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佔領亳縣之後,順江淮而下的姿態已經完全擺開。弘光朝君臣當中不是沒有看到這種威脅,只不過是為了各自派系的利益依舊執迷不悟,反而擺出和左良玉死掐的陣勢,讓許多有識之士為之扼腕長歎。
也許的東林人的影響足夠強大,更或許是馬士英和東林黨之間取得了某種妥協,反而把廬州鳳陽一帶的黃得功盡數撤往江右。
如此一來,整個江左成為軍事真空,小朝廷放棄周邊死守南京的策略得以全面實施,許多人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對弘光朝的軍事謀略徹底絕望。
史可法史督辛苦經營的江淮防線被多鐸輕易打開第一環之後,又被小朝廷一紙調令全盤抹殺。就是史可法本人也要調離揚州南下,還談什麼江淮防線。
市井間不是沒有看清局勢的明眼之人,面對如此昏庸的朝廷除了保持悲觀的大罵幾句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值得挨罵的人太多了。
左良玉該罵,馬士英該罵,東林人也該罵,弘光帝更該罵,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似乎每一個可以指望的人都指望不上了。
值此國祚存亡氣運延續之際,每一個都在揪心的看著,希望能夠有一個真正的英橫空出世。
煌煌華夏歷三千年,堂堂大明垂三百載,不應該儘是些爭權奪勢的跳梁之丑類,總會有個力挽狂瀾的人物來延續千秋運數吧?
值此危急關頭,神州氣數已到絲縷斷續緊要時刻,終於有一支赴死鐵軍挺身而出,高樹「興漢滅虜」旗號,出現在人們視野當中。
赴死軍打出「興漢滅虜」的旗幟,就已經表明他們不是為了哪一方勢力,而是為了這個即將陷入最深沉苦難的民族。
作為太子長城泰山之靠地赴死軍第一次拋棄太子地名號。祭起「興漢滅虜」地大旗。已經表明這些與那些黨爭之徒是多麼地不同。
「今華朝危急而四海動盪。當道諸公每多退讓。致使胡輩傲囂天道將傾。華夏聖地神州樂土。唯我漢家之疆。
今之滿洲者。狼子野心。竊據神器。窺我河山。易我衣冠。改我宗廟。凡此種種。罄竹難書。
李四雖不才。一介村氓者耳。北望漢地盡入虜掌。南顧王師徒自心傷。當此炎黃危急華朝動盪之秋。擊金鼓執戰旗。以抗暴敵。
父兄相協。子弟為助。赴死之軍萬千同袍願為星火之先。
誠期戰捷頻傳。同胞競起。天下燎原。
不論南北東西,中華大地俱為屠胡之戰場。
誠此願償,九死不悔。李四不才,先行一步,天下諸君僕繼相隨,更待何時?
今以此為檄,傳遍九州,唯勉之、勵之……
前有七殺雄文的騰騰殺氣,中有鋤奸死士玉石俱焚的慷慨,最後這篇號召天下盡起抵抗外敵的文字讓江南北地萬千百姓看到了一絲毫希望。
通篇檄文未有隻言片字提及正統黨系之事,只有胡漢之爭的昭昭血誠。
在這個處處絕望的大環境下,終於有一個英雄以抗擊外敵急先鋒的面貌出現在天下人面前。
最先為李四這個檄文擊掌叫好的反而是身負天下清流之望的東林黨人。
在李四整軍備戰的時候,檄文已傳遍天下,無論兩浙福建還是南京的清流們,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先帝識人,赴死忠誠。」
「雄文一起,星火燎原。」
「赴死軍雄壯之士為先,我等聖人門徒唯有鼓動唇舌,為忠誠伯搖旗吶喊之。」
東林黨人的熱烈歡迎,其中自然有許多借此諷刺馬士英系人馬的意思,但是李四可沒有閒心思去理會這些。
就連一向自認聰明絕頂的老神棍魏無牙也不得不承認:「此文一出,攪動天下風潮,勝似雄兵百萬,佔據大義之先。若說觀大局之能,我……還真的不如忠誠伯呢……」
「說這些不著調的屁話有什麼用?趕緊去做你的事情吧。」
宣慰使魏無牙魏大人多多少少也算有了一點可憐的班底,在李四的命令下,這些人早就撒了出去,盡其所能的聯絡各地抵抗力量。
現在的赴死軍指揮使大明三等忠誠伯真是忙的不行,根本就無暇理會其他,一門心思的抽調手上力量,為即將展開的江淮大戰做最後動員。
由於小朝廷死保南京的戰略,現在整個江左地區已經是事實上的軍事空白地帶,赴死軍再無任何牽絆,直接把前鋒開到廬州——含山一線,擺開隨時準備北上的架勢。
根據最新戰報,看清楚南明君臣戰略部署的多鐸已經兵分兩路,準備急進徐、泗、徹底撕開江淮防線。
面對清軍咄咄逼人的進攻姿態,李四也忙著調兵遣將,整合手頭上的所有力量,準備一次性推出所有籌碼做一場驚天豪賭。
包括廬州——含山一線的先遣在內,赴死軍作戰部分勉強可以湊夠萬人的規模,這已經是收縮集合所有兵力之後的結果。
在跟隨赴死軍一路同行的鄉親們徵召一萬四千多名民夫,隨軍同行,這幾乎把基地中所有青壯男子抽調乾淨。
