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那無眾無我見強援已到,哈哈大笑,說道:「兩個怪老頭,這裡人越來越多了,我許多厲害的杖法施展不開。你們敢不敢追上來,另分高下,還是就此打住,不分勝負!」蔣於兩人不知道此中環節,未知輕重,當然喊道:「放屁!什麼不分勝負,我們倆個打三個,分明是我們贏了!」蔣大千更道:「要比輕功,你們也不是對手,只要不比躲起來的縮頭烏龜功,你們跑到哪裡,我們就追到哪裡。」
無眾無我頗有點動怒,但還是隱忍道:「好,自由自在、不生不滅,你們先走!」兩人知道他的用意,雙雙撤杖,翻過圍牆而去。蔣大千道:「喂!你們不可以分開來跑!」身子一矮,從另一旁越過無眾無我,跟了上去。
無眾無我哈哈一笑,說道:「這就來追吧!」往後倒躍,身子不斷拔高,就好像有人從後面拉他一樣。於萬象忍不住道了一聲:「好功夫!」轉頭與張左兩人道:「張姑娘,你的屬下們來了,我吃過他們的虧,不想見到他們,老頭子先走了。左兄弟,咱們老地方見……」話沒說完,人早已去得遠了。
左元敏見他們兩個說走就走,讓他說上一句話的一點時間都沒有,不禁為之氣結。無可奈何,只得硬著頭皮,與圍牆上的幾人說道:「幾位長老,別來無恙!」
原來這會兒站在圍牆上的,正是崔慎由與崔毅父子倆,還有萬國明、葛聰和楊承先。五大長老來了四人,只缺了段日華。
四大長老並不答話,只有崔毅躍下牆頭,去瞧萬氏兄弟。那萬氏兄弟驚魂甫定,相互攙扶著走到圍牆下。萬國明冷冷地道:「沒用的東西,給我滾。」萬氏兄弟不敢說話,低頭跟著崔毅走了。
崔毅道:「左兄弟,恭喜你武功突飛猛進,幾月不見,簡直是脫胎換骨,不愧是紫陽山門掌門人看中的衣缽傳人。」
左元敏不置可否,說道:「幾位長老千里迢迢追我們到這裡,不知有什麼事情?」萬國明道:「這件事情本來可以皆大歡喜,只可惜張堂主放著大好姻緣不要,選擇亡命天涯,這不是叫人為難嗎?」
左元敏道:「萬長老,說句公道話,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你們幾個要離開紫陽山門,另組什麼嵩陽派,大家好聚好散,掌門真人慷慨大方,也沒多說什麼,一口就答允了。沒想到你們卻這麼不長進,妄想要攀龍附鳳,想那不勞而獲的事情。我說,幾位長老,有骨氣的話,就應該靠自己的力量光大嵩陽派,像你們這樣逼迫一個姑娘,來成就你們的大業,傳了出去,豈不是要笑掉所有武林同道們的大牙!」
崔慎由面有慚色,頗為尷尬,葛聰與楊承先亦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只有萬國明勃然變色,怒道:「小小孩童,識得什麼?古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若識得大體,快快將人交出來,依你的潛力,在我嵩陽派下,最少也是一位長老,若是沉迷女色,執迷不悟,那就休怪我們翻臉無情。」
左元敏哈哈狂笑一陣,遠山四野,隱隱若有回音,只聽得他接著朗聲道:「呸!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們這叫厚顏無恥,不擇手段!廢話少說,想要擄人走,拿出真本事,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萬國明怒道:「這可是你自找的!」從牆頭上一躍而下。那左元敏心念一動,伸足跨出,那萬國明人還在半空中,他人已經衝到對方的腳下,運起十成功力,一招「風起雲湧」便往他雙足抓去。
左元敏這一下移形換位,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那萬國明毫無心裡準備,原本頗有炫耀自己輕功的意思,這一躍跳得不低。這會兒人在半空中,無力可藉,只有朝著左元敏一陣狂踢。左元敏看準方位,側過身來,一手抓中他的左小腿,另一手拿住他的左腰,暴喝一聲,勁力發出,將萬國明擲了出去。
眾人只聽得「碰」地一聲巨響,萬國明整個人中重地撞在另一邊的牆上,接著「嘩啦」一聲,牆面撞出一個大洞,土塊磚塊,頓時坍了一地,揚起一陣煙塵。
崔慎由見狀,歎了一口氣,說道:「楊長老、葛長老,我們上吧!」
左元敏這一招得手,自己也頗為驚訝,但他還來不及洋洋自得,牆上三位長老已分中左右三面襲來,左元敏拉著張瑤光連退幾步,低聲說道:「待會兒我一出手,你就立刻翻牆先走!」張瑤光道:「我不要!」掙脫他的手,反向三人迎去。左元敏無奈,只得跟上。
那左元敏所以能夠一招擊退萬國明,一來是出其不意,二來也是萬國明大意所致,現在三人有了防備,可就沒那麼容易了,時候一久,局勢漸漸變成左元敏一人獨鬥崔慎由與楊承先,張瑤光則與葛聰打了個難分難解。又過了一會兒,那萬國明不知從哪裡掙扎起來,一身狼狽地衝到左元敏跟前,像一隻發了瘋的野獸一般對著他窮追猛打。左元敏以一敵三,居然還是勉強維持了個旗鼓相當的局面。
那崔慎由見左元敏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能耐,心中只想,一定是張紫陽留了幾手給他,他才能如此突飛猛進。心下不禁對張紫陽又是崇敬,又是欽佩,連連暗道:「深不可測!深不可測!」但回到現實來,就讓左元敏如此頑強抵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他年紀既大,經驗充足,立刻將矛頭一轉,反手去斗張瑤光。
左元敏大吃一驚,想要分身去救,可是崔慎由一走,發了瘋的萬國明增加了揮灑空間,更加猛狠起來,左元敏幾次突圍,明明一掌打在萬國明背上,可是一個發狂的人,好像不知道什麼叫痛楚,左元敏越打他,他就越凶狠,仍是緊咬著不放。
那楊承先瞧出便宜,竟也抽身去圍張瑤光,把左元敏留給萬國明一人去應付。這下左元敏吃驚更大,畢竟他臨敵經驗尚淺,忘了張瑤光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只要成功劫走她,任務就算成功,根本不用分出高下,也不存在任何面子問題。
左元敏暗道:「不妙!」腳踏指立破迷陣,斜斜往一旁衝出。不料那萬國明大叫一聲,同時縱身來抱,左元敏但覺左小腿一緊,已被萬國明兩隻手掌牢牢嵌住。
