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武小皇帝下大詔,令天下朱氏子孫遣兵出錢共復北那些個有封地有實力的藩王沒有一個動彈的。尤其是桂王、潞王、榮王等大的藩王,口頭上把高調唱的震天響,其實都是在觀望。
最先做出反應,對興武小皇帝的詔書表示支持的居然是湖南的吉王朱慈。
這個吉王還是興武小皇帝的堂弟,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混的比當年的太子還要慘淡,卻拿出了四千兩銀子和九百丁壯增援朝廷,準備和興武小皇帝共同北伐。
四千銀子和九百不算是士兵的丁壯,在任何一個藩王當中,都不夠塞牙縫的,但是吉王拿出這麼點力量來,意義可就大的多了。
真正的吉王是現在這個吉王的哥哥,駐在湖南長沙,自天順年間就封以來,已經襲了八代共十個吉王。崇禎十六年張獻忠打進湖南的時候,又是燒又是殺,把正根子的吉王嚇破了苦膽,一溜煙兒的跑到了廣東才敢回頭。
當時的崇禎皇帝最恨的就是這種棄土逃賊的宗室子弟,立刻就罷了吉王的爵位。新封一直在湖南堅持抵抗張獻忠的朱慈為新任吉王。
這個比太子還小一點兒的少年王爺還真爭氣,雖然被賊軍追著屁股打了一年,就是不出湖南,帶著一幫子官軍和流民四下逃竄,和張獻忠打起了游擊戰。雖然湖南一度胡亂到張獻忠和李自成的隊伍互相敵對地狀態,連這個少年王爺都居無定所不敢停留,卻始終在堅持鬥爭,保持住了朱氏子孫是湖南地一種存在狀態。
一直到現在,朝廷都搞不大清楚這個少年王爺究竟窩在哪個犄角里堅持抵抗,可見其條件之艱苦。但是這個少年王爺依舊第一個響應了朝廷的詔書,折子都到了南都,增援朝廷的錢財和兵力也等著朝廷方面的接應呢。
幾千兩銀子和幾百個不知道是不是正規軍的丁壯,對於朝廷將要展開的大規模軍事行動而言,作用微小到絕對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可這也是一種態度,為了放大這種態度,更主要是起到一個白金立木千金買骨地作用,朝廷立刻就做出了回應。
封吉王為吉親王,節制湖南七國郡王,同時封吉王還未滿週歲的兒子為吉世子,這是準備世襲了的。
當時地朱氏三十多系一百多個諸王中。真正有世襲待遇地幾乎沒有。尤其是在這種天下大亂地情況下。一百多大大小小地王爺死地死跑地跑。在封地之內地也過三成左右。這種世襲就顯得舉足輕重了。
這麼一來。效果也就出來了。
兩浙地三王當中。就有倆宗室王爺表示要出兵出錢。和朝廷共商大業。實力最為強盛地潞王也終於有了表示。
僅僅幾天地時間裡。朝廷拼湊起來地大軍就有了一萬六千多。儘管這些兵力還僅僅是停留在紙面上。可好歹也算是有了點兒聲勢。
剩下地就說服黃得這個大藩鎮勢力了。
黃部人馬看似不少。其實真正能夠拿出來派上用場地也就不到三萬人馬。這些都是以前地老底子。
在王師渡江的時候就支援了相當一部分人馬,一度被楊廷麟當成主力使用。這一回也是真地拼出了血本兒,再次提起七千大軍,由黃得功黃帥本人親督,準備增援楊廷麟。
所有的這些力量要是全都過江的話,楊廷麟的實力幾乎翻倍。按照朝廷的戰略安排,規模浩大的王師將硬攻淮安,打開到山東的通道。同時牽制北直隸方面的左翼,直接把滿清第一道防線給拉長了,把聊城一帶的清軍死死的釘在原地,甚至可以遙遙把德州的清軍牽制很大一部分。
山東的清軍其實早就有自成體系的意思,本身就屬於豪格系的一部分。雖然王師面臨的對手遠遠沒有赴死軍敵人那麼強大,可也算是正式拉開大規模進攻的姿態了。
朝廷適時布大詔,正式拉開了大明朝正式反攻的序幕,同時第一次以詔書的形式傳遞出要收復北都的命令。
