支撐,每踏出一步都沒有真實感。她想,也許自己真的生病了。
「你走吧。」
「滾……」
「你聽不懂嗎?我不想再看到你,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阿岸討厭她了,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卻無法再留在他身邊。
一直以來,雖然她跟著他吵著他纏著他,他卻從不曾真正拒絕她的相伴,即使開始他總是逃總是跑,卻好像並不是因為覺得她煩,更多的,像是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一樣。她努力地跟前跟後,想讓他習慣她的存在。雖然他總是冷冰冰的,好像對她很凶,但她卻總是能感受到他兇惡語氣裡隱藏的關心。
所以才不管不顧地跟著他。
只是這一次,她生生地看到了他眼底深深的厭惡,感覺到了他心底濃濃的抗拒。那樣陰霾的表情,那彷彿要吃了她一般的眼神,那幾乎要凍死她的聲音,那好像刀鋒一樣凌厲的話,都透露著同樣的信息,他討厭她……所以,她不能再跟著他了。
她已經,沒有跟下去的理由了。
輕風送來花香,兮兮站在樹下茫然不知所措。有花瓣飄落在她身上,她呆呆地伸手接住,天空中的雲朵不停地變幻形狀,一會兒變成二丫,一會兒變成大毛,漸漸都凝成獨孤岸擰著眉要她從他身上下來的樣子。
她的心裡一陣一陣的抽痛。將手按住胸口,它明明還是在跳啊,怎麼像有人把它狠狠捏住了一樣,那麼疼那麼疼。
她生病了,她要回家,讓阿爹給她治病。
「阿岸,再見。」她喃喃說道,傻傻地衝著那天際的雲朵,揮了揮手。
重新邁開雙腳,卻被露出地面的老樹根絆了一下,倒在地上之前,眼中模模糊糊看到一黑一白兩個狂奔而來的影子,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堅硬的地面,卻最終跌入了一團柔軟之中。
感受到那熟悉的溫柔的氣息,是她的夥伴兒們。
「二丫,你來啦。」她趴在二丫的背上一動也不想動,彷彿說出這句話,就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二丫回頭,溫柔地用鼻頭拱了拱她的面頰,彷彿在說:「我在這裡,別怕。」
「呱……呱」大毛的大嗓門今天卻不知道怎麼回事,變得細碎而低沉,像是深深淺淺的嗚咽。
「大毛,我想回家。」
僅僅一個中午的時間,安寧詳和的凌雲盟全亂了套。
從清水村帶回來的被神秘組織控制的霍昭雲等人,中午的時候竟然奇跡般的好轉,霍昭雲甚至還能對霍清塵微笑,眾人全都鬆了一口氣,以為很快就能知道神秘組織的真面目,結果午時一過,幾人突然氣絕身亡,而且找不出任何致死的原因。
霍清塵受的打擊之大,可想而知。本以為可以就此父女團聚,卻在幸福到極致的時候,天人永隔。
就在凌雲盟內因霍昭雲等人之死而陰雲密佈的時候,午前議完事就不曾出現過的獨孤岸跌跌撞撞地從外面回來了,嘴角胸前都是血跡,眾人大驚失色,黎青更是以為他遭到了神秘組織的埋伏,受了內傷,一邊不停地在他身上檢查,整顆心不住地往下沉。要知道,以獨孤岸目前的身手,要傷到他,得是多恐怖的高手!
結果發現他竟然武功盡失。
黎青當即問道:「岸兒,你怎麼了?到底是什麼人廢了你的武功?」
獨孤岸卻什麼話也不肯說,只是無神地望著虛空的方向,好似打算就這麼沉默著到天荒地老。直到風凌波驚聲問道:「獨孤岸,兮兮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嗎?兮兮呢?」他才如夢初醒一般,抓著每一個人瘋狂地問著:「有沒有看到兮兮?有沒有看到兮兮?」那幅心神俱裂的樣子,跟平時冷漠孤傲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所有人都搖頭,都說自中午開始,就沒再見過她了。
他拔腿就要往外衝,被黎青一把拉住:「你現在武功盡失,氣息混亂,不能到處亂跑,你到底要去哪裡呀你?」
他只是喃喃說著:「我去找她。」奔著身子要往外闖。
「我馬上就派人去找兮兮姑娘,你不要再亂動了,否則會走火入魔的。」黎青著急地大吼。
風凌波著急了,她一向最關心兮兮,此刻發現獨孤岸一人回來,卻不見兮兮跟在後面,不由怒火中燒,衝他暴吼道:「獨孤岸,你又對兮兮做了什麼?她去哪兒了?」
他卻只能回答一句:「她……她走了……」
如果不是黎湛死命拉住風凌波,可能她就衝上來暴打他一頓了。她拚命地在黎湛懷中掙扎個不停,嘴裡恨恨地說道:「兮兮那麼善良的丫頭,平時他不是對她不理不睬就是對她大吼大叫,可就是這樣兮兮都沒嫌棄,這次,他一定是做了喪盡天良的事情,兮兮才會走的!你這個混蛋,你放開我,我要把他射成刺蝟!」
「波波,你冷靜點!」黎湛低聲撫慰道。
「你讓我怎麼冷靜?兮兮天真純良,什麼都不懂,她一個人能去哪裡?遇到危險了怎麼辦?他不是武功都沒了嗎,搞不好他們肯定遇到了很厲害的壞蛋,現在他扔下兮兮一個人跑回來了,兮兮怎麼辦?她怎麼辦,你說呀?」風凌波暴吼著,竟已泣不成聲。她早已將兮兮當成親生妹妹,如今,兮兮下落不明,這個衰人卻八竿子放不出一個屁,她,她手上要是有刀,一定捅他十七八刀再說!