左元敏怎麼想也想不到,一個武林前輩會用這種趴在地上的方式,來阻攔自己,情急之下,一腳往後踹了過去。他這一踢又快又急,正中萬國明的右肩。萬國明狂笑一聲,身子往前一探,反而抱得更加緊了。
左元敏大怒,抬起腳來又是一踢,耳裡卻聽得楊承先道:「萬長老,到手了,走吧!」左元敏抬眼望去,但見崔慎由拉著張瑤光,正要離開,楊承先與葛聰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勢斷後,左元敏就算能及時掙脫萬國明的糾纏,也不能追上張瑤光。
便在此時,只見西南角有人聲說道:「就是現在!」接著五道黑影一晃,直往崔慎由而去。
楊承先叫道:「什麼人?」當頭一道黑影已經欺到,二話不說,朝著他就是一拳。楊承先大怒,對出一掌,拳掌相交,兩人都晃了一晃,各自暗暗佩服對方武功了得。
那楊承先既是如此,其餘兩人的狀況也相同。崔慎由與來人對了一掌,已知對方頗有來頭,但這五人卻一律全身黑衣,頭覆面罩,只露出兩隻眼睛出來,顯然不願以真目面示人,連忙說道:「尊駕可是認錯人了嗎?」
黑衣人不答話,下手毫不停歇,更以三人合圍崔慎由,其餘兩人則分別對付楊葛二人,目標是張瑤光的用意,相當明顯。左元敏雖然不知來人是誰,不過只要是阻撓嵩陽派劫走張瑤光的人,就絕對不是敵人。心情稍定,矮身去扳萬國明的手,以求解脫。
不一會兒,只聽得黑衣人說道:「左兄弟,人救到了,走吧!」左元敏精神一振,大喝一聲:「去你的!」將萬國明踢翻了過去,視線迅速找到黑衣人的去向,一個箭步衝上。才翻過圍牆,背後崔慎由聲音響起,喝道:「且慢!」左元敏略一停步,便要回頭。帶頭的黑衣人伸手示意攔阻,同時給其他同伴使了一個眼色。
這五名黑衣人顯然事先都已經擬定好了,立時便有三名黑衣人退下,負責殿後,那帶頭的黑衣人,與攙著張瑤光的另一個黑衣人繼續往前奔去,口中同時說道:「我們先走。」左元敏邊走邊回頭,那帶頭的黑衣人又道:「別擔心,我們的人都是硬底子,全身而退沒有問題。」左元敏這才跟著往前急奔。
這一路往東北而去,直出二三十里後,復又轉向正東。黑衣人沒有說要停步,左元敏腳步就不敢稍慢。如此又奔出一個多時辰,左元敏疑心漸起,正要開口詢問,那帶頭的黑衣人往前一指,說道:「到前方的莊院去。」左元敏心想:「去了再說。」跟著躍進一處莊院中。
左元敏一落到地面,但見幾個勁裝結束的壯漢圍了上來,那帶頭的黑衣人道:「多找幾個人去接應。」那些壯漢也不答話,只是點了點頭,各自分頭帶開,顯然也是早有準備。這下左元敏不禁疑竇滿腹,彷彿墜入五里雲霧當中,不知身在何處。
那帶頭的黑衣人道:「左兄弟,這邊來!」同時帶著張瑤光進了院中的一間屋子。左元敏跟著進門,但見屋內黑影一閃,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左元敏還沒搞清楚什麼狀況,眼前卻不見了張瑤光。
左元敏道:「前輩,請問我那個同伴呢?」屋中只剩下那個帶頭的黑衣人,顯然張瑤光給另外一個人帶走了。
那黑衣人道:「張姑娘穴道被封,又受了一點傷,我讓人下去安排,先讓她休息一下。」
左元敏這時就是不信也不行了,只得道:「多謝前輩仗義相助,還沒請教前輩大名?」黑衣人道:「我們淵源甚深,只是現在時機未到,我不便明說,時候到了,自然便知。」
左元敏聽他說淵源甚深,這才覺得這人說話的聲音頗有點耳熟,但是在哪裡聽過,卻想不起來了。那黑衣人輕咳一聲,說道:「左兄弟不必為此煩惱,剛才急奔了一陣子,現在也該累了。不如將就休息一下,等到風聲過去,一切安排妥當,我再來找你。」說著,逕出門去了,這間屋子卻是用來給他休息之用的。
四週一下子沉靜下來,左元敏內心頗有些不安,可是這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他現在並不清楚。自己若是孤身一人,自然大可來個一走了之,但是張瑤光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他們帶走,可是自己最大的失策之處。而要是不聽那黑衣人的交代,在莊院中到處亂找,別說很可能是白費工夫,這麼一來也算是得罪了他,一但對方反目相向,那可討不了好去。
左元敏自從出道至今,還沒碰過這麼詭異的情形,卻又偏偏無能為力,只好乖乖待在屋內。他在屋內繞了幾圈,最後還是決定先休息,補充體力,以靜觀其變。
這一待待了有一陣子,左元敏運功行氣,漸漸心無旁騖,及至驚覺,日已西斜。左元敏吃了一驚,趕緊出門,但見整個莊院安安靜靜,似乎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東首的一幢屋舍透出燈光,當下便往那裡奔去。進門一瞧,卻是飯廳上正在準備飯菜。其中有人見了他,便道:「請左公子待會兒一塊兒用飯。」左元敏道:「早上送我們來的那個黑衣人呢?」那人道:「小的不知公子說的是哪位黑衣人,不過等一下用飯的時候,莊院裡的人全都會到,到時左公子再找人問好了。」
左元敏知道他言未盡實,想他既然知道自己姓左,一定是有人交代他才是,而那人多半便是那個帶頭的黑衣人了。當下也沒再多說什麼,便直接在莊院裡裡外外繞了一圈,結果一如預料,並無所獲,不得已,只得再回到飯廳之中。
再進飯廳大門,廳上已經有人開始用飯了。其中先前招呼過左元敏那人,起身來接待他,幫他找了位置坐了,還有僕人幫忙盛上飯來。
左元敏只覺得這一切都在人家的算計當中,卻又身不由己。趁著吃飯的時候,他雙眼努力地在每個人的臉上仔細探索著,憑著直覺,他不認為那些黑衣人,有任何一個在這些人當中。
草草飯飽,左元敏又被安排回那間屋子休息,像是料準了他不會離開,屋旁院中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警戒。左元敏又是氣餒,又是懊惱,讓人擺佈著過了難熬的一夜。
第二天清早,左元敏一睜開眼睛,便跑出屋外,但見庭院中的黑衣人,比昨天又多了兩個。這時天色大亮,左元敏這才將這幾人瞧了個仔細,七個人一字排開,左首算起第三個,便是帶頭者,中等身材,身形略顯瘦小,感覺上頗有年紀,最少也有四十幾歲。他的右手邊第一人身材就更瘦小一點,年紀也更大,頭罩邊上露出幾許白髮。再過去則是一個壯碩的年輕男子,與這兩人並不是並肩而站,而是略往後一步左右。
而往那帶頭者的左手邊看去,第一位也是個腰腹間微胖的中年男子,接下來的三個年紀比較輕,多出來的兩個排在最後面。最能引起左元敏注目的,是他們倆個左右攙著一個女子,卻不是張瑤光是誰?
