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知道西路軍出現的失誤之後,臉色十分難看,身營官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尤其是路丙寅,心情更加忐忑。真的想飛過去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個半死,同時也希望保留住路澗的指揮地位。
這可是獨當一面的機會,擺明了就李四兄弟要栽培路澗的意思,可那個夯貨居然沒有把握住,身為父親的路丙寅要說不著急那才是鬼話呢。
按照赴死軍的內部體制,根本就沒有什麼副帥那類的職銜,所有的大事小情都是李四本人一言而決,升到營官這個位置已經是個坎兒了。這回李四兄弟露出栽培的意思,幾乎是明說要路澗再進一步的意思。
可這個傻小子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事情辦砸了。
如今的李四已經和當年的李兄弟大有不同,很少見到當年笑呵呵的笑面佛形象,脾氣大的嚇人,不管大事還是小事,都是以命令的形式傳達,就是眼巴前兒這一票的悍將營官又有哪個是不怕忠誠伯脾氣的?
或許這也是上位的緣故吧,反正老路和李四說話的機會也少的可憐,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再給澗兒一個機會」這樣求情的話兒都不敢說出口。
營帳中沉悶良久,李四終於對聯絡令兵說道:「你告訴路澗,讓他抽自己十個大嘴巴子,不見血不算,要是還不長記性,就不停地抽,抽到長了記性為止。」
路丙寅心裡一寬,知道這個李兄弟又給了兒子一個機會。要說讓路澗自己抽自己的耳光,根本就算是微不足道的懲罰。當兵吃糧的,還有哪個不挨長官打地?就是在赴死軍中,這種體罰也不少,反正大夥兒都是這麼過來的。
「再告訴那個小王八蛋,剛才那十個耳光是大帥賞的軍法,我這裡還有十個耳光的家法,讓他一併領了。」
在赴死軍中,大帥的意志凌駕於軍法之上,這是不爭的事實。尤其是在這些主力當中,李四這種以個人意志統軍地做派早已經形成傳統,也沒有人認為有什麼不妥。
這個赴死軍就是大帥地。他怎麼做都是對地。這也是長久以來對李四本人地一種迷信和盲目崇拜。
在真正劃時代地戰法出現以前。尤其是這個冷兵器依舊佔據主導甚至是統治地位地時代。出現一個或一批軍事奇才地可能幾乎沒有。在這種情況下。戰場上應變能力主要取決於臨陣經驗。
依靠豐富經驗積累起來地應變能力。比某個天才地靈機一動更有實際意義。赴死軍不缺少敢打敢拚地猛將。缺少地是能夠獨當一面地將才。在頻繁地戰鬥中。軍中地中高級軍官也確實有很大地進步。但是長久以來形成地對忠誠伯本人地迷信和絕對服從也是一個桎梏。讓他們習慣於按照李四本人制定地計劃作戰。一旦戰場局面出現變化。雖然不至於不知所措。始終不敢打破李四地絕對權威。
西路軍出現失誤以後。最明智地做法就是趕緊尋找其他突破方向。或是想辦法調動當面之敵。而不是在猶豫中等待李四本人地進一步命令。在這方面。孔有德地經驗要比路澗等人強地多。雖然路澗等人已經採用了孔有德地戰術。可孔有德這個人不是李四地嫡系心腹。沒有赴死軍嫡系人馬地那種絕對忠誠。
這也是李四先提拔路澗地根本原因。
經驗可以慢慢積累。但是提拔地前提是絕對忠誠和絕對可靠。
「四火。」
「在!」一直站立在李四身後的親兵隊長挺身而出。
