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狂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但奇怪腦子竟然是出奇的清明,此時也不知對面說話的是敵是友,只是依靠本能的喃喃答道:「人?人在這裡,在怪物的嘴裡。」說完了,只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的身子一扳,他便直直飛了出去。「啪」的一聲狠狠摔在了地上。
在落地的一剎那,軒轅狂便感覺到這地方不對勁了,且不說這怪物是如何將他弄進來的,那個寒潭他都遊遍了,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過這樣一個地方。單單是這裡充沛的靈氣,便讓他感覺到十分不尋常了,那種只處身在這裡便有絲絲縷縷的強大靈氣自身上每一根毛孔鑽入的感覺,是軒轅狂從沒有體會到的,就連師祖掌門說起那些靈氣充沛的仙山大派,似乎也沒有這樣強大的靈氣,那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為什麼師祖掌門從來沒和他們說起過。
「你為什麼要傷害非念,把它的舌頭弄成這樣一副鮮血淋漓的樣子?」上面那個好聽的聲音再度響起,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但是軒轅狂知道他可能在生氣。他掙扎著抬起頭來,只見不遠處一座流光溢彩的雲台上,一個人影坐在上面,週身籠罩著淡淡的藍光,雖看不清楚面目,但他的週身卻流露出非常威嚴的氣勢,威嚴到軒轅狂幾乎立刻就想下跪膜拜。
不過軒轅狂的性子,他怎麼能容許自己做出這種丟臉事情,藉著強大靈氣的輸入,他一點點站起來,大喘了幾口氣,晨星般的眸子直直看向雲台上的人:「你問我為什麼把那個怪物的舌頭弄得鮮血淋漓是嗎?那你有沒有看到,我全身上下比它還鮮血淋漓呢?你這護短的主人也不能不講道理啊。」
「大膽。」對面的人似乎起了微微的怒意,但是旋即他的語氣就變得驚訝無比:「你竟然還只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孩子?這怎麼可能?你才只到融合期,這樣的你怎麼可能會把非念逼得回來見我?」
軒轅狂抹去嘴角的血跡,嘿嘿笑道:「這就要問那隻怪物了,也許它的舌頭太柔軟,禁不住我牙尖嘴利,所以吃痛,只好回來像他的主人求救,哈哈哈,它的血滋味可太不好了,還有口臭,你改日應該教教它剔牙的方法,食肉動物不剔牙是不行的。」
不知道是不是軒轅狂聽錯了,似乎對面的人竟然笑了一聲,然後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手下從來不死無名之輩。」
「小爺我叫軒轅狂,你記住了,也許今日你就要死在我的手裡。」果然還是要打,也難怪,自己在人家寵物的舌頭上咬了好幾個窟窿,換誰都不能高興,何況很有可能這個主人還是一個高到變態的強手呢。想是這樣想,不過軒轅狂嘴上當然不肯認輸。
「你這名字還真叫對了,確實夠狂妄的。年輕人嘛,有點狂妄之氣也很好。」對面的人並沒有出手,反而呵呵笑道:「好了,我今日還有事情,你走吧,明日午時以後,你到我這裡來。」
「來幹什麼?」軒轅狂沒想到對方會來這招,一時間愣住了,卻聽對面的人竟然笑出聲來:「幹什麼?當然是殺你,今日我一則有事,二則我慈悲,讓你回去了一下未了的心願,明日午時再來領死,好了,去吧。」他說完了見軒轅狂不說話,不禁又笑道:「還是說,你確實想現在就死?」
「不,我的確有一樁心願未了。」軒轅狂的口氣忽然平靜下來,深深看了對面一眼:「好,一言為定,我明日午時後再來你這裡。」他說完瀟灑的轉身離去,卻在走了三步後又退了回來,大吼道:「你這裡是什麼地方啊?門呢?門在哪裡?」
對面的人哈哈大笑起來,軒轅狂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袖子一拂,便失去知覺。
醒來時,正躺在半山派自己院子裡的那棵松樹下,手上還提著一根繩子,拎起來一看,原來繩子上繫著幾條肥大的鮮魚。
天色已經黑了,依稀可辨出天上有厚厚的烏雲,他驀然想到今日正好是月末,忙一骨碌爬了起來,此時天空中一道沉重的悶雷落下,「轟」的一聲,大地都被震的顫抖不已。
軒轅狂拔足就向屋中奔去,因為速度太快,與迎面出屋的人正撞了個滿懷,然後他聽到那個熟悉的已經刻到了骨子裡心尖上的聲音顫抖著道:「狂兒?是……狂兒嗎?」
「是我,師傅。」軒轅狂拽著晚舟來到屋裡,卻見屋中幾個師伯都穿著厚厚的蓑衣在門邊站著,自己的師傅也是這個打扮,他不由臉色一變,失聲道:「你們幹什麼?今天是月末啊,出去找雷劈嗎?」