這是自甲申以來,次以最高行文的方式正式確定的大戰略,在詔書中,反攻戰略已經成為朝廷和天下大明子民的重之務。這也是甲申以來最大規模的總動員,「各地官民務必盡心竭力」「有志報國可往募兵處」等等言辭,無不顯示出朝廷和建州女真決戰到底的決心和魄力。
這一回,朝廷把親王、國公的實封都懸了出來,而且說的明明白白,只要是功勳相配,朝廷不吝封賞。宗室子弟可憑軍功請封親王,其他功勳可晉封國公。
這可是只有在太祖洪武皇帝前期才有過的大動作,可見興武朝廷是真的要興武了。
民間本就把決戰的口號喊的震天響,如此騰騰烈焰上再澆了一桶油,民間和士林立刻就沸騰了。還真有不少讀書種子毅然投筆從戎,去往軍前效力。
楊廷麟方面,批增援隊伍已經到達,朝廷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軍餉也按時到達。再過不了多少日子,大軍即可雲集,只等著他楊廷麟一聲號令可以全面大反攻。
朝廷那邊直接就把魏國公的名號和爵位懸了起來,明打明的告訴楊廷麟,只要這一仗能打勝,你楊廷麟就是魏國公,就是興武朝的徐達。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楊廷麟越的謹慎,時時刻刻都是忙碌之中,每天都在各營中奔忙,本就不怎麼健壯的身子也再瘦下去一圈兒。
朝廷的這點兵力要是到齊了,拿下淮安甚至是進取山東應該沒有什麼懸念。但是楊廷麟已經吃過一次這樣的大虧了,知道幾萬王師地致命缺陷:來自四面八方地隊伍分屬不同的營頭,各自之間缺少協同和統一的指揮,真要打起來,這裡頭扯皮推諉的事情多的數不過來,完全是就一盤散沙。
好在這回有京營悍將盧九德和黃得功親自坐鎮,兩員興武朝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將才也都拍了胸脯子:就是親自披掛上陣,也要先把淮安拿下來再說。
儘管民間催戰地呼聲如火如荼,楊廷麟還是不敢輕易下手。
這一戰太重要了,不僅關係到朝廷的臉面,更是新朝正式表態之後的第一戰,只能勝不能敗。而且這已經是興武朝全部的家底兒了,要是不打出個樣子來,這個朝廷就真地只有縮在江淮看赴死軍唱大戲的份兒。
無論朝野,催站地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接連好幾天都不見動靜,楊廷麟這個「新娘子」的名聲也響到了天上去。甚至已經有人彈劾楊廷麟懼戰,聲淚俱下的懇求朝廷換帥。
這一切都被興武小皇帝和老派學官彈壓下去,就是說下大天來,也絕對不催楊廷麟。
要說心思熱
有年少的小皇帝心思熱切?可他也知道楊廷麟的難的重要,除了壓住朝野上下地各種呼聲給楊廷麟穩下陣腳之外,還得時時刻刻安撫這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伙。
現在地楊廷麟攥著朝廷的全部家當,又被聖上如此信賴,要是還有半點兒天良,就應該立刻把淮安給拿下來。可楊廷麟倒好,一直窩在前線上就是不開打,後頭罵他地吐沫星子都能讓長江水漲三尺。
又等了十二天,前方戰事終於開始。
從一開始,楊廷麟就把全部力量使了出去,盧九德和黃得功都親上前線,就是楊廷麟自己也把中軍給填了上去。
「王師右翼已下高良,節帥盧九德親冒弓石,已提兵前進至經河沿岸!」
「好!」淮安大戰的開門紅算是實現了,雖然不算什麼大勝利,小皇帝還是擊掌大讚。
「王師左翼逼近劉台……」
「黃部報捷,劉台已下!正和楊廷麟部匯合途中……」
兩天之內,就是兩個捷報,這可是朝廷地軍隊單獨作戰,拿下這兩個不大的鎮子,雖然有點巨錘砸蚊的架勢,終究是完全依靠自己取得的勝利。
小皇帝激動的在暖閣裡頭走來走去,臉色都是潮紅的:「將士用命,王師披靡,我大明中興已然開始,列祖列祖有靈……」