左元敏見她精神還算不錯,只是一看到自己,就擠眉弄眼地做表情,左元敏知道她一定也是滿腹疑問,正好趁機問了。
尚未開口,那帶頭的黑衣人已先說道:「大家休息了一夜,該足夠了,我們這就走吧!」
那兩個攙著張瑤光的搶先便行,張瑤光道:「做什麼?要去哪裡?」左元敏見她行動頗不自由,像是給人點了穴道一般,便道:「幾位前輩,你們把張姑娘怎麼了?」那帶頭黑衣人道:「為了她的安全,點了幾個穴道。放心,要不了她的命的。」
走出莊院外,早有僕役準備好一輛馬車,張瑤光便被帶了上去。左元敏道:「前輩,我們這要去哪裡?」帶頭黑衣人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見他臉上頗有抗拒的神色,便又道:「你也可以不去。不過為了你的張姑娘,你還是跟去的好。」
左元敏大怒,這才知道前驅虎後來狼,這些人根本不懷好意,手段與那些尚未成為嵩陽派的人如出一轍,只是看這些人的舉動,目標好像就是自己,張瑤光不過是用來牽制自己的。
帶頭黑衣人道:「怎麼樣?去不去?」左元敏道:「你們的目標是我吧?不管怎麼樣,與張姑娘無關,你讓她走,我跟你們去。」那帶頭黑衣哈哈一笑,說道:「既是如此,她就更不能走了。左元敏,你的腦筋不錯,很好,很好,那麼我就乾脆一點,這段路就反過來,你來當人質,上車去。你的張姑娘可以下車自由活動,讓她來照顧你。怎麼樣?」
左元敏聽他說得豪邁,更不想紫陽山上的舊事重演,便道:「好,瞧你們應該不像是會欺負姑娘的無賴,就我上車。」
帶頭黑衣人便讓人給左元敏蒙上眼睛,雙手綁了,押上了馬車,將張瑤光調換下來。帶頭黑衣人替她解了穴,說道:「看樣子,這姓左的小子是迷上你了,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
張瑤光只是怒目而視,並不回話。為怕左元敏一人在車上氣悶,一路跟在馬車旁與他說話解悶,只要是在黑衣人的監視之下,張左兩人的各項互動,黑衣人並不禁止,甚至當作沒看見,沒聽見一般。
這七人蒙著臉的怪異裝扮,讓他們在續往東去的路上,盡挑人煙僻靜的小路走,一日三餐,也由其中兩人前去採買,眾人再與他們約定下一個會面的地點。晚上休息也不進城,只在荒郊野外找破廟或廢棄的宅院,再不然就是眾人圍著馬車,就地生火,閉目養神。
如此過了四五天,眾人改走水路,經由張瑤光的口述,左元敏才知道已經過了蘭封,而且仍是一路向東。兩人猜來猜去,都想不透這批人是什麼來路,這一切的謎底,只怕要到了目的地才能解開。
不過改走水路之後,左元敏倒是輕鬆多了,張瑤光從早到晚都在身邊,隨時可以陪他說話,不像在車上的時候,又顛又悶,辰光難挨。而且兩個人在船艙的時候,其餘黑衣人也都盡量不進來打擾,就連話也不多說一句。
又過了幾天,左元敏終於聽到黑衣人彼此言談中,提到「快到目的地了」幾個字,接著張瑤光便被帶了開來。不久之後,就有人來解他的頭罩眼罩。乍見光明,左元敏一時不能視物,待得慢慢適應,船已靠岸。
眾人陸續下船,左元敏第一眼想看見的,就是張瑤光,只見她人走在前面,身後一左一右,仍是那兩個年輕的黑衣人,那帶頭的黑衣人則走在他身旁。每個人的腳步都是那樣的匆忙急促,左元敏想要找個人問問都插不上嘴,就好像一隻走在鴨群中的鴨子,不由自主地也加快腳步,盲目地跟著眾人前進。
眾人繞過進城的大路,一直往南城郊外行去。走著走著,左元敏的心裡,頗有些異樣的感覺,腳步慢了下來。那帶頭黑衣人道:「就快到了,走吧!」左元敏道:「到哪裡?」帶頭黑衣人一笑,不再說話。
人群穿過一片林子,來到一處坡下,道旁歪歪斜斜地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寫著「亂石崗」三個字。張瑤光放眼望去,心道:「這哪是亂石崗?簡直就是亂葬崗。」但見道旁兩邊,一片荒煙漫草中,到處都是墓碑,所謂的亂石,指的若是這些石頭墓碑,那就還頗切合這個地名。
胡思亂想中,眼前忽然有塊地方,與四處景觀不同,高過半個人的野草被人割去,整理得乾乾淨淨,露出黃色的泥土地來。這塊地方中央隆起一處土丘,丘前立了一塊墓碑,張瑤光心想,這也許是整理過不久的新墳,才這麼想著,黑衣人們停下腳步,向這四周散開,領著後來的左元敏進到這新墳之前。
張瑤光自然覺得奇怪,忍不住去看碑上寫了些什麼。說也奇怪,這墳像是新的,這石碑卻頗為老舊裂損,碑上塗在刻字裡的黑漆早已剝落地差不多了,不過瞧著刻痕,還是可以知道上面原是寫著:「顯妣左夫人之墓」下另刻一行小字:「不肖子謹立」
只聽得那帶頭黑衣人冷冷地道:「見了母親的墳墓,為何還不跪下磕頭?」張瑤光大吃一驚,看著左元敏。只見那左元敏劍眉一豎,說道:「你們究竟是誰?」那帶頭黑衣人道:「你不需要問我們是誰?我們這麼大老遠地請你走這一趟,為的只是來跟你談一件買賣,你把東西交出來,我們放人,銀貨兩訖,絕不拖泥帶水。」
黑衣人雖然未將是什麼東西講清楚,但左元敏心下雪亮,向前幾步,伸手輕撫著墓碑,忽然說道:「你們究竟把這個地方怎麼樣了?」帶頭黑衣人道:「你也瞧見了,我們費了一番功夫,替你這個不肖子整理墳墓,當然,也順便徹底找了幾遍。要你過來,也是迫不得已。」言下之意,其實與盜墓無異,只不過他們找不到想要的東西,便將整個墳地重新整修了一番,免得左元敏一見之下立刻翻臉,那就什麼也不用談了。
左元敏大怒,說道:「你們搞錯了,我沒有你要的那個什麼東西!」那帶頭黑衣人道:「你當我是三歲娃兒嗎?我們若不是查探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耗費人力,大老遠地請你們兩位過來?好了,廢話少說,我將整個過程講述一遍,要是有不對的地方,就請指教。
「那一天你們在符家集得了刀,一路往南,用三天的腳程來到這裡,然後左夫人就過世了。你將她草草埋在這裡,跟著一個叫李雲夢的女人,先後到過銅山、虞城、定陶,最後落腳在汴京。那時你才十來歲,帶著一把大刀走起路來,可不太方便。而這幾個地方我都問過了,從沒有人見過那位李姑娘拿過一把大刀。想想也對,你娘逃命的時候都還知道要帶著它,可見你們早已知道這把刀的名堂,你絕不可能將它交給旁人。可是你又沒有將刀埋在這裡,想來一定是藏在某一個地方了。