原來蒼雲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有一個怪現象,每到月末這天,由酉時開始,天空便開始落雷,沒有閃電,但往往大雨傾盆,處身雨幕之中,即便到了元嬰期,也無法睜開眼睛,且凡出門之人,大多都會被天雷焚身而死。這個現象一直延續到現在,從未間斷過,所以蒼雲山的人都知道,月末這晚的酉時開始,雷雨不停決不可以出門半步的,也因此軒轅狂一想起是月末,便開始狂奔回屋。
當下屋裡的人見到他回來,都又驚又喜,晚舟的三師兄晚林在他胸膛上輕輕擂了一拳,大聲道:「臭小子去哪裡了?害得我們都跟著不得安生,連師祖師伯們都要一起去找你,你師傅都差點兒瘋了。」他一邊說,一邊對旁邊的老七晚玉說:「你去告訴師祖他們,就說不用翻找蓑衣了,狂兒回來了。」說完了,晚玉答應一聲,從後門沿著迴廊去通報了。
軒轅狂苦笑道:「害師伯師叔們擔心了,我就是貪玩,累了在水潭邊歇了一會兒,誰知道就睡著了。」說完其他人看他沒有事,就都笑著離開了。只剩下晚舟和軒轅狂師徒兩個。
晚舟點燃了屋中的大油燭,登時將屋子照得通亮,軒轅狂看著師傅映在燭光下的側面,溫潤如無暇美玉,先前的擔心還沒有完全消退。想到明天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而他若知道自己的死訊後,又該是多麼傷心魂斷,不由得心痛難禁,鼻子一酸,眼淚險險流了出來。
「你到底到哪裡幹什麼去了?」晚舟點完蠟燭,並沒有轉回身子,而是背對著軒轅狂沉聲問道:「你瞞著師傅做什麼了?剛剛你在說謊,我黃昏的時候去寒潭邊找過你,你根本就不在那裡,你說,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軒轅狂心裡一窒,他知道自己的師傅,雖然在練功上可能笨一些,進境不大,但是他的心思可是細如毫髮,可自己能說什麼?能告訴師傅說明天他要去送死嗎?那樣除了徒惹他傷心外,還能有什麼呢?難道讓師祖師傅他們為了自己去和那個強到變態的高手決戰嗎?那他們半山派恐怕就要從此成為歷史了。算了,就剩下這一個晚上,還不如好好陪他度過這一夜。
想到這裡,便換上笑容,故作輕鬆的語氣道:「師傅,你說笑了,我還能幹什麼?真的就是在草叢裡睡著了,潭邊的草有一人多高,可能我躺在草叢裡你沒看見,不信你看,魚還在這兒呢。」他提起手中的魚,心裡暗想:別說,那個變態高手還真挺細心,他怎麼知道我是去寒潭裡抓魚的。
晚舟回頭看了一下,見軒轅狂的手中果然提著一串魚,臉色不由緩和下來,溫言道:「是嗎?也可能是師傅當時心急,找的不仔細,罷了,以後記住,千萬別耽誤到這麼晚,弄得一大派的人都為你懸心,師傅差點急得跳下寒潭去了。
軒轅狂知道晚舟不識水性,否則他真的會跳下去,暗道真是好險,若師傅也下水,還不得跟自己一樣的命運,看來倒多虧了他不諳水性。
晚舟見他臉色蒼白,唇邊笑意也似苦澀,還以為他是因為天晚回來怕自己責罰,又被雷嚇了一下,所以驚魂未定,於是接過他手中的魚,摸了摸他的發道:「好了,這次師傅就不追究,下不為例。你先去洗洗身子,等洗完了,師傅的魚也做好了,你上次不是就垂涎那壺百果酒了嗎?正好今日也釀熟了,待會兒陪師傅少飲幾杯,外面雷雨交加,你我卻在屋內共飲,亦是賞心樂事。」說完逕自向廚房而去。
軒轅狂聽了這幾句話,只險些落下淚來,默默去洗了澡,出來時果然滿室魚香,聽晚舟在桌邊道:「狂兒,這幾條魚果然很肥大,香得很,我剛剛送了兩條給掌門師祖,他也喜歡的緊呢,來來來,快趁熱吃,冷了就會發腥,不好吃了。」
軒轅狂注目師傅的笑容,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旋即一想,又豪氣頓生,暗道我本來就是一棄嬰,若非師傅撿回來悉心照顧,早在十八年前就沒命了,如今上天眷顧,讓自己又多活了十八年,還和師傅這個親人共處了十八年的時光,有什麼不知足的。想到這裡,爽快答應了一聲,過來桌邊,只見晚舟已經將酒杯擺好了,然後解下腰間葫蘆,在兩個杯裡倒滿,方含笑看向他道:「來,狂兒,這酒後勁兒可大,咱們要盡歡而散。」
盡歡而散。軒轅狂細細咀嚼著這四字滋味,然後一笑道:「不錯,師傅,徒兒今日捨命陪君子,盡歡而散。」說完一仰脖子,將那酒一飲而盡。
晚舟替他夾了塊魚,薄嗔道:「不可空腹飲酒,來,先吃一塊魚墊墊饑,你今日將為師嚇得不輕,罰你五日內不許出門,聽清楚了嗎?」說完自己也吃了一塊魚,然後啜飲一口。
軒轅狂本來很想敬師傅一杯酒,十八年來師傅對自己的恩情歷歷在目,片刻不能忘懷,如今自己即將離他而去,還不知要帶給他多少的傷痛,怎也該敬他一杯,可想到一旦若敬了酒,說出那些心中之話,師傅必然會感覺出不對勁來,到時候拚了命也會阻止自己前去寒潭,甚至可能會把自己打昏替自己赴約,自己怎能害他,因此只好壓下滿心的彭湃之情,就如同以往一般和晚舟對飲。
這一夜通宵不曾睡,即便如軒轅狂,不是很把生死放在心上,但一想到師傅,也是輾轉反側。好容易捱到天亮,他一大早便起來乖乖練功,晚舟見他果然聽話,也沒有多想,正好掌門須清子叫他過去,便隨意囑咐了兩句,自往正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