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床邊,看著痛苦難受的孫兒,李東陽已是急的冷汗直冒,幾位妻子更是眼淚漣漣,生怕他出點什麼意外。
想起剛才李月軒苦著張臉不停的將眾人送去的菜餚吃下,大家都以為相公自有分寸,哪知他為了不讓眾位女孩失望,竟然來者不拒,全吃下了。
現在看著他那臉色慘白、汗如豆下的模樣,幾位妻子又是心疼又是悔恨,心裡一時也亂了分寸。
還好李東陽很快就穩定下來,他晚飯時因為在處理公務,便直接把飯菜送到書房去,並未與孫媳婦一起吃,也不知道孫兒回來後的事,誰知竟然會出這麼一檔子事,真是太胡鬧了。
李東陽急忙叫管家李圓去請宮裡的御醫,然後叫小彤打來熱水給李月軒解衣擦汗,再叫下人準備好山查水,給李月軒喝下。
就這樣,拖到御醫來後,御醫才給李月軒做腹部按摩,又開了一些健胃消食的藥給他吃下,這才塌實的睡了過去。
御醫離開後,黛紅玉、馬憐兒幾人被李東陽冷著張臉呵斥半天,她們本就因相公之事憂心萬分,對李東陽的斥責也都必認不諱,李東陽瞧著幾位孫媳婦也是傷心擔憂半天,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何況秦月兒幾人又有孕在身,萬一損及肚子裡的曾孫兒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御醫開的藥效果還是很顯著的,李月軒睡下剛一個時辰,便有了反應,一時直感肚子裡洶湧翻騰,一股急意直衝向肛門。李月軒睡的迷迷糊糊,肚子已經舒服很多,此刻肚子這一鬧騰,也顧不得其他,一躍下床就往茅廁跑去。一直守在身旁的馬憐兒正趴在床邊小憩,睜開眼來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一道身影已經出了房門,再一看床上,相公人也不知哪去了。
馬憐兒並未驚慌,反而微微舒了口氣,看來藥效終於發作了。他急忙喚來小彤,讓他們準備好熱湯。御醫吩咐過,相公排去腹腔之物後會體虛胃寒,需要熱湯暖身,所以必須喝點暖胃之物。
李月軒窘迫不堪,好不容易解決那急事出來了,發現渾身竟然連一點力氣都沒有,胃裡也是非常不舒服,心中直歎下次莫要再做這種蠢事了。
第二日一早,李東陽準備妥當,正要去上早朝,剛走到門口,身後忽然有人喚道:「爺爺,等等我」
李東陽回頭看去,只見李月軒一身蟒袍金冠穿戴的整整齊齊和馬憐兒從屋裡走了出來。一股難言的高貴優雅氣質讓老爺子看的一愣。
「軒兒,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李東陽微微不悅的輕輕斥責道,畢竟昨夜李月軒那副模樣也把他嚇的不輕。
李月軒微微笑道:「今日早朝,軒兒也該到場,霸州事剛了,很多事都得向陛下和滿朝文武交代一下」
李東陽心知確實是如此,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的道:「你身子好些了嗎?」
李月軒點頭笑道:「軒兒身子好的很,爺爺放寬心」
身旁的馬憐兒低頭垂目,面對李東陽還是有那麼點不適,不過此刻見了爺爺卻也不好連句話都不說,便硬著頭皮道:「憐兒也勸過相公了,可相公執意不聽,本還想請爺爺也說他兩句,相公卻說自己身子無礙,不要驚動爺爺」
李東陽淡淡看了馬憐兒一眼,「嗯」了一聲,看樣子倒是不再生她的氣了。
李月軒乘機道:「憐兒昨夜一直都在我身旁守護著,實在也是辛苦了,憐兒,你也趕快回去休息會兒,我和爺爺也該上朝了」