小皇帝激動歸激動,那些個老學官可不像這個少年一般沉不住氣。這次大戰的核心就淮安,外圍的戰鬥雖然是勝利了,可淮安是主攻方向,楊廷麟的中軍要是沒有報捷,就不算是什麼勝利。
硬攻淮安這種城池,才是戰鬥真正意義上的開始。
楊廷麟屯兵淮安城下,引而不,確實是讓人揪心。
「王師中軍開始攻打淮安,初戰不利……」
凌晨十分,終於傳來了楊廷麟的消息,已經正式開始攻打了。
整整一宿幾乎沒有怎麼合眼的小皇帝披上衣裳就跳了起來,趕緊詢問:「初戰不利?到底是如何不利?」
「就是……就是王師傷亡上千,依舊未曾攻破!」
這麼一說,小皇帝的心思登時就沉了下去,臉色也變的分外難看。
「聖上不必心憂,仰攻堅城,傷亡必大,此為預料之事!」強攻堅城的時候,尤其是在開始的時候,傷亡肯定是特別大,老學官們雖然不通戰事,可這最起碼的常識還是知道的。何況淮安這種大型城池也不是說話就能打下來的,只要楊廷麟的損失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就沒有什麼利與不利的說法。
傳說中赴死軍一個晝夜取開封的那種情形不具備普遍性,王師也沒有必要和赴死軍在這種事情比較。何況一個晝夜取開封也僅僅是市井傳聞,大家都知道赴死軍圍困開封都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真要是一上去就能打下一個大型城市來,可不就真成了天兵天將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每有什麼大事小情,小皇帝就患得患失,要不是身邊有那些老成持重的學官們,說不準還要出干預前線指揮地命令。
「若是左右清軍席捲,王師豈不危矣?」
「若是楊廷麟指揮不了前方將士……」
很多以前想不到地古怪念頭,在這幾天裡頭,小皇帝是錢都想到了。
一直到赴死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曹州,兵鋒直接甄城的消息,小皇帝才算是安穩下來。好像剛剛記起朝廷的王師是在和赴死軍協同作戰,兩個雖然沒有任何直接接觸,可也算是在一個大的戰場上了。
在山東地面上,尤其是魯西南地區,走就有赴死軍的滲透力量,也有許多不大成氣候的義軍接應。曹州不過是一小小縣城,就是很多官員也和赴死軍早就有了默契,拿下來其實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
這不算什麼戰果地戰果,卻讓興武君臣放心不少。
有赴死軍這樣的戰友身邊,確實是一件很有安全感的事情。
尤其是在第八天的時候,楊廷麟「終於」奪取淮安地捷報傳來,小皇帝雖然極力做出沉穩的聖君模樣,卻再也抑制不住激奮之情:「朕早就知道是這樣了,朕早就知道!我大明王師天威赫赫,小小清軍焉能當我天兵一擊?傳令楊廷麟,一鼓作氣……」
拿下淮安不過是朝廷北伐戰略中地第一個任務,根本就不必小皇帝這畫蛇添足的命令,楊廷麟早已揮師向北了。而許多軍政瑣事,都是這些老學官在處理。
小皇帝本人就是個脾氣溫和性子坦誠的,再加上這些大事確實需要沉穩的學官們,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大明興武天下已經被他信賴的學官給架空了。
這裡頭還牽扯不到關於皇權的那些東西,而是學官們在履行他們地本分,而小皇帝也足夠信賴這些跟隨了這麼多年的學官,所以才會形成這種局面。
無論是少年皇帝,還是老派學官,都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妥,也不把這樣大事決策權地轉移看成是越俎代庖,反而認為這是一個忠誠臣子的分內之事。
