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喧鬧街頭,人來人往,即使男人微彎著腰,斂盡一身鋒芒,難掩出類拔萃的陽剛氣質,令老百姓側目,伏在他背上的女孩輕輕哼唱著小女生們常掛嘴邊的一首歌,憔悴面龐綻露的溫婉笑意卻透著一絲淒楚。
相隔這麼多年,再趴在這個男人背上,還是那麼有感覺,心裡特別踏實,想依靠他一輩子,小時候他背自己去哈拉密溝抓魚,雪天背自己上學,寬厚結實的肩背帶給自己多少溫馨和快樂,什麼是幸福,幸福就是伏在他肩背上無理取鬧,然後細細品味他真摯又帶點傻勁的憨笑。
「幻想教堂裡的那場婚禮,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習慣了在彼此眼中找勇氣,累的無力」女孩唱著唱著淚珠滾落,泣不成聲,她陪他走過泥濘,卻沒有看到美景,他的眼眸從不缺勇氣,最終退卻的人是她。
現在才明白當初的選擇多麼錯誤,現在才懂什麼樣的男人值得珍惜,現在才嘗到一失足恨一生的後悔滋味,人這輩子錢多錢少很重要,但為了錢拋棄一切,絕對是一場充滿辛酸的悲劇。
女孩歪著腦瓜靠著男人肩膀,因為化療,她一頭亮麗秀髮脫落很多,蒼白面頰顯露弱不禁風的病態,擦身而過的路人看向女孩依稀精緻的臉蛋,會被淡淡淒楚撩撥的心裡發酸,同情心氾濫。
女孩扭頭深深望一眼男人滄桑堅毅的側臉,流著淚柔媚一笑,哽咽道:「肖冰,我要是突然好了,你要不要我?」
「這我不知道」肖冰苦笑,搖頭,他願意傾盡所有為她看病,哪怕傾家蕩產,但再次接受曾經背叛自己的女人,很難很難,這不是自私,這是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不是活雷鋒,而是個有血有肉有自己感情的爺們。
張倩淒楚一笑,繼續唱抽泣著哼唱那首《約定》,肖冰靜心品味這曲「悲歌」,透著徹骨哀傷的眸子凝望前方,向小時候常常玩耍嬉戲的那條街走去,小學、中學每逢雨天雪天,他都背她,走這條路。
零四年,寧和量版式TV氾濫成災,南城區城鄉結合處的老街保留最原始的露天卡啦O,這裡民工雲集,做小買賣的扎堆,一天到晚辛辛苦苦賺幾十塊錢,勉強夠養家餬口,哪有閒錢去按小時計費的TV練嗓子。
一塊錢唱一首歌,露天卡啦O深受老街區草根階層的歡迎,接連幾家露天攤位,人們扎堆圍觀,穿著破舊工作服的民工、捧著飯碗的孩子、抽廉價煙的老爺們沒有隔閡的擠在一塊,有人唱得好,不帶嫉妒和偏見地鼓掌叫好,偶爾有五音不全的傢伙獻醜,也沒誰裝的像專業人士,嗤之以鼻。
氣質不俗的男人背著顯露幾分憔悴的女孩,後邊跟一輛奔馳S00,吸引很多目光,張倩指了指路邊一家露天卡啦O,肖冰會心一笑,踏上了馬路牙子,扎堆的人群躁動,慢慢散開,擺攤的老闆娘盯著兩人,愣住,她是這條街的老人,差不多十年前每逢夏季就在自家小超市門前弄個露天卡啦O賺外快,一男一女是誰,她認識,從前這對小情侶要麼手拉手、要麼他背她,天天由自家店舖門口經過。
風風雨雨十餘年,男孩還背著女孩,五十多歲閱盡世事滄桑的老闆娘驚詫,感歎,兩個孩子的感情撩撥她心弦,一時感觸良多,微微點頭之後笑臉相迎,道:「是你們倆呀,阿姨好久沒見你們啦。」
「阿姨,我要唱歌,周惠的《約定》。」張倩仰臉笑嘻嘻道,絢爛笑容無法掩飾她的憔悴、淒楚,老闆娘心頭莫名一痛,忙笑著點頭,肖冰小心翼翼將張倩放到正對電視機的靠背椅上,摸出錢包,抽一張百元鈔票,塞進老闆娘手裡,「阿姨,別找了。」
「這怎麼行?」老闆娘連連搖頭。
「阿姨,我知道您是個實在的買賣人,小時候給爺爺買煙買酒,好幾次我不等您找錢就走,您還氣喘吁吁的追我,還有那時候我給倩倩買冰棍買泡泡糖您常捨不得收我皺巴巴的毛票,讓我白吃白拿,這些我都記著呢,今天這錢您一定要收下。」肖冰一臉真摯笑意,老闆娘無比感動。
「阿姨,你拿上,他現在是大款哦,您可不能便宜了他。」張倩輕晃著麥克風嬌笑,美眸隱現淚光,看著昔日舊人,怎能想不起昔日刻骨銘心的點點滴滴。老闆娘把周惠的專輯放入DVD,音質不算好的音箱傳出肖冰最熟悉的旋律,他神色黯然,這首曾令他蕩氣迴腸的《約定》,此時此刻無異於一曲悲歌!
旋律迴盪,張倩雙手握著麥克風,深深望一眼肖冰,大聲道:「我要把這首歌獻給陪我走過十幾年風雨歷程的男人,謝謝他在我人生最後一刻仍陪伴我,我想說想說愛他可我不佩,希望我們來生再相聚。」
圍成半圓的人群似乎被傷感氣氛渲染,使勁兒鼓掌,肖冰側身,背著張倩,偷偷抹了抹眼角,然後慢慢蹲下,拔一根煙,壓抑心中傷感,張倩認認真真唱歌,聲情並茂,唱完前半段深情凝視肖冰。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一天一個人孤寂」張倩唱這幾句格外用心,其中深意肖冰清楚,老A磨礪的堅強漢子眼窩子含淚,重重點頭,難過的往事不提再也不提。
「娘的,誰唱歌呢,這麼鬧心。」
人們沉浸於傷感旋律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從人圈外傳來,三個魁梧的醉漢搖搖晃晃推開人群,氣勢洶洶地擠進最裡邊,酒腥味刺鼻,其中頭髮蓬鬆滿臉絡腮鬍的大漢仰起不修邊幅的驢臉,叫罵道:「別唱了,老子要唱。」
老闆娘是精明人,忙笑著迎上,東拉西扯的轉移話題,三個醉漢繼續指點張倩,蹲著抽煙的肖冰冷冷看一眼三人,沒挪動,張倩平靜如常,專心唱歌,深知身邊男人已擁有足夠保護她的能力,哪怕河西這片天塌下來,他也能頂天立地的支撐。
一個民工模樣的消瘦漢子擠出人群,東張西望的走到馬路邊,拿出黑白屏的廉價手機,撥號。
「唐哥,您要找的大人物就在南園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