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清澈,倒映了她的側影。
長長的頭髮披下染了墨般的發掩映著蒼白如紙的臉,臉很瘦,眸很黑,黑如漆。黑與白,觸目驚心的對比。
湖水很冷,冷如她的眼神。也冷如她的劍……
劍在鞘中,未出。
人在湖邊,靜立。
寂寞空谷,桃花寂寞的開,寂寞的謝,歲月無情,*成霰……
流水潺潺,落花片片。
落花流水,本就是世間無情的一幕。
她低頭,望著無數從水面上飄過的花瓣。雙瞳中,映了抹嬌紅。
桃花的顏色,曾經也是她的顏色。
緩緩轉身。
發似墨,眼如漆,唇若丹。這是一張美到讓人無法呼吸的臉。
長髮揚起,飄落,偶有幾絲掠過唇間。
手,撩起那幾絲長髮。
眼微閉,唇角淺淺的,揚起。
臉色雪白,紅唇烏絲,這感覺,竟是,消魂入骨的,鬼魅。
風,起了風。
側頭細聽,鞘中長劍,隱隱的,*。
劍在鞘中,也是寂寞的。
寒光一閃。
劍已出鞘。
雖然已與此劍相伴數年,但,劍出鞘之時的霸氣,仍透的過那一襲寬大的白袍,滲入每一個毛孔……
磣骨的寒,劍的殺氣,她的怨氣。
風止,水平如鏡。
望著自己的倒影,她揚劍……
劍似龍吟。劃過腳下的草地,劃向水中。
抽刀斷水,能斷麼?
劍氣,激擊起沖天水柱。
她持劍,輕盈似曼舞。
白衣飄揚,長髮如瀑,四周,是水的幕簾。
隔開了紅塵的幕簾,卻被無數碾碎的花瓣染了紅塵。
抽刀斷水,水更流。
她一個迴旋,把劍回鞘。
玉簪含悲,糾纏著三千煩惱絲。
水簾四散,最終依然還原成平靜的湖水。
她站在湖邊,滿頭青絲已經綰了髻,湖中倒影,映出另一個他。
「你是誰?」
她問,「獨孤求敗。」
他回答。
「既名求敗,那麼你勝過誰?贏得了什麼?」
她問,他無言以對。
她冷冷的笑,最終這樣的笑變成了淒絕悲慟的仰天長嘶。
變了樣子,變了名字,退出了自己生命的角色,去扮演了另一個陌生人。
獨孤求敗又如何?贏了天下,卻贏不回自己所念的那個人。
人生如若初相見。
若能回頭,她寧願與他從不相識。
若能回頭,她寧願一生不踏出慕容世家。
若能回頭,她寧願真把他的酒後戲言當成是酒後戲言。
……
若能回頭,她真的寧願這樣麼?
曾記初識,她青衫寶劍,狂狷落拓。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她的名字是慕容燕。
慕容世家的長公子,大燕國的後人。
那夜,他和她都醉了,他的目光因醉帶了幾分的落寞。
他的手撫過她的臉,對她說如果她有個妹妹,他一定會娶其為妻。
她被他撫過的臉上印滿了相思的淚痕。
在他耳邊,她低語,說起了自己有個妹妹,名字如她,慕容嫣。
或許,他早已看穿了她,或許,他只是酒後戲言。
醒後,所有的承諾,忘得徹底。
茫茫戈壁,寒陽漠漠。
用全部青春與情愫裝點了自己的她,癡癡的徘徊在一棵老樹下。為的就是等著他的到來。
羅裾薄薄秋波染。
可等到她望穿秋水,可等到斜陽泣血,他還是未出現。
所有瑰麗繾綣的夢虛幻成了鏡花雪月。
斬斷了續緣的可能,她走不進他的心,她帶不走他一縷溫存的目光。
他的世界,愛海曠闊,情濤洶湧,卻珍藏不了她的一滴眼淚。
站在樹下,她的悲鳴驚起一樹歸鴉。
直到心被撕裂,情被踐踏,她才明白,自己從未真正的擁有過。
恍惚之中,她的眼前,閃過的是劍的寒光,是肌膚被劃破之後的絲絲血線。
往事不堪回首。
幻想中明天的美好遙不可及。無數個殘燈搖影的夜晚,無數個細雨飄零的夜晚,深埋在心底的愛,星星點點的,又在死灰中復燃。
於是絕望了她開始了自我的放逐。開始欺騙自己,欺騙自己是他生命最愛的女人。
當江湖中流言四起時,她的心,有了一絲的慰籍。
但,在心的深處,她明白這根本就是假話。
他與她可以風雨飄泊,可以縱酒狂歌,可她卻不是他的女人,永遠,都成不了他的女人。
她恨他,卻更恨自己。
她是慕容燕。
那個專橫跋扈的哥哥慕容燕。
她是慕容嫣。
那個甘心情願做繭自縛的妹妹慕容嫣。
很明白,最騙不了的,是自己。
她騙的人越多,內心深處卻越恐慌。
她怕自己的理智,總有一天會把所有的網都撕裂。
所以,她找了天下第一的殺手,她要殺死自己,清醒的慕容燕,迷亂的慕容嫣。
「一個人受到挫折,或多或少會找個借口掩飾自己,其實慕容燕和慕容嫣不過是一個人的兩種身份,在這兩種身份的後面,躲藏著一個受傷的靈魂。」
殺手看穿了她,卻沒有拆穿她。
這場殺人的戲,他們都演繹的很好。
所以,她沒死,所以,她選擇了離開。
心灰意冷,她走了,狠了心,將慕容燕與慕容嫣丟在歲月深處,靈魂彼岸。
數年後,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劍客。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喜歡跟自己的倒影練劍。他有個很奇怪的名字,叫獨孤求敗。
冷月淒淒,亂紅飛渡。
數年後的桃花依舊。
再多的酒都不能真正的趕走寂寞,再多的名利都不能真正的讓自己快樂。
剪不斷,理還亂的,是思念。
當小心翼翼的拾起往日的記憶,當小心翼翼的刻畫了他的樣子。
她只想對他說: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最喜歡的人是誰,請你一定要騙我。無論你心裡有多麼不情願,也不要告訴我,你最喜歡的那個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