李四看了看這個一直跟隨的年輕人:「甲字營由你暫領,你就先做甲字營的營官吧。」
「是!」四火一叉手。
這已經是實打實的提拔了,四火微微低頭。
「甲字營是我的直屬營,你也是我的親兵衛隊出身,領了這個營,要時刻記的自己出身,要是墜了我的名聲,你就不必再來見我了。」
甲字營是大帥的直屬力量,赴死軍第一營,一般是作為突擊主力。
若說路澗丁乙的先鋒營是刀尖的話,甲乙兩營可就是刀刃兒了。
四火啪的就是一個軍禮:「願為大帥效死!」
「效死就免了,有這個心思就好。是叫你帶兵的,也放出去歷練歷練,可不是叫你去死……」李四呵呵一笑:「這一仗若是打的好,你就實領了甲字營。沒有新的命令之前,你暫服從程子棟的指揮。」
「是!」
四火是大帥的親兵隊長,放出來歷練也是遲早的事情,這本就是在大夥兒的意料之中。
庚字營營官程子棟一聽大帥的言語,臉色登時就漲的通紅,還沒有想清楚這裡頭的關節,就聽到李四點名了:「庚字營程子棟」
「程子棟在!」
無論天干營還是地支營,營官這個級別的人選都是李四直接任命並且都是老營官,唯有這個程子棟是個例外。
淮揚大戰的時候,庚字營損傷最重,營官也戰死疆場,這個曾經頂撞忠誠伯的隊官才被火線提拔到營官的位置上。從當時的情況來看,這也是一直應急的舉措,並非是李四如何看好這個程子棟。
這個程子棟的表現也算不錯,起碼比那些中規中矩的營官們多了一點兒靈活,尤其是在歸德的戰鬥中,無論是在前期的恫嚇還是在後期飛撲直上,都拿捏的恰到好處。現在,終於到了要提拔的時候了。
「攻克大名府一戰就由你負責,各營皆可調動。我就在後面看著,你認為什麼時候是火候了,後面地援兵就會上去。」李四很輕鬆的一笑道:「連我也要聽你的命令了……」
「大帥」
「我看好你。」
「謝大帥栽培。」程子棟既是興奮又是緊張,終於有了獨當一面獨立指揮的機會,這也是每一個武人夢寐以求地機會:「我……我必不讓大帥失望!」
「好。好的很。」
「諸位兄弟!」李四環視眾人:「諸位兄弟都是跟著我李四一路走到今天的心腹,吃苦受累的客套話咱們自己人已經不必多說了。我也不妨告訴大夥兒,咱們赴死軍的局面大著呢。營官不算個什麼,到時候參將之類的官職你們都看不上,將軍什麼地也是大把的機會。要是哪位兄弟真有本事,就全拿出來吧,我估摸著韃子的日子也要到頭了,再不亮本事可就真把自己個兒各耽誤了,哈哈……」
「我最喜歡看到地是諸位兄弟有大本事,今天程子棟和前一陣子的路澗二人,我也確是要提拔成方面大將的。這個苗頭想必大家已經看到了,可一個方面將官算個什麼?咱們赴死軍要是不出幾個鎮守一方攻略一面的帥才,我都感覺臉紅。」
「什麼名門世家?什麼熟讀兵書
娘地閒扯淡。真正的將才帥才是打仗打出來的,能讀出來,那些個書院的學究們也能領兵了?」李四第一次說的這麼直白:「到了今天,咱們赴死軍的局面也能看出一小半了,在場地諸位有一個算一個,不管是誰,真要有本事,我李四巴不得呢!」
「天下這麼大,咱們赴死軍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我李四也要諸位兄弟幫襯著才行。」
「只要諸位弟兄好好幹,前途……前途不可限量。」李四頗為豪情地說道:「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我等著登壇拜帥的那一天!我等著諸位持帥旗地那一刻!」李四的這話可夠是大逆不道了,因為除了皇帝本人之外,誰也沒有登壇拜帥地資格。可在赴死軍軍,誰理會什麼朝廷搭理什麼皇帝?這種事情由大帥親口說出,比皇帝的聖旨都管用。
