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區城鄉結合處那個丁字路口,寧秀兒時不時望向馬路盡頭,一上午走神,心神不安,剛才還給一個買烤紅薯的人多找幾塊錢,若非人家是常來的顧客提醒秀兒給多了,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秀兒又得心疼一下下了。
以前除了小弟外,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牽掛一個人,秀兒一次又一次眼巴巴望向馬路,一次又一次失望,一直潛藏在心底那股柔弱女人所沒有的狠勁兒一點一點蔓延,水汪汪眼眸溢出的陰霾使平日裡柔柔弱弱的淳樸姑娘怎麼看怎麼像護犢的母老虎。
肖冰被「鬼見愁」帶走已在南城區這一片吵翻了天,幾個賊頭鼠腦的混混搖晃來搖晃去探聽情況,路邊幾個小商販聚一起吮吸著劣質煙草,小聲議論,以他們市井小民的眼光看,肖冰難逃這一劫。
掛著省委牌照的奧迪A6出現在人們視野中,路人眼前一亮,懂點門道的人知道凡是掛省府省委小號牌照的奧迪都省裡大領導的專車,小商販眼裡閃過一抹驚艷,他們僅是覺得奧迪的流線型車身夠拉風,巴望這輩子有機會坐一坐,至於車裡是什麼人,他們沒心思去想,非富即貴,難道能窩個窮苦百姓。
奧迪停在秀兒的烤紅薯攤前,小商販路邊店舖的小老闆們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奧迪車,秀兒卻向路盡頭張望,纖細手指撫著齊眉劉海,展露清秀純美的半邊臉頰,輪廓柔美,讓人著迷,七分焦急三分不安惹得男人忍不住要去憐惜。
肖冰搖頭笑了,估計秀兒這妮子心驚膽戰了一上午,他推車門從車裡出來,肆意笑道:「丫頭望什麼呢?一上午沒見就想哥了?」
秀兒扭過頭就是一愣,彷彿與肖冰是隔世的重逢,心尖莫名顫抖,隨即露出燦爛笑容,用力點點頭,滿是喜悅意味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否認道:「誰誰想哥了,反正我沒想,就是有點擔心罷了。」
「呵呵口是心非」肖冰逗弄秀兒一句,扭身跟方嘯吟揮手,示意這位大領導趕緊去參加政府的會議。
車窗打開,方嘯吟探出頭,把身上那包大熊貓扔給肖冰,笑道:「見你對這煙挺來勁,這包你拿上,改天我給你從北京弄幾條,還有你小子要想混的人模狗樣就得不擇手段一些,再狠一些,有信心一些,當然不能丟了良心,怎麼把握你自己揣摩,二十年前家徒四壁的趙坤現在是河西省的坤爺,你小子為什麼不能成為第二個坤爺呢?我可看好你的。」
「常說黑白不兩立,我走上那條道,你這位省府的大領導還把我當朋友親近?怕你躲都來不及吧?」肖冰把大熊貓揣進自己褲兜,笑呵呵注視方嘯吟,走官路的忌諱與黑擦邊,方嘯吟前途大好,怎麼會與自己沆瀣一氣。
「你丫的難道要一條道走到黑啊?多學學趙坤,十年前他黑,河西省人盡皆知,現在他是什麼形象,是首富,是優秀民營企業家,是河西省商界十大傑出人物,據說明年他要弄省人大代表的頭銜,要為自己加個紅頂子,黑的洗白不夠,還得染點紅,這才是精明人,比那些一條道走到黑最後挨槍子的人高明了多少倍,他是你的榜樣,你以為改革開放後投機倒把混起來那批富豪名流底子都乾淨?人家現在不是照樣跟上邊那些老頭子們卿卿我我,香港那幾大家族未必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可人家是啥?是紅頂官商。」
方嘯吟壓低聲音跟說了一氣,說這麼多是真心要交肖冰這個朋友,楊家看好的人,他沒理由不看好,肖冰皺起眉頭,陷入沉思,方大少的話極有道理,是啊,河西可以有第一個坤爺,為何不能有第二個坤爺。
「你缺的是一個機遇,別急,機會總降臨在有準備的人身上。」方嘯吟做個V字形手勢,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開車走了,肖冰仍舊沉思,他要等,等這個機會,回河西這段時間,明白要想別人仰望,就得拼著命去攀爬,否則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留不住,哪還有尊嚴可言。
掛省政府牌照的奧迪車將肖冰送回來大大震撼了小商販小老闆的心,被南城區分局赫赫有名的鬼見愁帶走,結果坐著政府小車安然無恙回來,這是升斗小民不敢想的事,肖冰在他們心裡的份量不經意間重很多很多。
晃來晃去的混混鳥獸散去,名煙名酒店裡的劉大發點了根平常很少抽的中華煙,搖頭幌腦哼起了京劇《沙家濱》裡的段子,先前還有點擔心,怕肖冰進去了,小毛那夥人尋他晦氣,這會心情愉悅,肖冰這座靠山他是靠定了。
「哥,那人是誰?」秀兒淡淡問肖冰,心裡揣摩多半是這人救哥出來的,剛才只顧著發愣,忘了給人家送幾個烤紅薯,拉拉關係,以後有事兒那人能多幫幫哥,淳樸的秀兒患得患失,沒細想坐奧迪的人會在乎幾個烤紅薯。
肖冰瞥眼秀兒,神秘兮兮道:「高高在上的人吶,一出生擁有的資本就是普通老百姓一輩子奮鬥不到的。」
大山裡走出的秀兒不清楚肖冰所謂的高高在上到底高到什麼程度,更沒把心思繫在貌似年少多金背景深的方嘯吟身上,似乎仍未沾染世俗氣息的心窩裡就一個念頭,哥沒事比什麼都強,別人如何高高在上關自己什麼事兒。
陳剛聽說肖冰被王彪帶走,風風火火來到丁字路口,來了後見肖冰這廝正坐在馬路牙子上啃紅薯,著實吃了一驚,王彪上午弄那麼大陣仗,任誰想都覺得肖冰凶多吉少,陳剛把桑塔納停好,推門出來,上上下下打量肖冰,憋了好久才問:「就這麼出來了?」
「是啊,不這麼出來難道被打成豬頭再出來?」肖冰玩笑道,摸出褲兜裡大熊貓扔給陳剛一根,陳剛接過煙,仔細一瞧,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