這些學官們從十年前就開始教導太子,又是一路輾轉,忠誠之心不必懷疑,雖然沒有做出什麼出彩地事情,可所有的決斷都是中規中矩。尤其是小皇帝登基以後,這些學官們自然而然地把持了中樞和各部的要害職位,很多朝廷裡的旨意都是由這些學官集體商議解決,有了結果才提交小皇帝最終確認。
就是如劉理順、姚明恭這些人,雖然職位上沒有干預軍事的可能,可這種大事上,依舊有很大的言權,而且小皇帝對他們也多是言聽計從。
還遠遠說不上皇權旁落,可從小皇帝登基開始,大權的重心確確實實是在轉移,從皇帝一樣個的手中開始轉移往這些學官手裡。
至於皇帝本人的職責,在很大程度就是用璽確實一下而已。
楊廷麟的淮安大戰,各色軍需和後續的給養,還有各地後續的軍隊,都是老學官們兢兢業業的打理著……
在興武小無意中把權利下放到閣臣手中的時候,另外一個比他更年輕的皇帝則在及其所能的把權利收到手中。
滿清的娃娃皇帝福臨每次都早早的上朝,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主張,大部分事務還是要遵從太后的意思,「垂簾訓政」的手段再加上打擊異己安插親信等等一系列作為,終於穩住了清國中樞。
自從換了九門提督之後,基本就杜絕了多爾袞參與勢力的反撲,阿濟格雖有大軍卻遠在千里之外。等英親王以咄咄逼人的姿態詢問關於多爾一切事宜的時候,中樞這邊大局已定,甚至還準備給阿濟格安一個不遵聖命的罪名。
僅是個罪名而已,不可能就真的加罪了。就是福臨也不對那兩道防線抱多大的希望,真能能夠派上用場的也就是京城附近駐守的八旗兵和漢軍旗,再就是阿濟格的滿洲戰兵了。
京城附近的駐軍是不能動的,現在局面還沒有穩定到不需要軍隊的地步。尤其是各地風起雲湧的義軍,揭竿而起造反的都數不過來,京城的重兵要是一動,失去武力保障的話,滿洲朝廷都有顛覆的可能。
但是赴死軍擺開地架勢更具備攻擊性,尤其是在明鑼明鼓地打出光復北都的旗號之後,手上缺乏足夠武力的孝莊不得不對阿濟格保持一個拉攏的姿態。
濟爾哈郎方面的強硬是孝莊始料不及的。
本以為濟爾哈郎會承認眼前的既成事實,低下頭和朝廷取得妥協,也只有這樣朝廷才有足夠地時間和力量與阿濟格取得禮儀交換或某種妥協。
在孝莊等人的預想當中,只要在旗務中做出讓步,阿濟格就會就範,最多是把兩白旗中的一個給了阿濟格。
但是濟爾哈郎快人一步,同時和滿洲的各個旗主取得聯絡,達成一種類似於同盟地關係,然後又和阿濟格勾勾搭搭。
當阿濟格和濟爾哈郎甚至是遠在滿洲的幾個旗主王爺同時提出八旗議政地時候,就是傻子也看出這些人是聯合起來和朝廷作對。
按照阿濟格的本意,是要取代和繼承多爾袞的權勢地位,但是現在看來,這已經完全不可能。除非是徹底推翻孝莊和福臨,然後冊立一個傀儡皇帝。
但是福臨若是倒台的話,第一順位繼承人絕對是豪格這個先皇長子,豪格和多爾袞系人馬的仇怨不是一天兩天了,豪格若是上台,大夥兒的日子更不好過。
而濟爾哈郎地主動靠攏,讓阿濟格看到了希望:八旗議政。
讓大清國回到建州女真以前的狀態,有什麼事情都是由八旗地旗主王爺協商辦理,無論是現在的太后皇帝,還是統兵地親王,都必須服從議政的結果。
這看似是一個公平地不能再公平的互相妥協,其實已經是把皇帝已經太后徹底傀儡化,得到最大利益的還是阿濟格這樣的大將和濟爾哈郎這樣的滿洲老派權貴。
「八旗議政?」孝莊冷冷的哼了一聲,慈寧宮大佛堂的燈火好似一黯:「哼,不知進退的睜眼瞎,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年景。當還是在關外麼?當大清國還是只有八旗的那幾十萬子民麼?」
