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莊陸軍學院設有四館、四場、四中心,射擊場是陸軍裝備訓練場的一部分,空曠場地上,肖冰那鏗鏘話音似乎猶在人們耳邊迴盪,教官、輔導員、學員凝望猛士越野車消失的方向,久久無語,彼此相處一年多的學員們都清楚王小海來至大興安嶺犄角旮旯,從未聽他說有什麼牛叉的親戚,或牛叉的背景,雄健男人寥寥數語彷彿一顆落地的重磅炸彈,震驚他們,也震駭他們。
指教陸軍學院三年之久的教官下意識瞥了眼肩頭的上尉軍銜,心想:「這兩人大概有點來頭,不知政治部怎麼收場,楊敏那小子仗著家庭條件好有個好老爸,一直目中無人,該被教訓教訓。」
猛士越野車後座裡,王小海低頭不語面紅耳赤,肖冰讓他講事情始末,支支吾吾老半天沒說句完整的話,哪有一點訓練場拚命三郎的樣子,副駕駛位上,肖冰極為納悶,這孩子怎麼了?
「痛快點,你小子臉紅什麼?」肖冰又回頭問一句,忘了當初面對歐陽思青的逗弄也曾這般窘迫,王小海臉更紅,脖頸也紅了,打人事件起因一個漂亮女孩,這女孩的照片曾被人發到網絡上,引爆網民眼球,稱其為「中國軍校第一花」,由於女孩身份特殊網監部門很快封殺網民惡意的炒作,沒像什麼北影校花、中戲校花紅的發紫。
08年新年聯歡會,王小海第一見女孩登台表演舞蹈,為之傾倒深深著迷,正如一句老掉牙的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少個轉輾反側的失眠夜,他想著女孩一顰一笑,軍校禁止談戀愛,但不像部隊約束的那麼嚴格。
醞釀許久,王小海下決心表白,那段日子他天天聽一首老歌《愛拼才會贏》,鼓勵自己勇敢去愛,為抱得美人,靦腆且不善花言巧語的他硬著頭皮拼了,兩個星期前學院組織名為「學雷鋒關愛社會」的活動,他與女孩一組,終於在市區一家敬老院內找到表白的機會,心情忐忑唯唯諾諾的表白逗樂女孩,只換來兩個飽含濃濃譏誚嘲諷的字眼「就你?」
大山裡長大的王小海涉世不深,壓根不清楚城裡人的心態,更不懂城裡漂亮女孩的心思,男女比例失調的中國,漂亮女孩是不折不扣的稀缺品,男人放棄尊嚴涎著臉的追求往往助長她們驕縱自傲的氣焰,王小海心目中的女神何嘗不是這樣。
當時,無地自容的王小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其實他很詫異,軍校畢業後他是軍官,就算在部隊沒多大發展,轉業到地方也是當下最受異性青睞的公務員幹部,說白了是「吃皇糧的」,女孩竟然這麼無視他。
「王小海,我是天鵝,你是癩蛤蟆,咱們倆沒交集,軍校畢業你充其量當個小連長,一個月津貼不過三四千,多少年能在北京四環內買套百十來平米的房子?多少年能買輛開出去不丟面子的車?」
女孩送王小海的一句話,折射她們「優秀」女孩無可厚非的現實觀念和驕傲心態,北京四環內的房子因歐陽思青等資本大鱷推波助瀾好幾年,暴漲至尋常老百姓渴望不可及的天價,王小海拿什麼贏得他期盼的愛情?
而後女孩將王小海向她表白的事兒當笑話講給閨蜜們,很快07級學員人盡皆知,王小海被無數人戳著脊樑骨罵,羞憤不已,還引出另一位護花使者三番五次挑釁刁難,肖冰一再問,王小海結結巴巴講述事情始末。
俊子叼著煙插話道:「你小子太窩囊,簡直給你表姐夫丟人,霸王硬上弓直接推到她,捅婁子有你表姐夫和我們這幫老爺們撐著,怕個鳥毛,對付這種賤貨先破了她處讓她沒處喊冤,還不得乖乖聽你的。」
小海愕然,表姐夫這朋友何方神聖,如此凶悍,完全無視軍紀國法,肖冰瞪了俊子一眼,道:「小海,別聽他胡扯,要學你表姐踏踏實實做人,打人的事情,我來處理,如果你還喜歡那女孩,咱們拿錢砸暈她。」
小海低頭,沉默許久凝視肖冰,堅決道:「表姐夫,我和她是不般配,以後要靠自己的能力找一個值得我喜歡的女孩子。」
肖冰欣慰點頭:自己靠自己最好。」
可憐的孩子,情竇初開就遭受無情打擊,現實永遠殘酷,缺乏人情味,且還蹦躂出一位二世祖落井下石,混黑道、混跡上流社會肖冰向來講道理,但不等他不護短,慢條斯理點燃一支煙,望向車窗外,不禁想起七年前使他失去軍人榮耀失去大好前途的打人事件,深邃眸子隱現怒意。
越野車在滿是橄欖綠身影的校園裡緩慢穿行,手機快速閱讀:.c○m行駛幾分鐘停在陸軍學院附屬醫院門前,此時醫院三樓病房內,副院長梁紅旺,學院政治部主任吳學平,兩位佩戴大校軍銜的部隊高幹正陪著比他們高一級的中年男人說話。
共和國軍人陞遷有兩道坎,一道是營職幹部跨正團級,一道是師級幹部跨少將,少將只比大校高一級,而這一線之差卻是無數人一輩子難以跨越的鴻溝,就如從省委書記位置跨入中央核心決策層那麼艱難,所以梁吳二人底氣比對面的中年人矮半截,病床邊,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雙眼紅巴巴,輕輕撫摸兒子額頭,叨念:「小敏,有爸媽給你撐腰,學校會收拾打人的農村野小子。」
楊敏咬牙點頭,剛做完鼓膜修補手術,手術順利,不至於右耳聽力喪失,但嬌生慣養的他心裡憋著股怨氣,無處發洩,身為陸軍學院大名鼎鼎的「公眾人物」在心儀女人面前被山裡娃一耳光打趴下,顏面何存?
