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社會,弱肉強食的傾軋時時刻刻在上演,無休無止,明面處你爭我奪,暗地裡各顯神通,牢頭獄霸欺凌弱小,僅是犄角旮旯裡最微不足道的一面,其實,光頭漢子離牢頭獄霸的境界還很遠,在拘留所稱霸的貨色大多不入流,而看守所那些獄霸隨便拎出一個,都曾有一段輝煌「歷史」。
肖冰扔出一盒煙,懶得跟他們計較,也可憐他們,這些人大能耐沒有,大罪過也沒有,處於江湖的最底層,但每次掃黑打惡總把他們當出氣筒,搞不好就莫名其妙背上帶有黑社會性質犯罪團伙的帽子,說他們是黑社會,抬高了他們,也苦了他們。
光頭漢子夠義氣,沒獨吞多半盒軟中華,監捨裡,凡是抽煙的人,一人發一根,最後剩下的才裝進褲兜,盤腿坐下,笑瞇瞇對肖冰道:「兄弟你人不錯,看你不像撈偏門走歪路的人,怎麼進來的?」
「我倆跟人幹了一架,就進來了。」肖冰指了指羅守義,笑意盎然,乍一看,真不像個壞人,尤其羅守義,單論相貌氣質,百分之一百二的本分人,絲毫沒有三十八軍特戰大隊那群生猛牲口的彪悍氣息。
肖冰沒說真話,一不想炫耀,二不想搞得自己鶴立雞群被人當怪物看待,也不喜歡欣賞小人物一驚一乍的表情,因為他從前同樣是不折不扣的市井小民,十足的小人物,很多人想看他一驚一乍,從中感受快感和愉悅。
包括初戀女友的母親,用別人買來的房子在他面前炫耀,何嘗不是抱著這種心思,一窮二白的他硬是讓自己八風不動,若說沒一點點屈辱感,不可能,他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正常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他懂。
光頭漢子摸著腦瓜頂寸長疤痕,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既然認識了,我就當你是朋友,出去後有人再惹你,就去火車站那一片找我,我綽號鐵蛋兒,報這個名那一片黑白兩道全給面子。」
「好,沒問題。」肖冰點頭一笑,頗為玩味。
鐵蛋哥九年義務教育還差三年,胡侃起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唾沫星子亂飛,為寧和地下世界的新貴冰哥講述他和一幫兄弟混跡黑道的風光事跡,尤其說到在迪廳裡打群架,更是繪聲繪色,什麼刀光劍影,什麼血流成河,能想出的詞,全用上了,生怕肖冰體會不到他的強悍和生猛,旁邊還有幾位添油加醋。
羅守義忍笑抽煙,肖冰在寧和混到啥境界,他沒底,不過能令那麼多大人物束手束腳,想來道行高深,這位鐵蛋哥貌似在班門弄斧啊!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熱鬧非凡。
離晚飯時間半個鐘頭,監捨的鐵門被兩名警察打開,賴在肖冰床鋪胡侃的鐵蛋趕緊收聲,才覺得口乾舌燥,這時,七八人湧進來,為首一人風衣墨鏡,後邊人清一色黑衣黑褲,錚亮皮鞋踏地,聲勢嚇人。
先前的熱鬧氛圍蕩然無存,鐵蛋見為首那漢子一個勁兒瞅著他,心裡發毛,不由自主起身,想點頭笑一笑,卻又笑不出來,他害怕呀,混了這麼多年,自認有點眼力,這幫不速之客所展現的彪悍氣勢,絕非小混混裝的出來,人家肯定是貨真價實的道上人。
肖冰搖頭笑了,兩隻手枕在腦後靠著被子,倍加無奈地瞧著來人,七八人匆忙圍過來,鐵蛋嚇的冷汗直流,最終發現這群猛人並非衝著他,而是衝著肖冰,暗自鬆了一口氣,慶幸之餘又替肖冰擔憂。
「冰哥!冰哥!」
一聲接一聲呼喊如驚雷劈空,嚇懵了眾人,為首之人正是最喜歡招搖過市的馬飛,後邊是他的心腹馬仔。
肖冰為奔雷虎報仇,剷平東林黑道,早在寧和道上傳的沸沸揚揚,冰哥的風頭徹底蓋過了昔日寧和六虎,是河西地下世界令人望而生畏的標桿,馬飛這直性子熱血沸騰,巴不得早日見到冰哥,結果冰哥剛回寧和就進了拘留所,這廝怒了,帶人闖進拘留所所長辦公室,每人給了所長兩耳光。
拘留所王所長挨了十幾個耳光後仍沏茶倒水,招呼馬飛,說什麼拘留誰也不能拘留飛哥,馬飛一怒之下揚言要把事鬧大,王所長萬般無奈,被迫送他們進來,有人進來了,絞盡腦汁用盡手段也無法提前出去,有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這就是混江湖道行高低的差距。
「來看我也不用搞這麼大動靜。」肖冰無奈道。
馬飛無所謂道:「冰哥兄弟們想你,也怕你一個人憋悶,來這裡陪你住幾天。」
「你以為這是你家,想住就住,想走就走。」肖冰氣笑了。
「我們每人給拘留所所長兩耳光,估計住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馬飛得意洋洋道,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手段,憨笑著從風衣裡拿出條小熊貓扔在肖冰床上,鐵蛋那夥人差點被這話刺激死,瞧瞧人家進局子的手段,多高明!多拉風!
肖冰拆開整條小熊貓,讓鐵蛋自己拿一盒,受了驚嚇的鐵蛋唯唯諾諾,哪敢再刮肖冰的油水,馬飛瞪他一眼,喝斥道:「冰哥讓你拿就拿。」
鐵蛋慌手慌腳拿起包煙,溜回自己床鋪,忐忑不安老半天。
拘留所的生活對肖冰來說挺新鮮,十天半個月他不會膩味,可惜,這種新鮮的生活他體驗了不到四十八小時。
肖冰被放,而寧和黑白兩道的角力才剛剛來開序幕。
鋼城,河西省第二大城市,重工業中心,清末晉商走西口建立的小鎮子歷經一百五六十年成為塞外名城,自有它的輝煌歷史,鋼城舊城區同寧和南城區一樣,是髒亂舊的代名詞,外來民工扎堆的工人村裡,一棟六層筒子樓破敗不堪,至少有二十年的歷史。
六樓樓道裡,一個魁梧漢子戴著鴨舌帽,手裡拎著黑色塑料袋,他走幾步就回頭瞅瞅,小心謹慎,鴨舌帽的帽簷下是張猙獰的刀疤臉。
漢子在612室門前停下,看著用紅油漆歪歪扭扭寫在門上的房號,輕輕敲門,門開了一道縫,裡邊人看清來人,將門拉開,埋怨道:「買飯買了這麼長時間,三哥早餓了,我還以為你小子丟下三哥不管了。」
「三哥救過我的命,只要我不死,絕不會扔下三哥。」漢子進屋,摘掉鴨舌帽,打開塑料袋,拿出盒飯放在折疊桌上,屋子左右兩邊擺了兩張上下鋪,右邊的下鋪,躺著一人,他雙腿打著石膏,粗壯胳膊上插著輸液器的針頭,正是死裡逃生的黑三。
「三哥,我朋友已經跟老毛子那邊的人聯繫了,能搞到定時炸彈,只價錢貴了些。」疤面漢子對黑三道。
黑三拔掉輸液器針頭,雙目凶光畢露,咬牙道:「錢沒什麼,貨好就行,等我腿腳利索了,咱們就回東林炸了趙坤的煤礦。」
「恩」床邊兩人不約而同點頭,殺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