斐墨沉沉地看了獨孤岸身上一眼,轉身即向黎青道別:「盟主,請恕斐墨不能久留,就此拜別。」
黎青大吃一驚:「斐閣主這是要去哪裡?」
「我與兮兮情同手足,如今她下落不明,斐某自當要去尋她。後會有期。」說完就招了玄風就走,玄雲看了傷心欲絕的霍清塵一眼又一眼,卻無法違抗身為溪雲閣暗衛生來的職責,咬咬牙跟了上去,卻被斐墨伸手攔下:「小雲,你留下,協助盟主處理好事情,再聯絡我們。」
「閣主……」
「這也是命令。」斐墨淡淡說著。
黎青一邊拉住掙個不停的獨孤岸,一邊再三挽留斐墨:「斐閣主,武林正值危難之際,還需斐閣主留下相幫。老夫會加派人手前去尋找兮兮姑娘,她應該不會走太遠。」
斐墨輕笑說道:「對於斐墨而言,沒有什麼,《1wap》能比兮兮重要。」說罷,看也不看獨孤岸一眼,與玄風一閃而逝。
沒有什麼,能比兮兮重要,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獨孤岸的心。也許他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竟把這麼重要的她,趕走了。
風凌波終於掙脫出黎湛的懷抱,一邊說著:「斐墨等等我。」一邊就要往外衝,被黎湛一把又重新帶回懷裡:「你要去哪兒?」
「你放開我啦。」風凌波不停地用手拍打黎湛的雙臂,偏偏打了半天他都好像沒什麼感覺,於是升級到咬……
結果咬得她牙齒都酸疼僵硬,他還是不肯鬆開。最終還是捨不得,鬆了口道:「我想去找兮兮,我不放心她。」
「我也去。」一直沒弄清狀態的黎寧兒終於回過魂一般大叫道。就在這樣的混亂的時刻,一個纖細的身影,躡手躡腳地意圖從牆根兒處溜到外面。
「妙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少林寺的悟明眼尖地發現了紅鳶意圖趁亂逃走的身影。
「呃,我……我啊,我要去配些藥材,配些藥材。」紅鳶心裡暗道不好,表面上卻仍是佯作鎮定地微笑道。
霍清塵瞬間就撲了上去哭叫道:「神醫姐姐,神醫姐姐,我爹他中午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你還替他把過脈,明明都說過他已經好轉很多了啊?為什麼他會死,為什麼?」她緊緊地抓著紅鳶的雙臂,淚如雨下。即使隔著一層衣衫,她尖尖的指甲還是扎得紅鳶想尖叫。
紅鳶僵笑著道:「這……這霍姑娘啊,我雖然被人叫做神醫,可我畢竟也還是個人哪,不可能什麼都知道的。」早知道這丫頭是藥奴的女兒,她就一起解決掉算了,現在反而成了絆腳石,讓她脫不了身。
「你騙人,你明明說過,要去找藥材給我爹解毒的,你後來為什麼又回來?如果你能找到解毒的藥引,說不定,說不定我爹就不會死了……」霍清塵不依不饒地衝她吼道。其實她心裡知道,這件事不能怪妙小清,但如果現在不找一個人來責怪,她根本就無法承受平靜後的現實。
玄雲走上前輕輕摟過霍清塵,輕聲說道:「塵塵,別這樣,別這樣。」然而常年身為暗衛的他卻有著非常人所能及的警覺及洞察力,他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女人不是妙小清!
下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點住了紅鳶的穴道。
「說,你究竟是誰?」玄雲一向愛笑的娃娃臉此刻陰沉得彷彿地獄的修羅一般,讓紅鳶不禁有些顫慄。不過她全身上下也只剩下嘴巴能動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來的變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就連哀哀哭泣的霍清塵,與黎湛拔河的風凌波,都忘記了自己本來要做的事情,愣愣地看向了紅鳶。
「我……我是妙小清呀。」紅鳶舔了舔嘴唇,故意睜大眼睛,生氣地說道:「你怎麼回事?快點解開我的穴道。」
「你以為,長著跟妙小清一樣的臉,就能矇混過去?」玄雲瞇了瞇眼睛,厲聲道:「那你怎麼會有這麼強的內勁?妙小清不會武功,你不知道嗎?」
紅鳶頓時呆若木雞。千算萬算,竟然漏算了妙小清是不會武功的……她不是鬼醫婆婆的徒弟嗎?身為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鬼醫婆婆的弟子,居然不會武功,這,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誰說鬼醫的徒弟就要會武功啊?」玄雲突然調皮地笑道:「妙小清從小體質虛弱,只能學些粗淺招式,不得修習內力,身為一個仿冒者,顯然,你的火候還不到家啊……」
風凌波死死地盯著她看了半天,才說道:「果然是冒牌貨。」她本來想用手指著假冒的妙小清,結果雙臂被困在某人懷中,只好用腿來代替,將腿往紅鳶的方向翹了一翹,她對玄雲說道:「你看看,她耳後的膚色與她臉上的膚色有什麼不同?」
玄雲輕輕放開霍清塵,伸頭看了看,說道:「看起來,要更加健康一些。」
「那就對了,因為她的臉上,貼了一張死人皮,所以整個面部皮膚的狀態相當糟糕,怪只怪我當時太大意,雖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卻以為是她晚上沒睡好所致,死人頭你放開我啦!」正說得好好的,風凌波卻回過頭沖黎湛怒吼了一句,身體總算獲得自由,她走到紅鳶面前繼續說道:「如果我當時能深想一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塵塵她爹的死,兮兮的失蹤,說不定都是你搞得鬼!」
說完,她素手一揮,生生地從紅鳶的臉上,掀下一層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