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來,永福宮大多是冷冷清清,丈夫皇太極過來的是次數極少,莊妃從來也沒有抱怨過什麼。出身博爾濟吉特的女人都明白,婚姻只是和愛新覺羅氏的一種政治交易。
皇太極的一後四妃都是出自博爾濟吉特,除了關雎宮的海蘭珠比較得寵之外,其他幾個同族的女人連皇太極的面也很少見到。
莊妃從來也不嫉得寵的海蘭珠,更沒有想過去爭寵。有什麼好爭的呢,幾個女人一樣的可憐。都是同族不說,還有濃重的血緣關係。最得寵的元妃是親姊妹,皇后是自己的姑姑……
自從元妃逝去之後,皇太極就很少去關雎宮了。相反來永福宮的次數愈發頻繁,甚至接連幾天在這裡過夜。
對於這種明顯的得寵跡象,莊妃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很清楚皇太極來這裡的原因:因為姊妹的關係,和元妃的樣貌有幾分相像。
在皇太極的心中,自己不過是元妃的影子而已。皇太極算不上是個好丈夫,確是一個不錯的皇帝,經常把即時的政事帶回到內宮來辦理。
「勇士們帶回三十六萬奴隸和六十萬頭牲畜,還有食鹽生鐵無數。曾突進到山東地界如入無人之地……」睿親王多爾袞被這樣巨大的戰果激的很是興奮:「北歸路上明軍竟不敢追,自此以後明人見我旗幟必然喪膽……」
這一次入關大掠是從初夏開始,如今已經完成,收穫可謂空前。
大明朝喪失遼東之後就好像就是一頭肥羊,皇太極經常派人入關剪羊毛,每次都有豐厚的收穫,只不過這一次的收穫大的驚人罷了。
「此次孩兒們入關,最大的收穫並非是那些人口鹽鐵。」皇太極瘦長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黃楊木高桌,意味深長的說道:「最大的收穫是讓咱們看到了明朝的空虛,不過明朝實在太大了,必須按照憲斗此前謀定的方略行事。」
範文程雖是漢臣,卻極得皇太極器重,如今日這般以字相稱也是常事。
範文程說話也很隨便。連最基本地君臣禮節也免去:「明朝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只可蠶食不可鯨吞。且我八旗兵丁不及明軍十中之一。明朝雖是風雨飄搖大清依然無力一舉而滅之。唯有逐次壯大然後伺機而動。」
這個方略是早在四年以前就定下地。皇太極也時時事事圍繞著這個方略緊鑼密鼓地安排準備。只不過一直沒有出現重大轉機。
李自成轉戰河南地時候。皇太極曾嚴令女真各部六十歲以下十歲以上男子集結待命。隨時準備和闖軍夾擊明朝。不過派去聯絡地使者連闖王本人都沒有見到就給打發回來。然後李自成自顧自地南下了。
在陝西老家沒有安穩幾天地闖王再次發動。讓皇太極再一次看到了希望。又一次派使者去聯絡。這一回好歹是見到了李自成本人。只不過手握百萬雄兵地闖王根本就看不上滿洲人地那幾萬人馬。更沒有推翻大明朝地雄心。出身寒微地李自成一點也不客氣地收下了皇太極地禮物。對於聯合攻明地事情半點興趣也欠奉。被建奴弄地煩心之後。把那使者暴揍一頓打發回來。連一句承諾也沒有。
「李闖那賊無禮。胸無大志地還想著偏安一隅……」多爾袞恨恨地罵了一句。
「睿親王說地不差。李自成器小易溢。確實缺少爭雄之心。若是他此次出山陝東進。正是咱們地好時機。」對多爾袞。範文程執禮甚恭。
「若是李闖不東進而再次南下……」
「那咱們只好再等。」
三人無語。
事實是明擺著的,即便是大明朝虛弱到了今天的地步,也不是滿洲的清朝能夠單獨打倒的。
實力,戰爭最終比拚的還是實力。
「李闖麼,我想他自己也沒有想過下一步應該如何邁出,就是股子流寇而已。沒有穩固的後方,更沒有戰略支撐和足夠的後備力量,別看他如今如狂風席捲一般摧枯拉朽,終究逃不過興也勃亡也忽的運數,成不得大事。」皇太極微笑著給席捲中原的李闖下了定語之後,不想在這個很明白的問題上繼續討論,不經意間就把話題轉開,臉上笑意更濃看著範文程:「為了讓大清不再蜷縮在這極北苦寒之地,這幾十年咱們一直在努力,征戰的事情就從來沒有間斷過。憲斗是老臣了,其中艱辛自能領會。自太祖武皇帝以十三副鎧甲起兵,到如今領有東蒙、朝鮮和大半個遼地,無不是血戰而來。每念及創業艱難,朕便如臨淵履薄戰戰兢兢。然……明朝實在是太大了,人口幅員皆十倍百倍於我。我大清擊敗明朝還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經營,沒有幾代人的嘔心瀝血是不成的……」
範文程是近臣,皇太極想要說什麼,他心裡清楚的很。
立儲。
已經五十二歲的皇太極還有八個兒子,在皇位繼承問題上,長子豪格有天然的優勢。
但是皇太極也本人極不看好這個驍勇的豪格,甚至幾次明明白白的說過這個長子「懷有異心」,直接把豪格排除在儲君候選人之外。
後宮比較尊貴的一後四妃中,皇后無子,存活下來的兒子只有兩個,分別是六歲的皇九子福臨和三歲的皇十一子搏穆搏果爾。
由於兩位地位尊崇的皇子年紀實在太小,皇位的繼承問題就顯得微妙起來。
因容貌酷似元妃的而得寵的莊妃捧了朱漆托盤出來,分別給皇太極和多爾袞奉上**,小心翼翼的把一盞清茶放在範文程面前。
皇太極的後宮中沒有那麼多規矩,多爾袞是親信兄弟,自然可隨意進出,範文程是莊妃是漢學師傅,也是常來走動的。
在繡墩上坐著的多爾袞心如明鏡,一口飲盡**,看了看低頭不語的莊妃,似乎想迴避這個敏感的問題:「我先回了,先回了。」
看多爾袞起身而去的背影,皇太極只是微笑不語。
範文程是何等精細之人,自然不想以漢人的身份捲進這危險的立儲爭奪當中,不管皇太極如何詢問,總是不肯表明自己的態度。
如今永福宮中只剩下範文程和皇太極二人,這個問題是迴避不了。
「憲斗不會也想打道回府吧?」皇太極似笑非笑。
似乎是在躲閃皇太極的目光,盡量把視線模糊在茶水蒸騰起的煙霧中,聲如蚊語:「萬歲已成竹在胸,何必再問?」
「這個範文程真是個老滑頭。」皇太極還是在微笑。
唯恐皇太極挑明這個話題,範文程趕緊對正要退下的莊妃說道:「漢學博大精深,非朝夕可得其中真髓,莊妃可自己學習揣摩,這幾日……這幾日我就不過來教授了。」
逃一樣的離開永福宮,身後傳來皇太極哈哈大笑之聲。
範文程抹一把冷汗:「這個皇太極學習的真快,帝王心術那一套已經掌握了七七八八了。皇儲只能在五宮中出,為了進一步把蒙古人捆綁在戰車上,有蒙古強勢部族支持的皇子才有可能成為未來大清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