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奉先殿。
絲竹叮咚悅耳,恍若天籟。
三十六名身姿妙曼的女子俱是正芳年華,輕展羅袖慢移蓮步,伴著軟糜的樂曲翩翩起舞,正是宮舞《歌太平》。
上百盞晶體大蠟燃的正旺,雖然罩著緋紅的紗罩,蠟油燃燒後特有的味道還是瀰漫開來。夾雜在酒肉的食香之中,自成一股說香不香說臭不臭的古怪味道。
鋪綾羅展錦繡的軟塌上斜臥著一個三百多斤的大胖子,大胖子衣衫盡解露出碩大白嫩的肚皮。
這位世間罕有的大胖子就是崇禎的堂兄,以前的福王現在的弘光皇帝。
因為過度的肥胖,連站立都成問題,所以在絕大部分時間裡弘光帝都是躺著或者半躺著,沒有絕對的必要,基本不會站立起來。
舒適愜意的弘光帝微微張口,立刻有伶俐的宮人把洗剝乾淨的新鮮吃食送到口中。
弘光帝一邊欣賞妙絕的歌舞,同時把右手伸到旁邊那妙齡宮女的胸衣之內,肆意揉捏新剝雞頭,那宮女雖是吃痛卻不敢聲張,強顏歡笑的做出婉轉模樣……
直到《歌太平》舞罷,弘光帝才意猶未盡的在那宮女胸內狠命一捏,大笑數聲。
下面諸臣趕緊跟著擠出笑容。
在合適地時候要笑。哪怕是家裡死了親娘也要跟著弘光帝笑。這是做官地基本訣竅。
「阮卿。這舞做地不錯。曲子譜地也好。賞。」
兵部尚書阮大鋮別地本事稀鬆地很。要說填詞譜曲編戲導舞。簡直就是一絕。
《春燈謎》、《燕子箋》等流傳後世地經典大戲就是出自這位兵部尚書之手。這位兵部尚書大人不僅在戲曲歌舞上是一把好手。更是位文采卓然地大才子。詩詞歌賦筆墨丹青更是行家裡手。鮮有出其右者。
唯一不太在行地就是調兵遣將戰略謀劃。當然他也指揮不動那些統兵地大將。
所以阮大鋮認為這不是什麼缺點,兵部尚書麼,會編排好的戲曲就足夠勝任了。
「陛下金口一讚,臣如飲甘霖,新做一曲《桃花笑》隔日就可以獻於陛下。」
不得不佩服這位兵部尚書大人的多才多藝,他新作的《桃花笑》也是流傳後世的名段。
對於只會演戲的兵部尚書,很多人是看不起的。禮部尚書錢謙益就是其中之一。
錢謙益身負天下清流之望,乃東林領袖人物,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小丑一般的弄臣。終於逮住了話隙,趕緊做出憂國憂民之狀上前稟奏:「外虜已破潼關,闖賊滅亡只在旦夕之間。多爾袞已遣建州豫親王多鐸南下,似有染指江南之意。我大明雄兵無有甚於左部者,不如調平賊軍過來,以示我朝雄壯之意。」
左良玉是出了名的袒護東林黨人,錢謙益這個最會喊口號的東林領袖想要調左良玉進京,用意自然不是護衛朝廷,而是為東林人謀取權勢做準備。
關於這一點,東閣大學士兼督察員右都御史,南明王朝的實權人物馬士英看的最為清楚。左良玉手下八十萬大軍被闖賊打的龜縮而不敢出,正想調離闖軍的重災區湖北。左部的那八十萬大軍到了南京誰還能制的住?絕對不能這麼幹,讓袒護東林的左良玉和闖賊死掐去吧,最好是掐到死才好。
所以馬士英在第一時間否決了東林領袖錢謙益的意見,而且說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絲毫也不露出為己謀私的意思:「借建虜之力擊闖賊乃我朝既定之根本大策,若左部輕動,則闖賊必南竄至江南……」
弘光帝最怕的是闖賊下到江南,聽到馬士英危言聳聽的話語,臉上白嫩如婦人一般的肌膚頓時就是一抽,趕緊問計於馬士英這位擁立首勳:「那該當如何?」
「南京之地,虎踞龍蟠,千年形勝,當年太祖皇帝進取天下之地,諒賊虜不敢近……」
「萬一……萬一闖賊或者建虜欲下至江南……」
「沒有萬一。」馬士英極有自信的說道:「如今賊虜互搏,正中我朝驅虎吞狼之計,待到賊虜虛弱之時,陛下可做收漁翁之利。即便是賊虜意欲下至江南,前有淮河諸將,中有江北四鎮雄兵三十萬,後有長江天險。無論賊虜,縱是肋生雙翼也難過江……」