「畢竟也過了好幾年了,你要是一時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我可以提醒提醒你。那時你們母子倆逃命倉促,所以這把刀是在三天之內就處理好的,也就是說,在從這宿遷縣到符家集之間的路上,有某一處地方,就是你們藏刀的地點。你可好好想了。」
那左元敏聽著聽著,不覺打從心底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眼前這人並非三頭六臂,或是長得青面獠牙,但他卻從未感到如此的害怕。打從一開始,他就一直陷在對方的設計當中,不能自拔。而現在雖已知對方的企圖,但自己仍舊是掙脫不開這樣的束縛。彷彿所有的一切,對方都早已看透猜透,自己終究不過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罷了。
忽然間,左元敏的腦海中倏地閃過一個人影:「王叔瓚」
左元敏曾見過王叔瓚在陸家莊的惡行惡狀,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早在左元敏的腦海中留下了不可抹滅的印象,不過兩相比較,卻與眼前這人說話的聲音語調不太相似。只是自己不過是個後生小輩,在江湖上也沒有多大的名頭,除了王叔瓚之外,還有誰有這麼多空閒,會花這麼大的心血,去調查他的身世呢?更何況王叔瓚那天明明在官彥深的面前才說過,他已經在調查左平熙的後人,而且矛頭已經指向雲夢身上了。
左元敏想著想著,心道:「沒錯,剛剛這人稱雲姊為」李雲夢「,這世上知道雲姊姓李的,可沒幾人。這人要不是王叔瓚派來的,也絕對與他有關。」
一想起王叔瓚,左元敏的一股怒氣,不由得就要往上衝。嚴格說來,王家與自己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沒想到自己還沒找上他,他卻找上門來了。不想不氣,是越想越生氣,脫口便道:「我若是不知道呢?」
帶頭黑衣人也不答話,身旁那個老黑衣人忽然身子一動,伸手向張瑤光抓出。那張瑤光一驚,連忙動手抵擋,未料那老黑衣人行動有如鬼魅般迅速,拆過兩招,凌空彈指便點了她幾處穴道,便在此時,另一旁的黑衣人提起長劍一揮,在張瑤光左臉頰上,擦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左元敏大驚,還來不及反應,那老黑衣人又是屈指一彈,立刻解口張瑤光的穴道。原來他點穴的用意,除了是讓另一人有機會輕鬆使劍之外,也有定住張瑤光,免得她受傷更重之意。
這幾下兔起鶻落,配合得天衣無縫,張左二人全然促不及防,張瑤光愛惜面貌,趕緊伸手去摸,只見手指上隱隱沾有血跡,不知自己傷勢如何。她雖然極力想穩住情緒,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另一旁有個黑衣人立刻遞上一瓶膏藥,張瑤光又怒又恨,不欲就接。那帶頭黑衣人道:「剛剛那一劍,只不過輕輕劃破了一點表皮,立刻敷藥,將來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疤痕。這是第一劍,但第二劍就很難說了。」張瑤光聽了,就算再憤恨不平,也不好與自己的臉蛋過不去,稍一猶豫,還是接下了膏藥。
那左元敏咬牙切齒,接著吐了一口氣,放鬆緊握的拳頭,說道:「好吧,你們贏了。」
帶頭黑衣人道:「早知如此,張姑娘就不必白挨這一劍了。說吧,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左元敏道:「我怎麼知道,要是我將那把刀找出來給你,你不會食言不放張姑娘?甚至殺了我們滅口?」
帶頭黑衣人道:「到了這個時候,你也只有選擇相信我了。」左元敏看了張瑤光一眼,知道黑衣人所言非虛,只道:「好,只望你言而有信。我先磕了頭再走。」
當下便在墳前跪下,心道:「娘,請恕孩兒不孝,這些年來從未回來給你掃墓,今天頭一次回來看你,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娘,非是孩兒不聽你的教誨,只是陰錯陽差,練就了一身武藝,你地下有知,就請保佑孩兒度過這次難關,然後找出害我們左家家破人亡的真正元兇,給你,給爹,給霍伯伯,還有叔叔報仇。」默禱完畢,磕了三個響頭。黑衣人也不催促,只將張瑤光遠遠地帶開,靜靜地等他把頭磕完。
隨後便由左元敏帶頭,往北而去。這一路便是當年左夫人帶著左元敏逃命的路徑,如今四周景物依舊,母親卻已經作古多年了,左元敏走著走著,感觸良多,時常停下腳步追憶一番。那群黑衣人們居然也都沉得住氣,也許他們是認為時候太久了,左元敏需要仔細回想一下吧?
如此走走停停,第二天下午,眾人來到一處無名的小村落當中。想那當時左元敏跟隨母親逃命,慌不擇路是其一,故意挑小路走是其二,眾黑衣人見來到這個他們從未到過的小村落,精神反而為之一振。
遠遠地見到路邊有個小茶棚,左元敏當先鑽了進去。其時氣候漸漸轉熱,黑衣人蒙著面,一路下來,也頗感到氣悶,二話不說,也紛紛進入茶棚。
鄉下茶棚簡陋,只有兩張桌子,左元敏與帶頭黑衣人坐了一桌,另一桌就給張瑤光以及負責看守的兩個黑衣人坐,其餘人則站在一旁。那茶博士見這些人裝扮怪異,有點不敢上前招呼,左元敏主動叫他過來,幫所有人點了兩壺茶水。
那帶頭黑衣人看到棚上懸著一塊招牌,寫著「涼茶」兩字,頗覺驚奇,問道:「店家,什麼叫」涼茶「?」那茶博士道:「小的給客倌來上一杯,客倌嘗嘗就知道了。」先幫兩桌端上原本叫的兩壺茶水,然後到後頭去,另外替他濃濃地煎上另一碗茶。
接著便見他到棚子後的井中,汲了半桶水上來,倒在壺裡,然後一手提著水壺,一手端著濃茶到帶頭黑衣人面前,另外取了一個碗,用壺裡的井水將原本的一碗茶對成兩碗,說道:「客倌嘗嘗。」
那帶頭黑衣人才伸手去端茶碗,臉上已經露出驚訝的表情,端到唇邊喝了一口,立刻說道:「果然是涼茶。店家,這是怎麼一回事?」一旁那個老黑衣人見了,便來取另外一碗,喝了一口,與眾人道:「真的是涼的。」
茶博士笑道:「客倌有所不知,那是因為我身後這口井,直通地底冷泉,就是盛暑,也是一樣冰涼。拿來對茶,風味絕佳。」帶頭黑衣人笑道:「那你有這口寶井,怎麼還不發財?」
茶博士道:「這井雖寶貝,無奈地處窮鄉僻壤,既不能把它搬到城裡面,也無法叫城裡的有錢人為了喝茶特別跑這一趟,而若是將井水汲出,過不了多時,水溫又會與一般井水無異。所以無可奈何,只得守在這裡,做一些過客的買賣。」眾人點頭稱是。