馬憐兒心知相公這是為自己說好話,欠了欠身,道:「爺爺,相公走好,憐兒中午準備好飯菜等你們回來」
李東陽哪看不出孫兒這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不過現在李東陽只要他們夫妻過的幸福就好了,自己這個老頭子也不便攙和,點了點頭便走了出門。
李月軒乘機轉頭看向馬憐兒心疼的說道:「憐兒,快去休息會兒,昨夜辛苦你了,午飯你也不用做了,我和爺爺就在宮裡吃過就行了」
馬憐兒被相公這般體貼在意直感心裡暖烘烘的,點點頭。然後羞答答的在他臉頰輕輕吻了一口,道:「相公路上小心」
李月軒嘿嘿笑了笑,忙出了門追著老爺子而去。
爺孫倆來到奉天殿,百官基本上都到齊了,見著兩人走了進來,都忙躬身行禮問好。
李東陽一一向眾位大臣回禮,看了殿上一眼,然後向一旁的楊廷和問道:「今日尚質怎麼還未到?」
楊廷和眼光瞟了一眼一旁的曹元,低笑道:「昨夜曹尚書請尚質和我去他家中喝酒,後來我家中有事便先行離開了,聽說尚質與曹尚書喝了整整兩壇陛下送的御酒,曹尚書向來海量,尚質哪是他對手,這不,這麼晚了還沒到,肯定是昨日喝高了」
李東陽和李月軒聽得啞然失笑,但想起昨夜自己家中也是不得安寧,頓時又笑不出來了。
楊廷和與李東陽又閒聊了一下眼下京城裡的樂子,張彩才扶著頭走了進來,百官立即向他行禮,張彩一一還禮,走到李東陽、楊廷和、李月軒身旁,苦笑道:「閣老、介夫、月軒已經到了」
楊廷和笑道:「都已經快到辰時了,若是再不來豈不是讓百官笑話」
張彩自知自己失言了,忙向李月軒插開話題道:「月軒今日蟒袍金冠,風采動人,想來一路上必定又引起了不小騷動吧」
李月軒與老爺子對視一眼,齊齊苦笑道:「張大學士就不要取笑小侄了」
張彩和楊廷和都哈哈笑了起來,現在朝中的大臣都曉得了前些日子李月軒每每上朝總有數十名妙齡少女在李閣老胡同口守侯著,只為能見上他一面,也因此常常引起騷動,鬧了不少笑話。現在已成了百官中的笑談了。
楊廷和道:「哎,月軒何必這麼謙虛,若說如今京城裡還有誰能令無論達官貴人家的千金,還是平民百姓的閨女都怦然心動,那必定是你了,哈哈,這般風流韻事,旁人求都求不來,你卻還避之不及,這可是讓大伙眼紅了」
李月軒心知這幾位大學士能言會道,自己決不是對手,忙不說話了。老爺子也知自己這個孫兒長相太過出眾,常常引來不必要的煩擾,便替他說話道:「好了,介婦,尚質,陛下也快來了,不要太過隨意了」
兩位大學士對李東陽倒是不敢放肆,忙正了正衣冠道了聲是。
過了一會兒,正德便出來了。
正德坐上龍椅,小太監便扯著嗓子叫嚷道上朝了。百官跪下拜見,正德示意平身後,微微瞅了瞅殿上,見著百官都到了,笑道:「今日來得倒齊,那個王尚書怎麼不幫兩宮太后來說朕了?」
王尚書自然是指王瓊了,前些日因為正德說要私自納妃的事,王瓊與正德鬧了半天,正德以為他是受兩宮太后指使的,於是絲毫必爭,搬出一大堆歪理來,把王瓊氣的在家呆了兩天不肯來上朝,此刻見著他來了,所以開口便有些調侃了。
王瓊臉色不大好看,他始終是兵部尚書,兵部侍郎陸完領兵清剿霸州綠林,昨日剛有最新戰報送來,他哪能不來的。
正德見王瓊不說話,也不在意,又看了一眼與三位大學士站齊的李月軒笑道:「今日眾位大臣可有什麼事要稟報的」
李東陽正了正衣冠,出列道:「啟稟陛下,臣有本奏」
正德點點頭。李東陽從袖子裡拿出分折子,遞給小太監上呈給正德,說道:「陛下,內閣昨日又接到寧王送來的奏折,稱江西匪盜橫行,寧王府已數次被盜,寧王希望能恢復三衛護衛以自保,請陛下決斷」
「怎麼江西又出匪盜了?」正德聽得火大,霸州剛安定一點,江西怎麼又來了這麼一檔子事,難道朕的天下就這麼不安寧?
