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溝首富李金鎖開油坊,黑土地生長的大豆搾油質量很好,味道純,鎮裡、縣裡糧油鋪子的老闆都帶人上門收購,不算大雪封山的日子,每年八九個月靠賣油收入上萬元,而且村裡人吃喝不像城裡人那麼破費,地裡種啥家裡人吃啥,年復一年李金鎖積累一筆財富,蓋瓦房,置辦家電,在閉塞的李家溝當屬前所未有的大手筆。
這些年村裡人一直津津樂道李金鎖的富有,甚至羨慕傻大寶的衣食無憂,而當肖冰亮出八萬塊錢,真心實意報答幫助過秀兒的父老鄉親那一刻,所有人震驚,別說八疊嶄新鈔票,就是一疊在李家溝人眼中那算天文數字般的財富。
肖冰玩這麼一手,也出乎秀兒意料,呆滯許久才緩過神,雖然有點心疼錢,但更多的是感動,既然哥要如此報答父老鄉親,那就隨了哥,秀兒拿得起放得下,當即給從前關照過寧家的人發「紅包」。
百十來戶的小山村沸騰了,凡是對寧家有恩,便有錢拿,那些曾對寧家冷嘲熱諷的村民卻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秀兒是純樸,但非救苦救難的菩薩心腸,該給誰發紅包心裡有數,欠別人的情,哪怕是滴水之恩必湧泉相報。
「秀兒要享福了,木狼有出息了。」
秀兒大發紅包之後這句話成了村裡人的口頭禪,有錢能使鬼推磨,收下紅包的人不遺餘力替寧家姐弟說好話,弘揚雪中送炭高尚風格的人不多,但擅長錦上添花的人絕對不少,幾天工夫寧家兩間土坯房的門檻差點被踢破,多數人來送土特產沖淡以往隔閡,拉進關係,眼看寧家姐弟要飛黃騰達,不趕緊表表心意,以後想找人家辦事,哪有底氣。
山裡人是純樸,但同樣有自己的小心思、小聰明,懂得打親情牌進行「投資」,為日後謀利埋伏筆,也有少數人拐彎抹角求助,秀兒的老姑姑求肖冰送十五歲的大孫子去部隊歷練歷練,最好像木狼那樣,一年半載就提干。
肖冰哭笑不得,老姑姑的孫子想當兵沒問題,憑他現在的能力,農村戶口占城市兵指標,動動嘴皮子的小事,部隊歷練幾年退伍後直接安排到省城油水大的單位,易如翻掌,至於提干沒真才實學免談,他穿了六年軍裝沒給共和國軍人形象抹黑,如今也不想給部隊「注水」。
外屋火爐邊,肖冰拉起秀兒老姑姑佈滿老繭的磨的慈祥臉頰,年近六十的老人有些忐忑,十五歲的大孫子站旁邊,比城裡嬌生慣養的半大小子結實多了,這孩子悄悄打量肖冰,大學生氾濫的年代深信讀書無用論的農村孩子成熟的早,十五歲已到承擔家庭重擔的年齡,他心裡清楚,是隨著村裡的青壯年外出漂泊打工,年復一年忙碌前忍受生活煎熬,還是有更好的機遇降臨,全憑肖冰一句話。
人都有謀求富貴戳取金錢的權利,農村孩子一樣有,肖冰瞥一眼男孩,對老人笑道:「您這些年沒少關照秀兒,小海去部隊沒問題,提干要看他自己有沒有本事,這忙我不能幫,如果當幾年兵,小海不能靠自己的能力提干,退伍了,我一定給小海在省城安排最好的工作,您看行不?」
入伍提干或在省城有份好工作,對於李家溝的人來說都算天大的福氣,秀兒的老姑姑忙不迭地點頭,小海交給你我放心,只要他有出息,幹什麼都成,這孩子能吃苦,能受累,有膀子力氣,一定不給你丟人。」