左元敏更想:「沒錯,所謂的寶物,是相對人而言的。離開人群,所謂的寶物,就沒有價值了。」開口也跟茶博士要了涼茶,眾人一聽,人人也都要換喝涼茶。這茶棚既以此為號召,自然樂於從命。
過了一會兒,左元敏端起茶碗,信步走到井邊,探頭望井底瞧去,自言自語道:「厲害,站在這裡,好像就能感覺到那股涼氣了。」接著更把頭往下低,似乎想要一探這井的秘密。那茶博士道:「這位小哥小心,這口井很古老了,年久失修,老漢掙得的錢,還不夠修繕它……」
言猶在耳,忽然「嘩啦」一聲,井沿向內坍塌,左元敏身子靠著井邊,一個立足不穩,竟然頭下腳上,跟著跌了下去。
這突然其來的變故,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張瑤光奔到井邊,向底下大喊:「小左!小左!」那茶博士所受的打擊更大,早已「我的媽呀」地叫了出來。
帶頭黑衣人與老黑衣人同時搶到井邊,拉過張瑤光,向井底喊道:「左元敏,你怎麼樣了?」井底下傳來悶悶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我還……我還好……」
老黑衣人向身後幾人使個眼色,說道:「來,把張姑娘帶到一邊去。」原本負責押送張瑤光的兩人依言而為。那帶頭黑衣人續向左元敏道:「怎麼樣?能夠自己爬上來嗎?」井底下依舊是那悶悶的聲音,說道:「這裡又濕又滑……黑漆漆地什麼也看不到……我實在……能不能找個人用繩子拉我上去……」
帶頭黑衣人拿來茶博士用來汲水的井繩,連著水桶一起縋了下去。那茶博士則苦著一張臉,嘴裡唸唸有詞,埋怨將會有好幾天不能做生意了。
帶頭黑衣人覺得已將井繩縋到井底,隨即扯了幾扯,以確定左元敏抓住了繩子,然後開始往上拉。
其時左元敏的武功已非泛泛,這回摔下去,居然自己爬不出來,除了可能已經受傷之外,張瑤光想不出其他原因。她的一顆心隨著帶頭黑衣人交替拉繩的雙手上上下下,只盼能見到安然無恙的左元敏。
但聽得左元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只是嘰哩咕嚕地不知在講些什麼。張瑤光關心則亂,不住喊道:「小左,小左!」便在此眾人都在引頸期盼他左元敏從井裡重新現身的時刻,只聽得他高喊一聲:「起!」一道黑影應聲衝出井口,同時但見帶頭黑衣人悶哼一聲,右臂由膀上飛出,往後倒退兩步,仰天摔倒。
老黑衣人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便往張瑤光身前攔去。只一眨眼,卻見左元敏已經竄到跟前,老黑衣人當下不及細想,十指活動,往前抓去,忽地只覺得十指觸覺所及,寒氣逼人。他年紀既大,經驗亦復老到,一覺不妥,立刻縮手,接著白光一閃,正好從他雙手前劃過,相去不過分毫。
另一個中年黑衣人在一旁見了,大叫道:「你手上拿的,便是寒月刀?」左元敏不答,喝道:「快讓開!」續往張瑤光身前衝去,朝著她左右邊的兩個黑衣人,「唰唰」就是兩刀。老黑衣人知道厲害,倏地反手拉住站在張瑤光左邊的年輕黑衣人,將他拉了開去,可是制住張瑤光右手的那個年輕黑衣人就沒這麼幸運了,還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左腕一涼,已從肘上分家。
接踵而來的兩個變故,讓人一驚,驚過一驚。原本站在張瑤光左邊的年輕黑衣人,斷肘之處鮮血狂噴,濺滿了張瑤光半邊衣裳,那抓在她腕上的手雖斷了,卻還是牢牢地扣在上面。張瑤光大叫一聲,急忙將之拍掉,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驚叫聲中,當然還摻雜著那斷腕青年的哀嚎聲。原來成語雖說「壯士斷腕」,何其壯烈哉!但也是很痛的!
左元敏不知這把刀的威力這般大,四招之內,連斷了兩人之手,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可是張瑤光命懸人手,自己只要稍有遲疑,不但寶刀拱手讓人,自己與張瑤光都有性命之憂。還來不及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老黑衣人與中年黑衣人一左一右,已經分襲而來。兩人各出雙手,一下子拿住四個方位,無論手法勁道,招式武功,皆與他們先前的表現,大有不同。
左元敏見兩人師承雖然不同,可是招式狠辣,剛柔並濟,實是武林中少見的上乘武功,可見兩人之前有意隱瞞身份,所以才另用其他武藝,如今眼見抵擋不住,見風使舵,不得不盡展一身本領。
原來左元敏此刻在手上的,正是那把寒月刀。七八年前,他跟著母親一路往南遁逃,第二天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小村莊。
一個窮苦的女人,帶著一個十歲的孩子,一路在尋找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身邊卻帶著一把大刀,左夫人覺得不倫不類。不論這把刀與她死去的丈夫有什麼關係,這會兒卻與他們娘兒倆,所面臨到的生死存亡關頭無關。因此左夫人決定暫且先將這把毫無助益,且造成不便的刀給藏起來。在心態上,母子倆不願這把刀落在別人的手裡,但在現實上,他們又無力找到適合的地方掩埋。所以一發現路旁有一口井時,兩人相視一笑,二話不說,便將這把寒月刀扔進了井裡。
後來左夫人傷勢越重,左元敏帶她進宿遷縣城延醫,但別說兩人身上沒有銀兩,就是有,一般的江湖郎中又如何能醫治王家摩雲手之傷?左夫人臨終之前,忽然神智清醒,特別叮囑左元敏,以後不准去碰那把已被埋藏的寒月刀,更別想要練武報仇,只盼他能好好地在這世上活下去。
因此後來跟隨雲夢的左元敏,並沒有去想寒月刀這回事,或者是積極的想要怎麼去報父母之仇。所有左家的一切,通通暫且按下不表,除了他堅持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之外。
如今,左元敏陰錯陽差地練成一身武藝,雖尚未準備去追究往日的恩怨,往日恩怨卻自動找上了他。重回昔日與母親共同走過的路,左元敏內心五味雜陳,卻又沒有太多時間與心情讓他緬懷,來到藏刀的井邊,他一度不能確認切實的地點,但是靠著一個在井邊利用井水做生意的小茶棚,左元敏才完全確認這口井就是當年他藏刀的井。