李東陽道:「回陛下,江西匪盜倒是早就有之,不過臣倒從未聽說過他們敢去一個王爺家中偷盜」
正德想了想,說:「那內閣以為如何回復寧王?」
李東陽道:「老臣與張大學士和楊大學士商議過,覺得寧王要求恢復護衛此舉大為不妥,成祖當初早有規定,各地藩王除了府中護院外,決不可再另招護衛,以免藩王擁兵自重,何況匪盜橫行乃是地方衙門權職範圍之事,與王府並不相干,衙門也有護衛王府這之責,所以內閣商議後決定還是駁回寧王的請求」
正德沉吟了片刻,道:「李閣老,寧王這已經是第五次要求恢復護衛了吧?」
李東陽點頭道:「是的」
正德想起寧王每年年貢都送了大量金銀財寶給自己,如果就這麼回絕他,難免有些過意不去,但李東陽說的也沒錯,自成祖以來,藩王就只是顯赫的身份和富貴並無實權,怕的就是他們擁兵自重,當初成祖不就是從一個藩王登上帝位的嗎,所以這教訓他可是比一般人明白的多。
正德也不想太讓寧王難過,畢竟他是對自己最為疼愛的叔叔,其實三衛護衛也並不多,說起來也不過才一萬多人罷了,即便他有什麼不軌之心,也鬧不起什麼大浪來,何況寧王對自己忠心不二,顯然是不可能造反的。
正德正左右為難,錢寧忽然出列道:「陛下,臣以為就這般回絕寧王似乎不妥」
正德心裡一喜,看向錢寧道:「此話怎講」
寧王使者到京後給錢寧送了不少財寶,此刻也不得不為人家說兩句話了,他看了一眼李東陽硬著頭皮道:「臣以為剛才李閣老所說之話無可厚非,但亦可變通一下」
李東陽對錢寧並無好感,卻也沒有交惡,何況錢寧與李月軒關係尚可,便耐著性子聽他說完。
錢寧道:「這段日子來,錦衣衛不斷收到各地送來的密信,兩廣、江西、湖廣、陝西、四川並盜起,雖然規模不大,危害卻不小,如附骨之蛆。而各地藩王都是天皇貴胄,家財豐厚,因此常常被其侵擾,如果沒有護衛,的確是不甚方便」
張彩對錢寧可就沒這麼客氣了,他一向不喜這個流井出身的錦衣衛指揮使,聽他說了這麼多,忍不住打斷道:「錢大人說的這些內廠也都有告之內閣,不知錢大哥到底有何良策」
錢寧雖對張彩也是不大感冒,但如今人家是大學士,可不便得罪,便賠笑道:「下官哪敢說什麼良策,不過覺得既然朝廷有規矩不得讓藩王招兵,但朝廷可以讓藩王根據實際情況權宜處理,如暫時回復護衛。」
「暫時回復護衛?」李東陽眉頭微微一跳。
錢寧道:「正是,如今江西匪盜橫行,而官府稽查不利,朝廷何以暫時回復寧王三衛護衛,等衙門把匪盜清肅乾淨後再撤去護衛,如此陛下既顧及了皇室之情,又不至於讓寧王心寒」
正德聽完忍不住擊節道:「錢卿說是在理,朕看就如此吧」
李東陽與張彩、楊廷和互視一眼,雖說錢寧的提議不無不可,但是這暫時性的恢復護衛一但開了個頭,誰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李東陽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月軒,希望他能勸勸正德,哪知還沒等他開口,正德搶先道:「月軒,你以為錢寧的建議如何」
李月軒對於各地藩王也有一些瞭解,據說這位寧王朱宸濠在江西倒是口碑不錯,寬待百姓,熱心公益事業幾乎都有他的身影。聽說倒是個好人。李月軒歷史學的不好,對這位寧王也沒什麼印象,就只得憑借當下得到的認識去看待了。而且錢寧的建議並沒有什麼可說道之處,他想了想,只好道:「請陛下聖裁」
正德滿意的點點頭,哈哈一笑,這下李東陽也不好看口了。
於是這事可以說就這麼定下來了。內閣三位大學士心裡卻始終充滿著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