「願為大帥效死!」
這已經是等於表明要放權了,已經是明確的給眾人指出了路子。
赴死軍的局面之大和眾人的前途直接掛鉤,還有更加遠大的前程需要大家去打拼去奮鬥。
營官不是前途的盡頭,還可以再進一步甚至幾步,這是赴死軍高級軍官的動力之一。而中下層的軍官就可以很自然的填補這個很快就要空缺出來的位置,李四為這些嫡系人馬打開一個晉身之門。
現在已經不是為了生存而被迫戰鬥的時代,必須給軍隊一個奮戰的理由,必須給軍官一個晉陞的機會,也必須給士卒一個更大的立功空間。
李四不僅是在培養方面型的人才,也是在給赴死軍一個新的希望和動力。
面對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清軍防線,面對本就已有退意的清軍,赴死軍的戰鬥意志和求戰心態進一步提升。
為了有一個完美的表現,程子棟忙的腳後跟直打屁股蛋子,一天幾趟的在李四賬中進進出出,請示諸般事宜。
一下子就放手,確實讓程子棟有點惶恐,在很多事情還不敢大包大攬的自作主張。好在這次進攻基本已經成型,又早就有了準備,不至於讓程子棟措手不及。
李四不知道如何培養一個方面型的人才,但是知道如何教導一個學生,不得不在程子棟面前充當一個導師。
四天之後即可展開總攻。
可讓李四始料不及的是,赴死軍這邊還沒有動手,西邊就又出意外了。
在李四原本的預想當中,只要赴死軍能夠擊敗阿濟格,甚至也用不著擊敗,只要把阿濟格死死拖住,地方上的義軍和還在觀望風色的軍法藩鎮就會臨陣倒戈,最大的希望就是吳三桂能夠看清當前的形式,給阿濟格背後插上致命的一刀。
可給阿濟格背後下刀子的不是吳三桂,更不是什麼地方上的義軍,而是大同總兵官姜。
這個姜也是西北的大軍閥,他的出身和經歷幾乎就是所有軍法勢力地一個縮影。
先是任大明官員,然後叛大明投李闖。看到李闖要倒架子了,立刻改換門庭投了滿清。如今眼看著滿清的氣運也不怎麼旺盛,乾脆再叛。
姜反叛滿清的消息還是活躍在山西、北直隸一代的紅娘子派人送來地。早年間,這個姜在李闖過來的時候親手砍了大明代王一家好幾十個腦袋,如今又找出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代王后裔的傀儡來主持局面,打起了光復大明的旗號。
對於李四來說,這個投降叛變比吃飯還尋常的薑是不是真的要光復大明不值得去考慮,關鍵是他起兵反清了,而且是在大同這個聯繫內外溝通上下地戰略要地上起兵,這個價值相當大。
起兵造反這種事情不是說話就能實現的,從姜聯合陽和、高山等地人馬一起行動的規模來看,這個隨風倒地牆頭草醞釀造反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直到舉事之前,姜才開始主動聯絡赴死軍,協同作戰夾擊中間的阿濟格。
也知道這個姜究竟是聰明了過了頭,還是愚蠢的到了家。事到臨頭的時候才想起聯絡李四,從書信上地日期來看,現在的姜已經在一天之前造反了。
要是提前能夠得到這個消息的話,李四的戰略可就要大改了,局面也會煥然一新。可這個油滑的老狐狸一直到起事之前才給訊息,想想也不大可能做出什麼快速的配合來。
姜地造反還真是早就在暗中籌劃了,早在赴死軍攻打開封之初,造反的事情就已經被姜確定下來。
赴死軍要是拿下開封,大清朝地覆滅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如姜這樣的騎牆派還能沒有自己地打算?