寒月刀的寒氣,小時後的左元敏,只要抱在身上一會兒,就會讓他冷得受不了。結果丟到井裡後,井水便受到影響,冬天結冰,就是在夏天,也能保持相當的冷冽。
在發現藏刀地點之後,左元敏便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寒月刀取出。最後他用身子靠在井邊,潛運內勁,將井沿給擠垮,同時假裝不慎失足。
為求逼真,他頭上腳下,倒栽蔥般落了下去。身子一到了井裡,便用雙手雙腳去頂住井壁,途中換回立姿,躍入井底。那井中積水超過兩人深,水溫又低,左元敏第一次沒準備,馬上浮了起來。他向四周摸索了一陣,確定那把刀一定在水底,當下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攀著井壁的凹凸不平處,抵抗著水中浮力,要硬將身子壓回水裡。便在此時井上張瑤光與黑衣人先後出聲詢問,左元敏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下,趕緊潛進水中。
井底陽光長年不到,伸手五指不見,睜著眼睛還是閉眼沒有太大的差別。左元敏摸著黑,在井底的淤泥中,先後拉出一把爛柴刀,還有一柄爛斧頭,最後才終於摸到寒月刀的刀柄。那沉甸甸的感覺,讓他心喜若狂,重新回到水面上,左元敏為了讓敵人放鬆戒備,為自己製造機會,於是要求黑衣人縋下繩子拉他上去。
接著左元敏便用左手拉住井繩,右手執刀垂在身後,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到了距離井口還有一人的高度,忽地一躍而上。他打得便是出其不意,殺得黑衣人們措手不及的如意算盤,所以迎面的帶頭黑衣人便成了首要目標,左元敏寒月刀一抬,內力到處,其勢足以將對手從中剖開成兩半。那帶頭黑衣人雖然並非全然沒有防備,但哪裡猜得到他已經將寒月刀拿在手裡?又哪裡知道寒月刀鋒利之處,曾讓王家兩大高手在幾招之內,死於荒郊野外?寒光一閃,帶頭黑衣人走避不及,用來抵擋的右臂,任憑招式多精,內勁多強,刀鋒到處,帶頭黑衣人的右臂,便這麼無聲無息地被卸了下來。
左元敏一招得手,更不打話,便向張瑤光衝去,又在兩招之內,一連逼退兩人。也是他臨敵經驗尚淺,要是他直接拉了張瑤光就走,不理會一左一右黑衣人的聯手,他們就是事後追來,也絕不敢逼近。便這麼一遲疑,兩個黑衣人已經來到面前。
左元敏見這兩人手指靈活,不論是戳、抓、拿、扣,每一根手指頭好像都能分開使用,分筋錯骨,擒拿點穴,狠辣凝重,飄忽輕靈,兼而有之。左元敏的秋風飛葉手亦屬擒拿一流,自也是這方面的好手,不禁大叫一聲:「好!」寒月刀一側,輕輕巧巧地削了過去。
那中年黑衣人相當忌憚這把名刀,身子一矮,竄了開去,那老年黑衣人則是五指合攏,接著倏地捺出拇指,「噹」地一聲,便彈在寒月刀上,左元敏雖覺虎口微微一麻,但隨即將刀柄重新握定。那老年黑衣人「嘿」地一聲,讚道:「好傢伙!」側身讓開。
雙方又過了幾招,一時不分軒輊。原因是黑衣人勝在以二敵一,而且左元敏可以說根本不會使刀,就連一套半套的刀法也未曾學過;左元敏則強在兵器鋒利,黑衣人頗懾其威,未敢完全放手。
如此一來一往,雙方可以說是扯了一個直,只是左元敏年紀既輕,雖有超齡的二十年內力表現,但比較起來,還是差了眼前這兩個黑衣人一點,至於他的另一項絕活:指立破迷陣法,目前卻只能有助於他的移形換位,用在擾亂欺敵,是相當有幫助的,但若要以小搏大,以寡擊眾,則還要看以後的功力。
因此情勢一但延宕下去,對左元敏是相當不利的。更何況還有另一名年輕的黑衣人,正與張瑤光鬥在一起,瞧他的身形手法,與老黑衣人系出同源,功力自亦不弱,張瑤光畢竟一介女流,氣力不長,時候一久,只怕有失。左元敏大喝一聲,將手中寒月刀急舞成一團刀網,加緊進逼。但那兩個黑衣人豈能不知他的心意,各向左右一分,且戰且走,但只要左元敏力氣稍弱,立刻又圍了上來。
左元敏大怒,卻又無計可施。幾招之後,那老年黑人又是一指點來,撞在刀面上,「噹」地一聲,左元敏感覺所受到的震盪,要比上一次還劇烈,接著不過三招,那中年黑衣人居然一抓抓向刀背。這一抓讓左元敏差些拿捏不住,寒月刀幾乎就要脫手而出,百忙中還是他將內勁運到極致,用力回奪,才勉強保住兵刃。
左元敏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本一拿到寒月刀,心想只要殺得他們措手不及,仗著神兵利器,還有自己的根基不錯的內功,一定能突破重圍,化險為夷。萬萬沒想到,自己若是赤手空拳,說不定最少還能自保,現在寒月刀在手,卻不但得分心照拂張瑤光,還要再多分出力氣,保護這把刀。因為要是這把刀落入對方的手裡,只怕不用十招,自己還有張瑤光就得成為刀下冤魂了。
拿了一把寶刀卻只能亂揮亂砍,左元敏又是氣惱,又是後悔,但見那中年黑衣人比他更耐不住性子,反身一手,便往張瑤光身上招呼。左元敏暗叫一聲:「卑鄙!」卻不得不救。
便在此時,那老黑衣人瞧出便宜,伸手探來,左元敏猛地脾氣上來,心道:「好,我就來會一會你!看你是何方神聖!」忽然刀交左手,右手一招「風行草偃」抓去。那老黑衣人顯然也對他這般挑釁頗感不悅,兩人指爪相對,硬接一招,都是晃了一晃。
左元敏喝道:「好!」深吸一口氣,又是一抓,那老黑衣人道:「小子,作死嗎?」也是一爪對來,這下子指對指,爪對爪,半點取巧不得,只聽得輕輕地「喀啦」兩響,左元敏右手較弱的無名指與小指竟被拗斷。
兩人硬碰硬,左元敏顯然略遜一籌,但他雖驚不亂,忍著痛楚,左手帶過寒月刀劃去。那老黑衣人急忙縮手,這才保住了左元敏右手剩下的三根指頭,否則此消彼長,難保他剩下的三根指頭不會繼續被弄斷。
可是這下子左元敏就是想用右手執刀,亦有所不能了。那老黑衣人「哈哈」兩聲長笑,乘勝追擊,步步進逼而來。便在此時,左元敏只聽得張瑤光輕呼一聲,聲音雖細,但還是鑽進了他的耳朵。
左元敏回頭一看,但見張瑤光已經被制。原來那中年黑衣人將她的手反拗在背後,用力一提,張瑤光吃痛,自然忍不住叫出聲音來,意在擾亂左元敏情緒的企圖相當明顯。不過張瑤光知道他的意圖之後,緊咬牙關,再也不出聲示弱,免得拖累左元敏。可是這第一聲畢竟還是哼了出來,左元敏內力已有相當修為,就是捂著嘴,發出再細微的聲響,他還是能夠察覺,更何況張瑤光的聲音早已為他所熟悉關心的呢!