「再不能行八旗議政的調子,老路是不能走了,」孝莊的老師,當年的皇太亟亟為器重的人物,範文程,很清楚大清國要走一條什麼樣的道路:「大清入關以前,太宗皇帝就已經看到了八旗議政的壞處,所以才不遣餘力的整頓旗務,集政、旗、軍、民大權於一身。為的就是集中權利做大事,也只有這樣才能令出一門如臂使指。尤其是現在大清國統御關內,更需如此,否則幾十萬八旗子弟如何駕馭千萬漢人?以少數統治多數,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權萬萬不行。只可惜天妒英才,先皇英年早喪……」
貫穿整個皇太極執政時期,範文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器重,也算是展佈經濟一施胸中錦繡,把後金的綜合實力一升再升,遠非努爾哈赤所能比擬。滿洲人之所以能夠入關,之所以能夠有今天的大清國,最大的功勞不是屬於吳三桂,更不是屬於多爾袞,而是屬於皇太極這個奠基人。
若沒有皇太極奠定的基礎,滿洲人還在關外如土匪一般搶掠呢,只要大明這邊的情況稍微緩解,隨時就能出關作戰。
「若是先皇再多活十年,八旗已如一亦……」範文程還要感慨幾句,卻被孝莊打斷:「范先生也不必多言以前,還是說說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吧。」
其實孝莊也有點後悔了,後悔皇太極死的太早,若是皇太極再晚死幾年,焉能有今日的困局?又怎麼會讓多爾袞得勢?
可當年葉克舒死的太過突然,皇太極也要面臨選擇繼承人的急迫局面,所以才會和多爾袞聯手。現在想來,皇太極之死,最大的既得利益就是多爾袞,然後就是那些面臨實力被削減的老派滿洲勳貴,而不是孝莊母子。
範文程也算是皇太極的近臣了,至今也不清楚皇太極到底是怎麼死的。可市井坊間的風言風語流傳的不是一天兩天,包括範文程在內的所有都灌了滿滿一耳朵。再結合當時和後來的局勢,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皇太極之死和多爾袞肯定有直接的關係,當時的莊妃現在的太后就算不是主謀,肯定也參與其中,要說是青白的,範文程絕對不會相信。
皇太極死後,範文程看似沒有受到多大地波及,依舊受到多爾袞地「重用」,但是這種「重用」和皇太極時代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現在被太后叫到大佛堂,也算是視為胘骨之臣了,可範文程很清楚這個女人對於權利的渴求,要不是局面緊張到了這種地步,自己絕對沒有機會到大佛堂。
看多了滿洲人之間的爭爭鬥鬥,尤其是皇太極死後,範文程少有以前那些精闢的論斷,並不是沒有了皇太極範文程就想不出好的計策,而是真的消沉了。
最是在多爾離奇死亡之後,範文程幾乎可以肯定的說,多爾袞就是死面前地這個女人手中。引而不一擊致命,這個女人等待時機,然後巧使連環計,一舉拿下多爾袞。這個計策確實夠妙,甚至可以算是完美。對於這個女人的隱忍和爆,就是範文程也不得不佩服。
莊妃……現在的太后,雖然是玩弄心機的絕世高手,一手連環計也使喚地滿堂喝彩。但是,在範文程看來,這個女人終究是一個女人,和皇太極差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皇太極地全局觀,執一子而觀全盤的氣度和胸襟,不是莊妃比的了的。
莊妃對付多爾的手段堪稱完美,但是選擇的時機完全不對。
在赴死軍即將進去河南之際,扳倒了多爾袞,這本身就是一步爛棋。沒有了多爾地強行壓制,八旗內部立刻就會分裂,誰還能抵擋日漸坐大的赴死軍?