其實姜也沒有想要這麼快就表明態度,還打著等赴死軍和阿濟格兩敗俱傷之時再出手的算盤哩。
可局勢地變化似的姜不得不提前動。
先是以濟爾哈郎為的老派滿洲實力的逼迫。這些老滿洲勳貴逼迫姜表明態度,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喀爾喀蒙古動叛亂進犯河套,越過黃河和長城以後,順著陝西和陝西的交界一路大搶。而那些老滿洲派則趁著機會想要收繳姜的權利,派出了老代善的兒子過來。
而南邊的阿濟格也他再逼迫,要姜出錢出人。當年收服姜的時候,就是阿濟格出的力,所以這個滿清的英親王把姜看成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奴才。
面對這樣的局面,姜既沒有倒像老派滿洲勳貴的懷抱,也沒有屈服在阿濟格的兵威之下,反而自己樹起了大旗,反了!然後就是殺了老代善的兒子祭旗,第一步就是向盤踞在晉中地區的阿濟格猛攻。
這個老狐狸造反的時候也沒有忘記拉上一個盟友,這個盟友就是正在反叛大清國的喀爾喀蒙古勢力!
於是乎,本應該和喀爾喀蒙古叛軍激戰的姜,和叛軍結盟了,共同做起反叛的大業來。
這個叛變奇才的前期準備似乎不怎麼充足,起事也有點兒倉促的架勢,直到動前夕才開始主動尋找赴死軍這種強有力的盟友。但是這個老狐狸在起事之後的做法無是正確的,並沒有好高騖遠的揮師東進擺開攻打北京的姿態,而是一門兒心思找阿濟格的麻煩。
阿濟格實力雖然頗為雄厚,真正的主力也只有不到三萬的滿洲戰兵,而且起碼要分出三分之二來防備南邊赴死軍的西路軍。如此一來,阿濟格這個曾經的主子,對於姜來說,就成了軟柿子。
姜的「十萬王師」攜「天命民心」惡狠狠的撲向阿濟格。
在李四的那個平行時空,也是在這個時代裡,「王師」這個詞都爛大街了。尤其是在浙江、福建、兩廣一代,遍地都是王師,隨便拉起個隊伍就敢打起大明王師的旗號,而且一個比一個正宗,
個姓朱的什麼什麼王做代言人,而且這些王師都是同時互相攻打,爭的就是「正宗王師」的名分。
據姜的書信上說,舉義的王師足足有十萬之眾,李四當然不相信這種騙鬼的牛皮,大同府雖是兵家重地,可就是把廚子馬伕都算上,也拼湊不出十萬人馬來。真正能夠派上用場地隊伍,有兩萬就算不錯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李四親自坐鎮的中路軍開始猛攻大名一線。而山西北部的消息得到進一步證實,情報雪片一般遞過來。
情報上說姜地義軍已經過了朔州和大石口一線,扣除情報在傳遞過程中所消耗的時間,姜應該已經到了寧無關附近。
姜的造反確實讓人想不到,阿濟格正在倉促調動人馬,把本已開始南進的力量抽調回來一部分,準備先扛住姜再說其他。
如此一來,山西可就熱鬧了。
阿濟格的隊伍只有那麼點兒兵力,就是再強悍他也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消耗一點兒就少一點兒。風起雲湧的地方起義軍就夠阿濟格弄一脖子地麻煩了,南邊的赴死軍西路軍雖然不能把阿濟格真正打倒,可起碼能把他死死的按在山西中部,就是想動也動不了。
如今大同地姜再一造反,這戲可就真有看頭了。
李四立刻就承認了姜的盟友地位,「順便」把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喀爾喀蒙古叛軍列為義軍,大肆宣揚滿清打著滿蒙一體的幌子,對蒙古行敲骨吸髓之事。並且號召蒙古各部起義反抗「滿洲壓搾」,號召蒙古內部清楚「蒙奸」部落,和滿洲韃子劃清界限。
這完全就是李四地借題揮,短期之內也不可能就真的有什麼效果,可從長遠來看,對蒙古內部區別對待具有很重要的戰略意義。
這不僅是在給反叛清人的蒙古部落壯膽兒,還有更重要戰略安排。
無論是滿、蒙絕對不是一竿子清掃出去那麼簡單。
對於這些敵對或部分敵對的勢力,打倒是肯定的,但是打倒之後還要嚴防其脫離版圖。必須在其內部樹立一個代言人,如果沒有合適地代言人選,就是找個傀儡也要樹立起來。
現在喀爾喀蒙古反叛就是很好的一個機會,李四自然不會放過。