政治部主任吳學平東拉西扯幾句,緩和沉悶氣氛後沉吟道:「楊敏受傷這個事情我們校方會妥善解決,誰打架傷人按照規定必須清退回原部隊,再由王小海原來部隊實行處分,楊參謀長有什麼看法。」
「我的原則,誰錯處理誰,按規章辦事,我不想落個以勢壓人的壞名聲。」中年人笑了笑,沉穩如斯,二十七軍參謀長哪會因兒子受點小傷大發雷霆失了身份,上位者輕描淡寫一句話,下邊人多半絞盡腦汁揣摩半天,這點小事他根本不擔心處理不好。
「有楊參謀長這句話,我就放心處理了。」吳學平笑容燦爛,三人高談闊論敘舊,警衛員敲門之後進入病房,道:「首長,外邊有人自稱是王小海的親戚,要見見您。」
三名部隊高幹同時一愣,肖冰已輕輕推開擋門的警衛員,面無表情走進來,多年生死打拼熏陶的肅殺氣息瀰漫,他環視幾人,輕聲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王小海的姐夫,問問你們想怎麼處理小海。」
「怎麼處理?打傷我兒子當然要嚴肅處理,這是軍校不是無賴流氓聚會的場所。」楊敏的母親騰地站起頤指氣使道,慈母多敗兒,當媽的偏偏忽略這點,床上的楊敏惡狠狠盯著肖冰,撐腰的人都在,他自然無所畏懼。
克制怒火的肖冰忽然冷笑,道:「弄清事情前因後果再確定誰是流氓誰是無賴,別讓我當你是潑婦。」
「我愛人脾氣急躁十七軍參謀長楊志遠」中年少將起身走向肖冰,金光閃閃的將星並未使肖冰顯露絲毫畏懼之色,共和國的將軍冰哥見得多了,沒等他說什麼,躲在樓道裡抽完煙的俊子大搖大擺進來,斜起眼上下打量楊志遠片刻,痞氣十足道:「原來是二十七軍的人好,倒省事兒了。」
俊子說完撥打電話,對方接通,他搶先道:「喂,是秦叔吧我俊子,你們二十七軍的參謀長是叫楊志遠好他兒子三番五次欺負我兄弟的小舅子,小屁孩沒甚本事耍威風挨了嘴巴子找他老子來撐腰嚇唬我兄弟的小舅子,什麼事兒嘛,我越說越來氣,真想踹姓楊的兩腳」
楊家三口聞言瞠目結舌,旁邊陸軍學院政治部主任吳學平早已冷汗直流,暗叫不妙,八九年前俊子在陸軍學院稱王稱霸時,他僅是政治部沒話語權的副主任,上校團級幹部,清楚沖手機叫囂的狠主兒有多狠。
很快俊子把手機遞給楊志遠示意他聽電話,他才曉得人家所謂的「秦叔」是誰,二十七軍一把手,開國元勳之後,秦軍長,至於秦軍長脾氣如何,一條市井傳聞可見一斑,據說這廝請二十七軍老幹部們在石家莊四星級酒店吃飯,不小心打碎一個廉價玻璃杯,沒長眼的大堂經理居然索賠五佰元,並揚言酒店是石家莊黑社會老大的產業,不怵任何人,打碎的玻璃杯不賠五百塊休想離開,秦軍長一怒之下調動警衛營用二十輛水陸兩棲裝甲車封鎖酒店,荷槍實彈的大兵帶著戰備鎬、軍用鐵鍬,從酒店一樓砸到四樓,然後又從四樓砸到一樓。
秦家與傅家是世交,而生性耿直的秦軍長還是俊子老爸的拜把子兄弟,楊志遠接起電話被罵個狗血淋頭,論軍銜兩人平級,可楊參謀長打心眼敬畏背景深厚的一把手,何況人家是二十七集團軍的軍魂,也是北京軍區三虎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