莊妃確實是為她和她地兒子取得了實至名歸的皇帝之位,再沒有人壓制在他們母子頭上。但是卻斷送了滿清地未來,斷送了大清國所有的希望。若說利用內部微妙平衡玩弄手段,莊妃確實是個高手,要說真正地全盤眼光……終究差的太多了。
若是多爾袞尚在,還可以統合內部,就算分不手徹底打壓赴死軍,也可以把以赴死軍為主的抵抗力量阻擋在黃河以南。
現在……
麼也來不及了。
「時至眼下,各地反叛四起,我大清強兵只能疲於奔命的四下救火!」範文程終究是範文程,看了看太后之後,閃避著這個女人的眼光,居然不像以前那麼從容了:「臣知太后欲借英王之重兵抵擋赴死軍,可是太后想過沒有?」
「左右再無亂耳之聲,范先生有話大可直言,」彷彿還是幾年前請教範文程書畫的那個蒙古少女一樣,太后的話語之中對範文程還是相當的尊重:「有什麼好聽的不好聽的,我也都會聽下去。」
雖然還是被太后視為當年的先生,範文程卻沒有了當年的感覺,也沒有了當年的從容,微微退了一小步這才說道:「許是太后當局之謎,過分看重聖上的利益得勢,而忽視了天下大局。眼下赴死軍大勢已成,憑借朝廷之力已經壓制不住,這才想借英親王之力。可太后有沒有想過?聖上和英王之間的矛盾已不可調和,且中樞失了多爾袞的強力壓制,真還能借的到阿濟格的力麼?」
孝莊低頭,不語。良久方寸說道:「不還是有豪格的麼?不還是有吳三桂的麼?」
範文程想笑,卻笑不出來,低著頭就是不說話,過了半天也只是苦笑一下。
「先生,直說吧,不必諱言了。」
範文程終於鼓足勇氣,說出醞釀了老半天的話來:「莊妃娘娘,不要再試圖玩弄平衡了,那種火中取栗的勾當能成一次已是萬難,豈能一再使用?當年朝廷和阿濟格之間的矛盾是在根子上,早已不可調和。無論如何求取平衡都已不再可能。至於吳三桂,他要了朝廷那麼多的好處,為什麼還是按兵不動?他在做什麼娘娘真的不知道麼?不要再抱幻想了。吳三桂就是一頭惡狼,他在觀望風色呢。誰若是虛弱了他就咬誰。若是朝廷抵擋不住赴死軍,我敢拿項上人頭擔保,吳三桂必反無疑。還有娘娘你說的那個豪格,他能不能過吳三桂那一關先不去說。豪格手握重兵,為什麼要幫助要你?你能拿出什麼打動他的利益來?」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太重了,有地話已經失了人臣地本分,範文程躬身剛要告罪,太后已是一聲歎息:「先生說的對,沒有實力的話,還真就不能指望別人。我知道先生眼光深遠,看的也清楚。以前的事情,不論對錯,過去就是過去了,現在的難關如何渡過?有請先生教我……」
「有請先生教我」這句話,在早先的幾年裡,在太后還是莊妃地時候,範文程早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如今聽起來,卻是別有滋味在心頭了。
尤其是那句「不論對錯,過去的就過去了」,更是直指心頭。
範文程歎息一聲,緩緩坐在椅子上,而孝莊皇太后則如當年學藝一般站立在範文程身後:「解此局面,方法不外有二。」
「先生請講。」孝莊好像還是當年的莊妃,好似在是聽範文程講解書法的燥潤訣竅一般。
「其一,請英親王進京領兩白旗,許以軍政大權,然後整合蒙古各部人馬,若可抵擋赴死軍,可劃地而治……」
「我還是想聽聽先生地第二個法子。」