「彼喀爾喀,外御邊藩之憂,內互茶馬之惠,其中友好已歷百餘載亦。雖居邊偏之地,實為國朝子民,今視之為手足。然建州女真狼子野心,依滿蒙之名行掠奪之實。強填蒙古為行伍,奪其人霸其產,行減丁之惡行,種種樁樁伐盡南山之竹亦難書其萬一。今我手足奮起,以抗建州奴之暴,於等聞之欣然,必起全力以全之……」
「今之喀爾喀,起蒙古之先義,樹反抗之旗,以全軍之力盟我,我必以兄弟手足以盟之……」
「大事可成之際,朝廷已准喀爾喀世居邊藩,內附由己,封王封汗可襲之舊例……」
這個高調唱地是足夠高了。
反抗暴清的蒙古部落,就是我地兄弟手足,而且這種手足關係早在一百多年就已經確立。你建州女真盤剝敲詐甚至武力鎮壓我的手足,就是對我最大地傷害。我們赴死軍必然起全力維護蒙古兄弟的權益。
到時候,蒙古兄弟願意在老地盤兒呆著的話,就還呆著,不願意在苦寒之的話,也可以來內地當然蒙古人來內地生活的可能微乎其微,要是真來了,李四還真是歡迎。
李四把調門兒起的這麼高,其實有八成是在自作多情。因為喀爾喀蒙古的叛軍雖然也是打韃子,可和赴死軍的目標有點風馬牛不相及,雖有共同的敵人,卻說上共同的利益。尤其是說什麼手足之情兄弟之意,在大明朝來說,基本就是胡扯了。若是牽強加勉強能扯上關係的話,近代的就只有林丹汗的那點兒香火之情而已。
李四還能不知道這是在胡扯?可胡扯不要緊,先把這個調子定下來,以後的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若果說前邊的內容勉勉強強還能扯上點關係的話,後面就完全是徹徹底底的胡咧咧了。
「世居邊藩」是肯定的,喀爾喀蒙古就算是全心全意的「內附」,也是要居住在大草原上的,難不成還舉族搬遷到江南的魚米之鄉?至於封王封汗,也就純粹是句廢話,蒙古高層的變動早就和大明朝沒有實質的關係了,他李四說不說這句話都是一個性質。
可從長遠來看,這可真地是有很大的前瞻性。
山西的形勢已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關鍵是川北一帶地豪格。
直到如今,也沒有聽說豪格那邊有什麼動靜,如此一來,吳三桂的態度就已經很明顯了。
肯定是死死把住山陝的吳三桂攔截了這方面的消息,甚至是製造了虛假消息,要不然的話,豪格肯定已經知道山西的情形,立刻就要和吳三桂翻牌了。
吳三桂還在等待機會已經是板上釘釘地事情,阿濟格肯定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兒,所以開始收縮南線,準備集中兵力突出山西,進一步往東方靠攏……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敵我雙方都已經徹底看明白了局勢。
就是京城中耀武揚威的八旗子弟也沒有以前的那股子精氣神兒,山西那邊局勢已經是禿頭腦袋上的虱子,擺的再明顯不過。要說英親王還有什麼機會的話,那還得說是以前。姜這邊兒一反,英親王地日子就只能用天來計算了。
要是英親王能過這一關的話,估計也不剩下幾個兵,能光著屁股跑回來已經是個奇跡。只要他手下的那點兒八旗精銳丟了,他本人是死是活也沒有多少人關心。
至於阿濟格和皇太后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經不值得去關心了。不管怎麼樣,面臨雙重打擊的阿濟格肯定不如太后和小皇帝活的長遠。
沒有兵地英親王就是落了毛的鳳凰,連一隻老母雞也不如。
也只有到了現在,旗人在看明白,天下無敵地八旗勁旅已經被一口口吃的不剩下幾個了,豪格地兵太遠,根本就指望不上,如果能回來的話,估計還可以趕上給大清國燒一燒頭七地紙錢,這還得說是豪格先把吳三桂那一關過了的情況下。
要是豪格過不了吳三桂的那一關,大夥兒就只有先在京城給豪格燒點兒紙錢吧。
三大主力當中,多鐸最強而豪格最弱,連兩萬的主力也不到就陷在四川了,前後左右都是敵人,淒慘的情況不用想也知道。
八旗的好日子是真要到頭了,大名府那邊還在打,可誰不知道那個花裡胡哨的防線根本就擋不住赴死軍?大名府還沒有陷落呢,保定府的望都、行唐等縣就已經鬧開了,五花八門的會黨眾鬧騰的那叫一個熱鬧,據
到縣裡去了。
地方官不是不管,是管不了,誰不為自己留條後路?