「我帶領青壯離開之後,女人和娃娃們必須接手以前的勞作,」李四面色如鐵:「所有人必須動員起來,這一戰干係到赴死軍的生死存亡,每一個都要使用在刀刃上。我相信老魏你能打理好這一切。」
讓老弱婦孺接手以前男人們的勞作,這本身就有一定的難度。但李四能把全部基地交到自己手中,也讓老神棍感覺從來沒有過的信賴和重用:「行,我就是搾乾了腦漿子,也要把這個家給你打理的妥妥帖貼。」
赴死軍從來沒有如此傾巢而出的行動過,一直以來,李四就在為這場大戰做著準備。如今,大家終於知道未來的戰場就在江淮。
這一戰,將是赴死軍成軍以來最大規模的行動,老神棍甚至已經感覺到這將是撬動天下的一場大戰,直接關係到每一個的命運。
「還有,你必須保證所有軍資的及時補給,若是出了差錯,第一個人頭落地的就是你魏無牙,不要說我沒有警告過你。」和老神棍魏無牙說話,從來就是嘻嘻哈哈的笑罵,李四破天荒的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語氣和老魏交談。
「那不可能,我老魏力氣小肩膀薄,擔不起這麼重的責任,」魏無牙知道自己的能力,要想保障整個赴死軍的軍資補給和轉運,不是憑借他手上的這點力量可以做到的:「武備軍資什麼的還好說,大不了日夜趕工的生產就是,反正咱們囤積的資材足夠。可軍糧的問題如何解決?糧食總不能讓我給你變出來吧,這管家的活計我不做了,我還要留著腦袋瓜子吃飯哩。」
「老魏,」李四拍拍魏無牙的肩膀:「我知道你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可我沒有別人了。以你的腦袋瓜子,應該可以看出這一戰是何其重要……」
「我也不瞞你,此戰若是功成,赴死軍將成天下第一武力,你我這樣的都將成為彪炳青史的人物。」
魏無牙是什麼人?是忽悠人的專家,屁股後頭安條尾巴就是千年的老狐狸精。李四憑空劃出這張宏偉藍圖自然忽悠不了這個人精:「拉倒吧你,我老魏才不稀罕做什麼留名青史的偉人,再說我也成了。能吃幾碗乾飯我自己能不清楚?你就是把我抬到聖人的位子上,我也不能保證赴死軍的軍糧供應。」
「看來不拿出點實惠的玩意兒不行,你這老東西賊滑的很。」
「嘿嘿,老魏最懂什麼時候可以討價還價,你也應該給我點實惠的了吧?」老神棍瞇縫著小眼兒笑的時候,使李四想起某種以狡猾著稱的犬科動物。
「此戰若成,你就是赴死軍的軍師……」
「就這些?你啥時候把我當軍師看了?一個軍師的位置擺明了就是個虛銜,再把價錢提一提吧。」
「哈哈,老東西對咱們赴死軍還是很有信心的嘛,」李四忽然大笑起來。
不得不說老神棍的眼光之深遠。
「開國之後,宰輔中樞之位給你留著一個。」
對於魏無牙這樣的老狐狸,用不著隱瞞什麼,他要不是圖的這個,當初也不會投靠籍籍無名的護村隊。
既然他對赴死軍這麼有信心,李四也不吝拿出點像樣的利益來。
「成交。」魏無牙等的就是這句話。
要說李四是大明朝的忠臣,就是把魏無牙打死二十回他也不會相信。
老東西眼光毒著呢,早就看出李四胸中佈局之大,不在這個關鍵時候給自己爭取點什麼,他也就不是老神棍了。
「不過你得給我留下十個小隊的精兵。」
「十隊?是不是太多了?」老神棍一開口,李四就知道他想做什麼。
在軍糧物資的補給無法得到保證的時候,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走李四走過的老路——明搶。
現在的廬——鳳一帶,軍事力量極其薄弱,老神棍只能動手搶掠四方,以保證赴死軍的後勤補給。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簡單。
「你他娘一開口就要走老子十個小隊,哪裡用得上這麼多人馬?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行情。週遭幾百里哪裡還有什麼可戰之兵?不行,最多給你五個。」
「五個不夠哇,」魏無牙哭喪個臉,像個最善於做買賣的小販一樣訴苦:「廬州、六安可都不是小城小縣,就算沒有重兵把手,也不是那麼好容易下手的……」
「那就八個,不能再多了。」李四都不得不佩服老神棍的深謀遠慮了,這才哪兒跟哪兒呀,就想到去搶掠大城市了。
「成交,我老魏也豪賭一回,」魏無牙忽然滿面潮紅,佝僂著的腰身如年輕人一樣挺的筆直:「若是賭的輸了,大不了是掉腦袋,只能怨我老魏眼光不行。若是手氣上來,說不準就真博個公侯萬代。李大兄弟,你可千萬不要賭輸了哇,這一回咱們可輸不起。要是輸了,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若是輸了,就沒有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