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席捲橫掃中原的陝西大漢李自成打進北京,破碎了姚明恭等東宮學官的閣臣美夢。好歹算是有個李四知道些忠義的道理,硬生生把這些人從亂軍之中救了出來,這讓東宮的學官們又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本以為李闖兵敗一片石是天大的喜訊,不成想吳三桂把滿洲人引進京師,這個被證實是千真萬確的消息讓這些來儒生們沒了脊樑骨。
太子還在,可大明朝已經徹徹底底的完了。
大悲大喜之下,這些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老學究們才發現一個實實在在的道理:原來聖人先賢的大義微言在亂世之中一丁點的作用也沒有。
如今得勢的是流寇和胡虜,他們可不需要什麼聖人文章。
夢想沒有了,前途也沒有了……
大明朝亡了,天下亡了。
生性隨和坦然的太子朱慈烺多少還好一點,這些老儒生們卻一個個丟了魂兒一樣,一整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過。
有些人開始後悔,後悔不該一時鬼迷心竅的跟著太子跑打破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山村。聽說那些留在京城的讀書人都受到了滿洲人的禮遇……
產生這個很荒誕的想法就連自己也感到臉紅,好歹是受聖人教誨的,怎麼能和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一樣投靠外族?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時就跟隨崇禎先皇以身殉國,好歹還能留下個文天祥式的身後之名。
如今窩在這個小村子。進不得退不能。路路斷絕讓人看不到一點點地希望。只能眼睜睜地等待著厄運降臨。
長平公主殿下一直在鼓舞著大家。說李四願意在局勢明朗地時候幫助大家。
李四是什麼人?倚仗手中武力就飛揚跋扈地兵痞罷了。他地話也就糊弄糊弄長平公主這樣地女娃娃而已。
試想亂世之中。誰肯把最寶貴地武力交出去?誰還肯為一個已經滅亡地王朝效忠?
「李四渾不念先皇托孤之重。這佞臣若還念著半點先皇地恩遇。也不會成今天地局面……」
「時局明朗?李四地托詞罷了。現如今時局足夠明朗了吧?李四那廝一定是想投靠滿洲人。說不准正打算把咱們作為見面禮送給多爾袞。以謀取利祿功名……」
若不是顧忌有傷先皇識人之明,這些老書生們早把李四罵的更加不堪。
「我看李校典是有忠心的,要不然也不會甘冒奇險把咱們從京中帶出……」在眾多學官「義憤填膺」的大罵聲中,太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柔弱弱,根本就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那份由魏無牙代筆的條陳遞交上來。
魏無牙畫鎮鬼符最拿手,寫字就要差了許多,所撰的條陳文字水平極差,最多也就是能夠讓人看明白而已。至於文采至於選詞用句……還是不要提了,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寫文的行家,從讀書人堆裡千挑萬選出來的東宮學官,論起文章水平比魏無牙要高出十萬八千里都不止。
就是這篇措辭拙劣語句不通、勉強能夠稱為條陳的東西,讓所有都興奮起來,因為他們讀懂了「懇請允組成軍」的意思。
無論置制還是組織,叉子隊本就已經算是軍隊,李四忽然遞上這麼個條陳,意思十分明顯:這支武力是將繼續效忠於大明王朝。
大明王朝早就陷落,能夠代表大明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成軍,一定要成軍,只要給叉子隊一個名分,太子就是這支武力的最高領導者,哪怕是名義上的也好。
唾手而得一支強軍,那是允的不能再允了。
「李校典血誠之心可鑒日月,我大明危急存亡之秋有此肝膽忠義之臣,國之大幸,民之大幸。」
「我大明治下垂三百載,教化四方垂三百載,至此斷續關頭,我思慮著也應該出錚臣忠民了。可不這就見到了麼?疾風知勁草板蕩識重臣吶。有此臣民,也是上天眷顧歷代先皇教化有方,我大明中興有望吶。」
「先皇以無聲處出霹靂手段,震懾魏閹,勤勉垂世十七春秋,自然是慧眼如炬的。先皇於危難間特例簡拔李校典,負以托孤托國之重,先皇識人之明非我等所能企及之萬一。」
就在剛才,這些學官還把李四罵的狗血淋頭,忽然之間立刻船頭倒轉,又把這個李校典說成千古難遇的忠臣……
心性淳樸的少年太子一時間還無法適應這麼巨大的轉變,找不出合適的措辭來。這些東宮學官興奮的難以自制,亂哄哄的勸告太子趕緊允了李四成軍的條陳。
「李校典忠勇無雙,太子宜速允之,以免拂了校典美意,寒了將士忠心吶。」
姚明恭趕緊說道:「如今局勢危急,可免去諸般瑣碎章程,立刻成軍,事急從權的嘛,太子速早決斷。」
按照大明慣例,成軍一事需要層層審批重重簡拔,還要等兵部行文發下之後,才算正式成軍。可眼下只有一個太子和幾個學官,兵部……早就沒有了,所有繁瑣的手續和章程也就用不上。
更何況這些人唯恐成軍太慢,恨不得一時三刻就把事情辦完。
在眾人七嘴八舌催促的空當,太子終於有機會把那個條陳看完:「赴死軍?這個名字不太……不吉呀。」
天下各軍,多以飛熊、虎衛等勇猛之名冠之,哪有用「赴死軍」這樣名號的?
軍人,尤其是戰爭年代的軍人,多喜歡討個口彩,最忌諱「死」「亡」「滅」「消」等不吉利的字眼。
偏偏「赴死」二字怎麼看也像是要人去送死的。
「一名號爾,太子何須拂了李校典的意思?」只要這支即將組成的軍隊真心效忠,在這個緊要的時候,誰還關心他叫什麼名字。
太子素來隨和,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也就不在這個問題上多言:「那最高指揮使的人選……」
「這個,指揮使麼……臣以為李校典最佳,既然是他手創此軍,軍中威信必高,由他指揮必然如臂使指調度從容;再者李校典頗通戰法……」
其實大家都明白,軍隊最高指揮肯定是李四本人,換成任何人都指揮不動叉子隊那幫漢子。再一點就是成軍之後肯定會有無數血戰,這裡的人都是文臣,要說詩詞文章,放眼整個大明也是行家裡手;要是說起行軍打仗,就都是門外漢了。
大明慣例就是以文馭武,沒有人願意自貶身價,這也是更深的一層含義。
「那就按照條陳所言辦理吧,李校典還奏請監軍一名,何人適合?」
大明的軍隊都是監軍的,以示帶天子督軍的意思。
大伙齊齊把目光轉向楊廷麟。
你楊廷麟和李四的交情深一些,又是和李校典並肩作戰過,這個時候你不站出來主動請纓做監軍還等什麼?
天下局勢糜爛,條條道路斷絕,大明已是難以回天。大家都知道憑借叉子隊這點微末武力,光復大明的說法和鏡花水月無異。可這已經是最後的救命稻草,溺於狂潮之下的時候也只能把這束稻草緊緊抓住,捨此無他。
「好,我便來做這赴死軍的監軍。」楊廷麟振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