左元敏心緒大亂,這些人既然蒙著面,不願讓人知道他們來找寒月刀,事成之後,殺人滅口,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如今左元敏顧著張瑤光是死,不顧著她也是死,心灰意懶之餘,面對老黑衣人,他是越打越沒精神,忽然一個閃神,「啪」地一聲,背上挨了一記。
左元敏回過頭來,卻是那年輕黑衣人趁隙在他背上打了一掌。左元敏大怒,狂舞著寒月刀,就往他身前衝去。只聽得那老黑衣人大叫:「齡兒,退下!」左元敏更不打話,反手就是一刀。只可惜他接連受傷,這一刀去勢雖急,但力道卻弱了。老黑衣人伸手一挾,居然搭住刀背,五根手指頭像鉗子一樣牢牢地嵌住寒月刀。
左元敏原本心灰意懶,這會兒卻又起了好勝之心,運起內勁,用力回奪。那黑衣人嘴角微微一揚,也鼓動內力,與之抗衡。只聽得那中年黑衣人道:「好了,別跟他玩了,直接把刀奪下來要緊。」老年黑衣人不答,只是不住地催動內勁。
那中年黑衣人頗為持重,將臉一沉,便拉著張瑤光走到兩人身前。青年黑衣人伸手一攔,說道:「王叔叔……」中年黑衣人不答,一掌穿過他的攔阻,便往左元敏肩上拍去。
那左元敏左手執刀,右掌與人比拚內力,根本緩不出手來應付右後方的攻擊,幾乎已是束手待斃,驀然間只聽得東北角有人出聲喝道:「慢著!」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光激射而至,正好攔在中年黑衣人的面前。
中年黑衣人「嘿」地一聲,往後退了一步。接著一道人影跟著白光而來,眾人定眼一瞧,原來是一個使劍之人飛身前來,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中年黑衣人先是一愣,但隨即猱身而上,兩人過了幾招,那使劍之人說道:「閣下武藝精湛,應是江湖成名高手,何以以黑布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中年黑衣人一手要應敵,一手又要抓住張瑤光,哪有空去理他說這些什麼帶刺的話語,一連退了幾步。青年黑衣人見狀,從一旁攔了上來,一時之間纏鬥不休。
便在此時,四周忽然又出現幾個人影,其中一人挺劍衝向老黑衣人,身形手法與前一人頗為類似,老黑衣人知道遇到了勁敵,哈哈一聲,捨了左元敏,去斗那個人。
那左元敏正在內外交迫的煎熬當中,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所以有人忽然來解危,他是渾然不知。直到對方將內力撤掉,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時候,這老黑衣人已與來人鬥在一起了。
他與老黑衣人比拚內力的時候,全身真氣蓄滿,精神緊繃,這會兒對方將內力撤去,就好像兩個在拔河的時候,有一方突然不玩了,另一方也就沒有施力之處。左元敏一放鬆,身子宛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個支撐不住,寒月刀一架,跪了下來。
忽然間一雙纖纖玉手同時摟了過來,攬住他的右臂,說道:「左大哥,你沒事吧?」
左元敏聽這聲音頗為熟悉,轉頭望去,但見一個妙齡少女秀眉微蹙,正怔怔望著自己,竟然便是夏侯如意。左元敏一愣,說道:「如意?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夏侯如意微微一笑,說道:「不只是我,我爹,我伯伯,還有我哥哥,他們都來了。」左元敏抬眼望去,但見三個使劍者正與三個黑衣人鬥在一起,端的激烈異常。而說起這三個人使劍的人,他每一個都見過。由遠而近,正是夏侯無過、夏侯儀與夏侯非。
忽然之間,只聽得那中年黑衣人哈哈大笑,壓低著聲音說道:「今天就是給夏侯儀一個面子,卻又如何?左元敏,寒月刀你可得好好保管好了,別給旁人併吞了。依你的聰明才智,要找到我應該不難才是!記住,拿著寒月刀來換張姑娘,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說著拉著張瑤光,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左元敏大叫:「慢著!」急忙站起身來,一個踉蹌,往前跌了下去。待到夏侯如意再攙著他,爬起身子來時,那三個黑衣人早已帶著張瑤光,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不久之後,夏侯儀等人,紛紛回到左元敏身邊,探詢他的傷勢。左元敏只關心張瑤光,不斷問道:「夏侯前輩,他們帶著張姑娘上哪兒去了?」夏侯儀回答道:「這幾個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他們若存心要逃,倒不容易攔住。」左元敏這下子更急,說道:「夏侯前輩,那張姑娘她……」夏侯儀道:「你既是我左兄弟的兒子,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伯父好了。」未待他回答,續道:「賢侄放心,這張姑娘的來頭多大,放眼武林,沒有幾個人敢惹上她。」
一旁夏侯無過伸手去揭開躺在地上呻吟喘息,那個讓左元敏斷腕的其中一個年輕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他原本的面目出來,說道:「這人是誰?沒見過。」左元敏探頭望去,卻是那個在大雨中,曾讓他們借宿,最後跟著睡進穀倉的那個莊稼青年。另一頭夏侯非則去揭開另一個被左元敏斷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黑衣人的面罩。只聽得夏侯非奇道:「咦?是石奮進……」
場上眾人都知道,石奮進是王叔瓚的人,可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石奮進兩眼渙散,傷勢甚重,隨時都有可能去見閻王,只怕就是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左元敏轉向詢問那個青年,急道:「說,他們把張姑娘帶到哪裡去了?」那青年強忍著劇痛,眼中噙著眼淚,顫巍巍地道:「我……我不知道……」左元敏怒道:「你不知道?你和那個老管家,不安好心地讓我們借宿,早就不安好心……」
那青年失血過多,全身發抖,有點捱不住的感覺,面對質問,只是顫聲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左元敏大怒,想過去打他幾拳出氣,夏侯儀伸手攔住,說道:「他可能只是一個小跟班,也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左元敏又氣又急,忽然臉色漲紅,說道:「可是……」嘴巴一張,嘔出一口鮮血,接著在夏侯如意的驚叫聲中,昏了過去。
這一天左元敏忽然轉醒,第一個反應便是往身畔四處摸去,果然在身旁一旁不遠處,摸到一塊觸手生涼的堅硬物體,急忙拿過來一看,見是那把寒月刀之後,一顆心才安定下來。身旁只聽得有人說道:「左大哥,你醒啦?我就知道你醒來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找這把刀,所以我幫你把它放在身邊了。」
左元敏循著聲音瞧去,見是夏侯如意背對著自己坐在窗前的案頭上,低著頭不知在做些什麼。再往四周瞧去,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
這種情景左元敏見得多了,倒不覺得什麼,一時不忙著起床,便這麼老老實實地躺著。過了一會兒,才忽然問道:「對了,你不是在人間閻王那兒學藝嗎?這裡是哪裡?」
夏侯如意依舊背對著他,說道:「這裡是在回我家路上的客棧,我向師父告假回來啦!」左元敏一驚,道:「回你家?」夏侯如意聽他語音有異,轉過頭來說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左元敏道:「沒什麼……」從床上爬了起來,用手一撐,才發覺自己的右手掌上纏著藥布繃帶。夏侯如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嫣然一笑,說道:「這是我包的,好看嗎?」左元敏不知道什麼叫包得好看,什麼叫包得不好看,只得說道:「謝謝你……」一邊從床上下來,說道:「我得走了。」
夏侯如意驚道:「走?上哪兒去?」左元敏道:「我得去找張姑娘,她落入歹人之手,隨時都有危險,我得去救她。」夏侯如意道:「去救她?你知道對方是誰了嗎?」
