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滿心歡喜的帶著李月軒和兩位妹子來到西華門的豹房,剛到門口,就隱隱聽見裡面有動物咆哮的聲音,李月軒不由心裡也好奇起來。
在京城豢養動物的風氣十分鼎盛,除了正德剛建好的這個豹房外,在宣德門旁邊還有象房,其他地方甚至還有虎城、鵓鴿房、鹿場、鷹房等多處飼養動物的場所。
豹房門口擺著兩尊栩栩如生的石獅,高高的門樑上掛著一塊鑲邊大扁,上面寫著兩個鑲金大字「豹房」,正德領著李月軒和永福永淳走了進去,印入眼簾的卻是豪華如宮殿般的擺設,數十名姿色極佳的少女,規規矩矩的站成三排,安安靜靜的佇立在大廳裡,仿若一副美不勝收的仕女圖一般,讓人眼花繚亂。
正德瞧見這麼多美人兒,臉上不由一喜,上前細細打量了一遍,然後回過頭高興的向錢寧道:「錢寧,這些美人兒都是你弄來的?」
錢寧嘿嘿一笑,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這些姑娘都是錢寧從附近收羅來的美人,有的是從大同宣府、有的是從真定保定,有的甚至從江南收羅來的,他自己剛納的一門小妾就是從這裡面挑選出的一位姿色最好的,不過他可不敢告訴正德最好的已經讓自己給收入房中了。
「回陛下,臣想這豹房光有些老虎豹子什麼的卻都是動物,沒有人伺候皇上,所以臣就四處找了這些美女們來伺候皇上」錢寧笑瞇瞇的哈著腰道。
正德聽得哈哈一笑,眼睛色咪咪的又掃了一遍那些女子,接著對著身旁的李月軒道:「李卿,你覺得這些美人兒如何?」
李月軒搖頭苦笑,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裡的美人雖然比不上自己的四位妻子,倒的確全都是長相嬌好的美人,她們往那一站,即便是看慣美女的李月軒也不覺有些眼花繚亂,只是,這麼多女人天天都纏著正德,那他日後還有時間去處理朝政?去管理國家?如果因為一幫女人而葬送掉一個國家的前程,那簡直太划不來了。
有些事雖然不想去管,也不是他能管的,但李月軒此刻仍忍不住向正德道:「陛下,這些女子你可都喜歡嗎?」
對於李月軒忽然發問,正德微微一愣,旋即佯怒笑道:「朕喜歡的女子都讓你給搶去了,還好意思問朕這個問題」
李月軒淡淡一笑,他知道此刻正德是在說笑,不過眼前的局面卻容不得他去縱容,否則十年之後,大明的天下恐怕將會因為皇帝的荒淫昏庸而千瘡百孔,何況眼下就已經開始出現衰敗之象了。
自從進宮以來,李東陽就常常和李月軒聊起如今大明的國情,現在大明各地官府王公霸佔百姓土地的情況十分嚴重,光河澗一府,流離失所的百姓就有萬人之多,霸州,真定,保定情況更為惡劣,聽聞保定府知府就有良田三千畝,一個小小的知府,一個月的俸銀不過十幾兩而已,卻有數千畝的良田,簡直駭人聽聞。
李東陽心裡著急,想改變現狀,但朝中卻都是劉謹的黨羽,內閣三位大學士裡,除了李東陽外,焦芳是劉謹的心腹,王鏊是個老實人,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他也不發表什麼看法。內廷更是被劉謹把持著,如今,朝堂簡直就成了一言堂,李東陽儘管有心,卻也無可奈何。
但是,瞧見正德對李月軒這麼喜歡,他似乎又看到了另一個希望,如果李月軒能在正德身邊多多勸導,將正德引回正路,卻也不錯的,他知道外朝之所以和正德經常鬧的不可開交,除了正德愛胡鬧不能為外朝接受外,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外朝大臣只知道要求正德如何如何,一切都得遵從禮教,卻沒人想過與他親近,循循而誘。
堵不如疏,在謝遷和劉健兩位大學士致士後,李東陽終於想通了這個道理,可是如今外朝已經勢單力薄,即便知道癥結所在,他也沒能力去改變了,正德對他的印象更是已經根深蒂固,見著他就走,不會給他機會改變。可是,如今自己的孫兒卻如此得正德的喜愛,李東陽又看到了希望,這簡直就是一個天賜良機。
李東陽將自己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月軒,李月軒本來準備逍遙度日的的心思也不禁被爺爺那為國為民博大情懷所感染,還是決心幫著勸導一下正德。