經過馬士英這麼一分析,無論是闖賊還是建虜,就算是天兵天將也沒有可能打過來。弘光帝頓時放心許多:只要能保住這江南半壁,就算是最好的局面,至於收復北地……最多是喊喊口號罷了,真要收復還是留給子孫後代吧。
反正坐擁江南半壁,手掌天下財賦之地,收復北地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大可以先享受幾十年,把光復河山的榮光留給後代子孫吧。
崇禎皇帝的簡樸勤勉,弘光的奢侈懶惰,簡直是一個絕大的反差。
如若九泉之下的崇禎皇帝知道自己的繼任者是這樣的一個貨色,一定會氣的從棺材裡跳起來三尺高。
馬士英,作為擁立弘光帝的最大功臣,他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專權。
雖然連近在咫尺的江北四鎮都不鳥他,可在南京城,他的話還是管用的,起碼能夠讓弘光帝這頭肥豬很聽話。
東林黨人本就無心擁立名聲差到極點的福王,只不過是陰差陽錯福王才轉正成了弘光帝(朱家的王爺很多,崇禎一死都想繼位,福王稱帝的過程確實存在很多巧合和僥倖,因為這不是本書的側重點,所以不做詳細描述)。這讓一直以來以深明大義自居的東林黨人耿耿於懷,卻又無可奈何。
「陛下,近來市井之間多有傳聞,都在風傳大行皇帝之太子已到舒城,不日即將率軍前來南京……」東林領袖錢謙益很願意在這個時候給弘光帝找麻煩,故意把話說了一半,斜著眼睛看馬士英的反應。
「大行皇帝之太子一說並非全是風傳之謠言,太子率軍佔據舒城,並於大行皇帝任命之東宮學官聯名上書陛下……」前吏部尚書姜曰廣趕緊拿出太子的書信。
「大行皇帝?太子?」弘光帝潔白細嫩的肌膚波浪一般好一陣子顫動,終於想明白了這些人說的太子是誰:「太子來了?這……將如何容朕?」
太子是正式的大明儲君,崇禎一死,無論是法統還是血緣,太子都是第一皇位繼承人。
當初福王稱帝的時候,就有人提出過太子生死不明,宜詳細察訪。馬士英和福王也做了些表明上的工作,然後就說太子死於亂軍之中,福王才有機會轉正為弘光帝。
如今太子來了,弘光帝怎麼辦?難道退位繼續去做他以前做過的福王?
「太子是真是偽尚且不知,如何稱之為太子?」弘光帝是自己一手擁立起來的,自然不能受到太子的威脅。弘光帝若真的退位,損失最大的就是他馬士英了。
太子的書信馬士英一直扣著不發,不想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太子又把信送到了東林黨人手中。眼看著舒城的事情已經是包在紙裡的大火,馬大學士立刻站出來,就差直接指責太子是假冒的了。
「太子書信在此,又有東宮學官聯名,不大象是假冒。」
「書信有什麼大不了的?筆跡極易模仿,沒有印璽自然是假。」馬士英抓住太子沒有印璽的事情大做文章。
「是真是假極易分辨,稍候些時日太子到了城中,一看便知……」錢謙益眼珠子都能斜到耳根子後面去了,使勁的瞪著馬士英。
弘光帝再也沒有心思褻玩身邊的俊俏宮女,同樣斜眼看著馬士英,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不論太子是真是假,你趕緊把這件事情給我擺平,我還想繼續做皇帝呢……」
馬士英看看阮大鋮,這個兵部尚書大人立刻心領神會:「陛下放心,太子一事茲事體大,臣等必盡心竭力……」
「好,你們辦事我放心。」終於寬心的弘光帝看著階下的那些舞姬,眼神之中除了慾火還是慾火:「這幾個舞姬蹈的不錯,就留在朕這裡吧,晚上朕還要看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