赴死軍可是踩著成千上萬的屍過來的,根本就不在乎再多殺幾個曾經「鎮壓義民」的地方官。許多旗人都懷那些地方官是不是早就和赴死軍眉來眼去了?
可這些軍國大事再爛,也是太后等人把總頭子的事情,底下的旗人還得為自己個兒的過活兒想出路。
這關內是呆不下去了,還是走門子托關係的回到關外吧。真到了大軍圍城的時候,只怕是想走也走不了的。
好在以前搜刮的金銀財物足夠的多,只要帶回關外去,吃喝八輩子也足夠了。
四出四進的大宅子,尤其是內城的好地段兒,要是放在以前,沒有十三四條小黃魚買不下來,現在價錢跌落下去一半兒都無人問津。
彷彿是在突擊一般,內城的八旗子弟都在急慌倒忙的變賣田產、宅院等實在帶不走的財富,更讓京城的低價一日一落。
買宅子?別傻了,現在賣都賣不出去,誰會買?
就是買過來又有什麼用?到時候這天下都說不準是誰的呢,這京城還說不准跟著誰姓呢。買來宅子又有什麼用?到時候大兵一到,還指不定是給誰買的呢!
內城的小四合院、甚至許多光鮮的不行的大宅子,根本就沒有人要,轉手的字條子貼出之後連個問價兒的也沒有。托牙行裡的夥計想倒手,人家根本就是敷衍:「爺台,您也看到了,現如今的行情不大好,賣宅子賣地的忒多,要不您再等兩天?等行情好了再說?您也多得點銀子不是嘛?」
等?等個屁,越等越不值錢,等到赴死軍進城嗎?
現在要是有個說要買宅子的主顧,都能被急於出手的宅主當成財神爺給供起來。也會被別人笑死:「都什麼年月了還有買房子地傻子?還琢磨著買宅子,等著把銀子打水漂吧……」
亂世購黃金,就是因為金銀之物容易攜帶,隨時可以捲著跑路。要是置辦成宅子,難道還能背著房子跑?