和範文程想像當中的一樣,孝莊無法接受第二個多爾袞,更無法接受皇權被架空地情況出現。寧可分裂滿洲勢力也要抱住她和她的兒子。
「其二,就是廢除逃人法,廢除圈地令,停了|令,然後把皇室手中的田產分封給漢人當中的名望士紳。利用漢人的數量優勢組建新式漢軍,以漢治漢,抵擋赴死軍。長久下來,未必就比南明偽朝差了……」
「還有沒有第三個?」這已經是等於宣佈取消滿洲人的大部分特權和既得利益,若是皇太極還在地話,或許能夠以威望和長久以來積攢的實力在經過相當長地一段時間之後,或許可以勉強實現。以福臨母子現在的能力和魄力,不大可能做到這一點,除非是真正地破釜沉舟,真的不打算再依靠八旗地力量,而轉身投進漢人士紳階層的懷抱。
孝莊完全做不到這一點,利用漢人的士紳階層出力還可以,投靠這個階層……
當孝莊問有沒有第三條路的時候,範文程反而真的笑了,看也不看身後的太后,笑聲越來越大,絲毫也沒有為人臣子的禮儀和收斂。
笑聲愈大了,竟然有點失心瘋的樣子,孝莊只是看著以前的老師瘋狂大笑,一句話也不說。
笑著笑著,範文程竟然笑出了眼淚:「哈哈,莊妃娘娘啊莊妃娘娘,本來你還有第三條路可走的。萬不得已的時候,還可以大肆飽掠然後退回關外,就當這次進關是一次最大的搶掠即可。可是現在,娘娘以為還能退回去麼?莊妃娘娘啊莊妃娘娘,是你自己把這條路走絕了,你自己還不知道?」
孝莊知道範文程說的是什麼意思,臉色猛然就是一變,眼神之中說不出的凶狠惡毒。
範文程根本就不回顧,看也不看身後的孝莊一眼,只是鼻涕眼淚橫出肆無忌憚的大笑。
孝莊眼神中殺氣更盛,卻始終不吐一言,過了好半晌子,終於收起惡狀,以極是平淡的口氣說道:「先生未免小看了我八旗子弟和蒙古勇士,有京城和北直隸的八旗戰兵,更有數以萬計的新附漢軍,再加上我蒙古勇士,赴死軍未免就討了好去?」
「八旗子弟怎麼樣我想莊妃娘娘比我更清楚吧?至於新附漢軍?娘娘最好不要再用,免得禍及自身。」範文程緩緩起身,施個半禮,卻還是使用以前的稱謂:「莊妃娘娘至今還沒有清楚最大的敵人究竟是誰?赴死軍是擺在檯面上的過河卒子,威力雖大卻能看的清楚其每個步驟,真正具有莫大殺機的恰恰就吳三桂,吳三桂才是逼宮的拐子馬,娘娘千萬小心了。言盡於此,臣告退。」
不待孝莊說話,範文程已是一撩袍子,極是輕鬆自在的哼著小曲兒離去。
在範文程離去的時候,孝莊心裡還真是恍惚了一下,彷彿丟了什麼貴重的東西一般。雖有心回去撿起來,奈何已經走的太遠回不了頭了。
「太后,」一個拱背縮肩的老太監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孝莊身後,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這個範文程知道的不少,要不要除去?」
「不必了,」孝莊還是沒有回頭,只是看著範文程遠去的身影:「你也退下去吧,有些事情我還要好好想想。還有,以後你片刻不要離開萬歲身邊,我這邊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
「來人,宣洪承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