左元敏回想起當天的情況,說道:「這件事情,不是王叔瓚干的,也與他有關。」夏侯如意道:「也許你說得不錯。可是你就這樣上門去,要是能救得了張姑娘,那天你也不會受傷了,到時不但寒月刀平白落入對方的手裡,人也未必救得出來。」
左元敏知她說得有理,但此刻的他坐立不安,卻是無法可解,說道:「可是你要我坐在這裡,什麼也不做,我實在辦不到。」夏侯如意道:「我知道你良心好,又講義氣。大哥放心,就你所說的,我爹也說這件事情與王叔叔脫離不了關係。你儘管安心休養,回到尉城之後,我爹會派人要求會見官盟主,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左元敏道:「王叔瓚長年在官彥深身邊辦事,要是他執意護短,你爹也拿他沒法子。」夏侯如意搖頭道:「我爹說這事不同。他說你也是九龍傳人之一,寒月刀既然在你手上,王叔叔有何理由要據為己有?再說為了爭奪一把刀子,居然出手傷害同門兄弟,官盟主若不秉公處理,將來以何服人?還有人願意在九龍派效力嗎?」
左元敏道:「但願如此。」心想:「要是如此,依官彥深的脾氣,只怕我就非得加入九龍派不可了。」又想:「若能救得瑤光出來,保護她周全,別說加入九龍派了,就是要上刀山,下油鍋,那也是非去不可的。」他不知為什麼,這一年多以來,長久與張瑤光相處在一起,平時還不覺得如何,這會兒她一不在自己身邊,就感到全身不對勁。
回想起這種感覺,在他第一次躺在再世堂裡的牙床上時,就曾有過。只是那時他人有傷在身,原本就很不舒服,所以那種若有所失的感覺,摻雜在許多因素當中並不突顯。現在他身體無恙,心裡卻依然難過異常,追根究底,左元敏彷彿已經隱隱知道答案。
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那天在臨穎縣迎春閣外,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張瑤光的那一幕。讓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隨之而來的那一個耳光,而是張瑤光流著眼淚,責備他:「你心裡喜歡的是別人,為什麼要親我?你為什麼要親我……」
現在,左元敏同樣也問自己這個問題:「到底為什麼會去親吻她?」難道真的是因為當時他向張瑤光所解釋的,反正兩個人都是同樣的心中另有所屬,而所愛不遂,於是臨時權宜湊合的嗎?張瑤光用「大渾蛋」來回答他這個問題,左元敏想來想去,自己還果真是渾蛋一個。
也許現在的左元敏還不能確實地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他卻清楚地明白,他非找回張瑤光不可。因為左元敏認為所謂的答案,應該就在她的身上。左元敏在確認了這件事之後,忽然又感到無比的輕鬆,臉上禁不住露出了微笑。夏侯如意見他突然發笑,也笑道:「你笑什麼?」左元敏一愣,收斂起笑容,說道:「沒……沒什麼……」
左元敏既已清醒,夏侯如意便帶他去見夏侯儀。那夏侯儀自從知道他是左平熙的兒子之後,對他的態度便頗有不同。一見到女兒帶著他來給自己請安,連稱不敢。
兩人就坐。夏侯儀讓夏侯如意去請夏侯非一同過來談話,夏侯如意拜辭去了。夏侯儀道:「賢侄身子感覺如何?」左元敏道:「多謝伯父關心,一點小傷,不礙事。」
夏侯儀點點頭,說道:「其實我早該發現了,你與左兄弟外表雖然不甚相似,但是好強奮勇的心,卻是模仿不來的。老實說,伯父真的很高興,想當年我們一刀一劍,在九龍傳人當中,就像是左右護法一樣,除了盟主之外,怕著誰來?就是在江湖上,人人看到我們兩個,一提到我們的名頭,莫不畏懼三分。就是王伯琮王仲琦這對親兄弟,也要佩服我們這對異姓兄弟的默契。唉,日子過得真快,一晃眼,就是一二十年過去了……」
夏侯儀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向外眺望,過了一會兒,續道:「這其中當然發生過很多事情,恩恩怨怨,一時也說不了那麼許多。不過你爹的死最令人震驚,當日我聽到噩耗,就連夜急忙趕去一探究竟,只可惜那個現場地方官府已經先整理過了,並說你的家人身染惡疾,一夜歸西,未免疾病傳染開來,縣官聽從仵作的建議,將所有的屍首一概火化……」
左元敏聽到他談起往事,雖然都一些是他還來不及參與的部分,不過聽到驚心動魄的地方,仍不禁惴惴,感同身受。再見那夏侯儀講到慷慨處,必眉飛色舞,比手畫腳;而提到傷心處,則黯然憔悴,垂首哽咽。心中亦不禁為了兩家的交情而感動。
但聽得那夏侯儀續道:「我原本以為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早已被破壞殆盡,就是想追查也無從下手,所以未再深究。關於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官彥深,他在這方面頗有過人之處,居然不知從哪裡探查到你爹的結義兄弟霍不同,在事發當天曾到過你家。再循著這條線索追尋下去,天見可憐,終於讓我們查到了你的下落。」
說起霍不同,左元敏就想起七八年前在符家集,那樁就此改變他一生,怵目驚心的慘案。他可以說是那宗慘案唯一生還的目擊者,加害者與被害者雙雙而亡,左元敏因此從來沒有想要報復的心理。但如今王叔瓚來勢洶洶,他已經可以嗅到山雨欲來的氣氛了。
夏侯儀見他若有所思,還以為他傷感,便道:「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放心,從今天起,但叫我夏侯儀還有一口氣在,我絕對會保得左兄弟這一點香火周全。」說到這裡,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還有,這寒月刀既然已經在你手中,那就算是回歸到了左家。不論是誰,都不能要你把它交出來,有事伯父會站在你這邊。」
左元敏道:「怎麼?這把刀不是本來就是我左家的東西嗎?」夏侯儀道:「此事說來話長……」門外腳步聲響,來到門口即止。夏侯儀道:「這件事慢慢再說。」向門外說道:「大哥,是你嗎?進來吧!」
房門開處,夏侯非當先進來,後頭跟著夏侯無過,最後是夏侯如意。夏侯儀笑道:「如意你很熟了,我就不介紹了。」指著夏侯非道:「這位是我的堂兄,夏侯非。當年你父親曾經一起與他出過一次任務,結果返程在山中為大雪圍困,期間糧食斷絕,多以吞雪維生。好在他們兩個互相幫助,彼此鼓勵,三個月後竟安然返回,眾人讚不絕口。與你父親自然也是過命的交情。」
左元敏趕緊起身,拜道:「晚輩見過夏侯非前輩。」夏侯非維持一貫冷酷的神情,說道:「既然你都叫他伯父了,也不差我這一個,這麼吧,以後你就叫我大伯,他是二伯,免得生份。」左元敏道:想,他這一輩子本不願再與自己的父親有什麼牽連,沒想到身份一洩漏,所有的親友通通都跑出來了。從此平白多了幾雙眼睛看著他,想要自由自在的過活,只怕也沒那麼容易了。
夏侯儀不知他有這種心機,叫來夏侯無過,與他說道:「這位便是我曾提及左平熙兄弟的兒子,我既與他父親以兄弟相稱,以後你們兩個也以兄弟相稱便了,以後要互相幫助,團結合作,知道嗎?」夏侯無過道:「孩兒知曉。」夏侯儀也與左元敏說道:「伯父有兩個兒子,這個是第二個。使了一套劍法還過得去,有空的話,你們兩個多親近親近,切磋切磋。」
左元敏道:「切磋不敢,討教倒是真的。」抱拳道:「夏侯二哥,以後還請多指教。」夏侯無過抱拳回禮,說道:「哪裡,哪裡。」
各自客氣一番,又寒暄了幾句,那夏侯儀道:「元敏的朋友張姑娘為人所擄,別說這件事情牽涉到寒月刀,就是牽涉到九龍派,光是江湖道義,我們也該想辦法搭救。無過,你趕在前頭,先去白鹿原報個信,就說我有要事求見盟主,免得讓人說我們不懂禮貌。」
夏侯非道:「等一等。那幾個黑衣人武功不弱,敵暗我明,要是他們一直跟著我們行動,無過一人離去,只怕會遇上危險。不如便由我去吧。」夏侯儀道:「大哥的顧慮也有道理,要真如此,那麼我們暫且還不宜分頭走了,這麼吧,一起先回尉城,再分頭辦事。難不成他們還敢欺到地頭上來嗎?」
左元敏知道夏侯儀這般保守,全是因為自己抱了把寒月刀的關係。自己無力保護,還累得大家跟著戰戰兢兢,實在過意不去,便與夏侯儀告罪。夏侯儀哈哈大笑,說道:「行走江湖,處處小心謹慎,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再說大丈夫能屈能伸,暴虎馮河,逞匹夫之勇,又豈是我輩所當為?」
最求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