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老宅內外兼修的「老警衛員」十多年前就教楊采薇練太極推手,內家拳法養氣靜心,那一代大院子弟搞得學校雞飛狗跳,老師家長焦頭爛額,楊丫頭反其道行之,一門心思玩深沉,不顯山,不露水,不溫不火度過本該多姿多彩恣意放縱的少年時代,頗有太極意境的八風不動,深沉的不近人情,二十五歲的楊采薇練了十年太極,讀了十年佛經,養氣的功夫尋常人實難企及。
這樣一個很少將喜怒哀樂浮現臉上的天之驕女聞聽肖冰傷勢之重,臉色驟變,原本微紅的眼眸蒙上一層淡淡濕氣,似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心態接近崩潰的邊緣,京城公子哥心目中從未多愁善感的楊家女人如此失態,方嘯吟很是錯愕一番,最終釋然,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人生路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剋星,采薇也不例外,她的剋星或許就是手術室裡命懸一線的男人。
即使楊采薇甘願為肖冰做一回倒貼的花癡,主動投懷送抱,方嘯吟依然能接受,不覺著荒謬離奇,和肖冰相處久了,那小子為人處世的獨特魅力一點一點感染你,這種魅力與金錢權勢無關,與相貌英俊醜陋不沾邊,是純粹的人格魅力。
省政府秘書長方嘯吟現身,驚動省人民醫院院長以及幾位院領導,老院長親自相迎,陪著河西省最年輕的廳級幹部說了幾句客套話,市井小民眼裡,廳局級幹部已是不可一世的高官,六十多歲的院長自然而然展露卑微姿態,老院長身後幾個跟班以與省政府秘書長點頭打招呼為榮。
而秘書長大人放低姿態面對的年輕女人更撩撥一干人的好奇心,但沒誰敢多言多問,傳言河西冰哥背景極深,此時生命垂危不知要驚動多少呼風喚雨的大人物,身為小人物的他們只有霧裡看花的份兒。
杵在樓道裡的百餘漢子被肖冰幾個心腹手下勸說到大樓外,大庭廣眾下,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摸眼淚、哭鼻子、嚎叫怒罵,嚇著很多人,嚇著病人無所謂,嚇著幾位主刀醫生那是天大的罪過。
方嘯吟推掉下午的會議,楊采薇也推掉北京老鄉組織的國慶節聚會,沒有一個確切結果,兩人心難安,樓道邊的長椅上,秀兒眼巴巴望著手術室的門,淚珠一個勁兒滾落,八九歲幫父母幹農活,十一歲撐起一個家,再困難再艱辛她至始至終堅強樂觀,何曾像現在這麼懦弱,這麼無助。
祈禱,默默祈禱,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如果可以一命抵一命,她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回肖冰的命,虛榮小女孩走出象牙塔大多渴望紙醉金迷揮霍無度的安逸生活,習慣苦日子的她真沒婦憑夫貴的大野心,不希望自己深愛的人因隻手遮天遭人嫉恨,不希望他為了榮華富貴而刀頭舔血。
平平淡淡才是真,才是幸福,此時此刻秀兒寧願肖冰永遠是平凡男人,過平凡日子,朝九晚五上下班,不需要太多的錢,太多的權勢,每天平平安安出現她眼前最好,小女人的小心思卻蘊含最真摯的情意。(更/新/最/快http:|p.1|6|k.c|n
肖冰受傷的消息逐漸傳開,劉大發、陳剛、尚華趕來,隨後羅守義夫婦趕來,樓道裡愁雲慘淡,拋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利益糾結,肖冰是他們的好兄弟、主心骨,肖冰萬一真倒下起不來,他們會傷心,會迷茫。
四個小時悄然逝去,開,所有人無比緊張凝視主刀醫生,醫生解開口罩,擦抹臉上汗珠,凝重道:「我們取出一柄軍用三稜軍刺、兩枚子彈,還有一枚子彈留在心臟附近,要取出來很困難,肖先生隨時有生命危險,我們已經盡力,希望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廢話太多,說重點,肖冰傷勢怎麼樣?活下去的幾率多大?」楊采薇盯著醫生,喜怒不顯於形的楊家女人氣焰逼人,醫院領導和主刀醫生都感受到無形壓力,主刀醫生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楊采薇乾脆不再問,當著所有人的面掏出手機撥號,「李叔,我採薇,您馬上從河西省軍區調一架直升飛機來省人民醫院,再聯繫解放軍總醫院,空出最好的病房,調集最好的外科手術專家。」
調動省軍區的直升飛機,省委領導多半得轉輾幾層關係才能辦到,解放軍總院最好的專家那是為軍政界領導人服務,省裡的頭頭腦腦想享受這待遇需上級特批,是種殊榮,暗自揣測楊采薇身份的一夥人面面相覷,這衣著樸素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人命關天的節骨眼可不是拿著手機吆五喝六顯擺的時候。
這女人絕對不簡單!
「我不准他死,他就不能死,我們楊家欠他的情還沒還完呢。」楊采薇撂下一句話,一個哄騙自己的拙劣借口,轉身面朝白白的牆壁,壓抑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秀兒默默凝視楊采薇,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笨,做為女人更瞭解女人的感情,這位貌似大家閨秀的女人恐怕不僅是還一份恩情那麼簡單。
吃醋?
秀兒沒有,移步到楊采薇身邊,出人意料地下跪,仰起梨花帶雨的悲慼面龐,哽咽道:「求你一定治好我哥,我哥好了,我願意給你做牛做馬,我沒文化,做不來大事,家務活我都能做」
楊采薇抹掉淚珠轉身,面無表情問:「如果有人要你離開你哥,你也願意?」
秀兒一愣,咬著嘴唇,痛苦閉眼,艱難點頭道:「只要哥活著願意,幹什麼都願意。」
楊采薇歎息,扶起跪地的秀兒,為秀兒抹掉眼淚,甘願用一生幸福挽救男人的女人值得她另眼相看,苦澀一笑:「娶你當老婆,肖冰真有福氣,我祝福你們白頭到老,放心你哥不會死,絕對不會。」
楊采薇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秀兒,秀兒用力點頭,哭成了淚人,周圍幾個老爺們都紅著眼。肖冰被送入特護病房,麻醉劑失效十幾分鐘,迴光返照般甦醒,呼喊秀兒名字,若非護士攔著,焦急等候的人會一窩蜂衝入病房。
只有三人進入病房,秀兒,楊采薇,方嘯吟,肖冰憔悴不堪,一雙暗淡眼眸掃視三人,倔強地擠出一絲笑意,現在就下十八層地獄不覺得老天虧欠他太多,異國他鄉,他親手埋葬的戰友喊著親人的名字嚥下最後一口氣,教官何長青的遭遇更悲慘,他起碼看到了未來的老婆,看到了好朋友,值了,夠了。
「秀兒過來」肖冰嗓音沙啞微弱,秀兒緊捂著嘴,盡量不哭出聲音,顫巍巍走近床邊,蹲下。
「秀兒,別哭,你哭哥心裡也難受,你在哥心裡是最堅強的女孩,哥這輩子有你有思青沒啥可遺憾的。」肖冰安慰秀兒,攥緊的右手舒展,精美的盒子血跡斑斑,打開盒蓋,吃力地捏起鑽戒,隱含憂傷的眸子深深望一眼秀兒,笑道:「秀兒,哥給你戴上,戴上這枚戒指你就是哥的媳婦」
秀兒心痛的幾近窒息,說不出話,哭著伸手,肖冰顫抖的右手捏著鑽戒套向秀兒纖細手指,只差那麼一點點,戒指掉落,肖冰再次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