可偏偏就有人願意當這樣的冤大頭,關二爺就是其中之一。
房主是鑲黃旗的,是瓜爾佳的旁枝兒。托了多少回人,終於來了個主顧。
三進地大院子,連廂房帶配房有二十多間,再加上是馬棚伙房和後頭的小花園子,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普通老百姓能買的起的。
瓜爾佳老爺上下打量著關二爺,是不是真有能力買下這處宅人的樣子就知道個七七八八。
關二爺笑呵呵的打了個千兒,滿臉都是笑模樣:「瓜爾佳老爺,聽說您想把這宅子轉了?」
笑歸笑,可一瞅就知道是見過大市面使過金子銀子地主兒。瓜爾佳第一眼就看出關二爺不是那種泥頭泥腦的土把子,應該是個真正的主顧。
「上茶,把雨前地給沏了!」
自從入關以後,旗人也很講究,尤其是這種在京城的旗人,別的本事沒有學會,要是說品茶吃酒,還真有點實實在在的本事了。
旗人麼,就得有旗人地氣派和排場,就是心裡再想著把這宅子脫手,也能表現的太急了,要不就是失了身份。
互道了吉祥話兒,四平八穩的拼著香茶,瓜爾佳老爺這才不疾不徐的問道:「家裡住不開了?」
「不是,是有個至近的親戚了點兒小財,您也知道鄉下人是怎麼個樣子。這手裡一有了錢兒呀他就壓不住,不花銷出去他就安份不下來。聽說京裡的宅子便宜了,死乞白賴地要我幫襯著接下出像樣的宅子。」關二爺小聲說道:「其實也就是個鄉下土財主,想住進城裡也沾沾天子地靈氣兒,好歹也是城裡人了嘛!」
這種土包子,瓜爾佳老爺見的多了,心裡先把關二爺地這個親戚鄙夷了一回:果然是土包子沒見識,這都什麼世道了還琢磨著置辦宅子……
心裡是這麼想,可話兒頭不能這麼說,還得把架勢拿足了拿穩了:「按說呢我們這種大戶人家的宅子說什麼也不能轉給鄉下地小門小戶,可既然你來了,我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你也看到了,我這宅子是春裡才粉過的,連馬棚都是新蓋起來的,門口還置辦了曲陽的石雕。要說這些小玩意兒實在是不值一提……」
瓜爾佳老爺擺足了「世家名門」的臭架子,好似他自己都忘記前幾年他還在老林子追野豬的事情,說的話都透著一股子腐酸的味道:「看你也是真心的主顧,這些小玩意兒就都不提了,算我奉送。」
「承您的情!」關二爺最懂京裡這種特有的話語。
「可我這宅子地段好,後頭緊挨著皇城邊兒,都能聽見宮裡頭的吆喝聲。要是站在房頂上,興許還能看到萬歲爺的影子哩……」
聽著喋喋不休的誇讚聲,彷彿這所宅子就是全京城最好的。關二爺只是不住的微笑:要不是有這樣的好處,我會聽你裝模作樣的老傢伙扯這些沒有油鹽的淡話?
「這個價兒,很公道了。」老瓜爾佳把手掌翻了一翻:「十條黃魚,還是看你我同住一城的緣分,要是別人來了,少了十二條我還真是不轉的!」
「你哄鬼呢,十條黃魚?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行市?」關二爺是這麼想的,可還是一臉的笑模樣,絲毫也沒有減了半分的客套:「十條?我那親戚就把老婆娃娃都賣了也湊不住這麼多來……」
話裡話外都是客套,可真要是砍起價來,關二爺比殺豬的都狠價格腰斬了:「五條黃魚,再多我那親戚是真拿不出的……」
「五條……」老瓜爾佳白眼一翻,幾乎立刻就要送客的樣子……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關二爺終於做出最大的讓步:「五條黃魚,再加這個玩意兒,你要是肯了,咱們當下就把手續立上。您要是還不肯,那咱的交情還在,實在買不上了我再回身子找您來……」
一柄青白相間的玉如意呈現在面前。
「好,成交,這就立手續。」老瓜爾佳腦袋裡飛速計算了一下這柄玉如意的價值,唯恐這個難得的主顧真的走了。
賣了這宅子,一家人就可以了無牽掛的回到關外,只要有金子有銀子,走到哪裡都是人上人的日子。
「可我得先把醜話說到頭裡,您得盡快搬家騰宅子……」
「放心,三天我給你搬空!」
老瓜爾佳還急著走呢。
三天之後,關二爺帶著一幫子親戚搬到了大宅子裡頭,這幫子親戚拖家帶口還真不少,有女人有孩子,嗚洋嗚洋的好幾十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