中國十幾億人口,能吃苦能受累的勤快人海了,十之八九吃苦受累一輩子,被現實生活壓迫在犄角旮旯裡,活著沒人關注,死了沒人歌功頌德,所以吃苦受累並非出人頭地的必要條件,小海遇上肖冰,踩了狗屎運,土生土長的李家溝村民,離開大山且有機會牢牢扎根省城,人模狗樣活一輩子,屬實是祖墳冒青煙的幸事。
肖冰點頭道:「等今年冬天部隊徵兵,我派人回來接小海,您放心只要小海是個有出息的孩子,我就幫他到底。」
秀兒的老姑姑讓大孫子鞠躬致謝,拉著肖冰的手千恩萬謝,說了好一陣子,才含眼淚走出屋子,秀兒女婿一句話,可能改變全家人的命運,怎能不激動。這件事又很快傳遍全村,領著兒子孫子求肖冰的人絡繹不絕,肖冰再沒給任何人承諾,經歷風風雨雨,看透世態炎涼,人情撒的太多,別人會理所當然的索取,你幫了他,他覺得這是應該的,一旦不幫他,他恨你入骨,肖冰不想這世上多幾個恨自己,天天詛咒自己的人,一概回絕,斷了村裡人的非分之想。
大雪封山幾個月,很少有獵人上山,除非想開葷,林區邊緣地帶便能打到山雞野兔,沒必要進入老林子深處冒險,山間氣候變化無常,前一陣子大晴天,後一陣子可能大風大雪,以及被厚厚積雪覆蓋的「雪窟窿」,稍有不慎,會丟掉小命,以往大雪封山的日子,李家溝唯一敢進深山打獵的人是木狼。
回老家住了一個星期,木狼憋不住,好不容易回家,總得拿著牛角大弓進山裡找找感覺,不然渾身憋的難受。風和日麗的清早,肖冰和木狼穿戴整齊,迷彩服、登山靴、狐皮帽、狐皮手套,兩個老爺們可謂全副武裝。
木狼背著純手工製作的牛角大弓,這弓是皇甫老爺子的老友用三年時間做出來的,擱在世面上賣,價值連城,適合做弓的上等水牛角或岩羊角極難找,而且五九年國內推廣國際弓,傳統牛角大弓逐漸消亡,製作技藝失傳將近半個世紀,興許只有皇甫老爺子能找到碩果僅存的老工匠做這麼一張絕世強弓。
兩個老爺們帶著「小白」進山,木狼向來入寶山不空幾隻野兔沾沾自喜,他每年能從山裡扛下好幾頭體重四百斤以上的野豬,尤其木狼打獵不用火藥槍,無一例外的一箭封喉,不損傷畜生毛皮,剝下的狐狸皮、狍子皮,都能賣好價錢,令村裡人眼紅無比。
嘎吱!嘎吱!
兩個魁梧男人踩著積雪前行,小白早沒了影子,木狼講述昔日縱橫大興安嶺和畜生們打交道的時光,肖冰聽的入神,瞇眼眺望白雪覆蓋的巍峨山嶺,想著自己小時候做彈弓帶領五大胡同的小屁孩專打家養的鴿子,笑道:「我小時候也打獵,不過我打獵搞不到錢,靠收廢品供我讀書的爺爺還得給人賠錢。」
木狼笑了,不同的生活環境際遇不同,但同樣的辛酸,側頭看未來姐夫,輕聲道:「姐夫你走的路很難走,現在有錢有勢是不是該收手了?你每次受傷有了危險姐姐提心吊膽,寢食難安,我看著心疼。」
「木狼我也想安安穩穩陪你姐姐過日子,可是身不由己啊,走這條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一退或許再難翻身或許徹底玩完。」肖冰深深看木狼一眼,搖頭苦笑,木狼點頭,何嘗不明白姐夫的難處。
野心是被殘酷現實逼出來的!
「總之誰動你等於動我姐姐,我不饒他。」木狼輕描淡寫一句話蘊含濃郁殺機,這時遠處林子裡傳來兩聲突兀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