而此刻,正德面臨的誘惑隨時可能會將他葬送掉自己,甚至是他的王朝,李月軒知道不能不勸勸了,他在心裡組織了些話,盤算著怎麼樣能讓正德更為容易接受,沉吟片刻,才道:「陛下,既然不喜歡這些女子,為何要將她們如動物般豢養起來,這和一些那些養在籠裡的鳥兒有什麼兩樣?何況,陛下難道就不渴望找到一位自己真心喜愛的女子,像您父皇那樣,與她共度一生嗎?」李月軒含笑緩緩而言,他雖然不知道正德的父親如何仁德,對臣子如何好,但聽的最多的卻是弘治皇帝一生只娶張皇后一個女人,就是現在的皇太后。
當聽到這個新聞時,李月軒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據他的瞭解,古代帝王從來都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佳麗三千,像弘治這種一夫一妻的皇帝,真是絕無僅有。
正德聽到李月軒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嚮往,有些苦澀的笑道:「李卿,朕如何不想那種日子,這個皇帝都還是他們逼著朕當的呢,當初朕本來打算東四牌樓開家酒樓,自己當掌櫃,然後娶個自己喜愛的姑娘當老闆娘,多愜意啊。可是朕是皇太子,注定要做皇帝。只要朕做些什麼事那些大臣就開始叫嚷起來,朕還能做什麼」
正德心性直爽,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宮廷禮教對於他來說的確如枷鎖一般,前些天李月軒聽李東陽說起過一件特別好玩的事,當初劉健等人因為正德貪玩就列出了正德的五大罪狀,分別是:一、皇帝單騎出宮,不帶隨從;二、皇帝在宮內亂轉;三、皇帝去北海划船;四、皇帝喜歡打獵;五、皇帝亂吃零食。簡直看的李月軒忍俊不禁。
如果這些也是罪的話,李月軒倒願意縱容這個皇帝去犯罪,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來說,去騎騎馬,劃划船簡直太正常不過,可是沉迷女色荒淫朝政卻是不能的。
見著正德說的可憐,李月軒也能想像當初那幫大臣是如何管束他的,不由一笑,剛想開口打趣兩句,腦中卻忽然閃過一個故事,不由讓他眼前一亮:「陛下,您當初還小,那些大臣都怕您貪玩會影響您治理國家,才整天嘮叨不停,不過臣看的出來,陛下定是位治世聖君」說到這,李月軒頓了頓,語氣忽然變的輕緩,道:「而且臣也相信,陛下定是位渴望尋到真愛的男子」
正德聽得面上一喜,笑道:「李卿就是會說話,朕聽了窩心,不過你不知道,哎,朕的那位皇后啊太古板了,說什麼做什麼都按禮節來,就是在做---」說著發現旁邊還有永福和永淳兩位妹妹在,正德忙頓住,用眼睛向李月軒眨了眨,繼續道:「你知道的,嘿嘿,有皇后在那盯著,朕哪還有機會去找什麼真愛,再說朕覺得現在過的就挺好,什麼事劉謹都幫著朕管著,朕只管玩就行了」
正德那句話收嘴雖然及時不過卻已經讓永福聽見了,永福今年已經十五歲,按理明年就要出閣,在心性上比起永淳來說成熟很多,對於男女之事其實瞭解的已經較多,對於正德那句「你知道的」已經聽說了隱含之意,頓時臉上不由一紅。
她偷偷看了眼李月軒,發現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才輕輕舒了口氣。倒是永淳小丫頭,進來看著那些美人上下打量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一個胸部十分豐滿的女子,然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胸前,頓時洩了氣,彷彿霜打的茄子似的,最後她的目光可憐兮兮的看向李月軒。直把李月軒看的渾身都不自在。
李月軒盡量不去在意兩位公主和眼前那數十名女子火熱的目光,在聽到正德訴苦,忙笑道:「陛下,臣給您講個故事,也許您就不會覺得自己可憐了」
正德一聽,開心點頭道:「好啊,朕最喜歡聽故事了,走走,去裡面講」說著正德向錢寧道:「錢寧,先叫她們下去休息,朕先去聽李卿講故事去了」
說著拉著李月軒就往裡面走去,兩位公主聽到李月軒要講故事,哪有不想聽的,也忙跟著進去了。留下錢寧一個人苦著張臉怔在了原地,這些美人可是他精心準備的,想不到到頭來竟然連李月軒一個故事都比不過,錢寧簡直欲哭無淚。他也意識到李月軒在正德的心中的地位似乎已經越來越重,看來這個未及弱冠的美少年日後定是前途無量啊。
錢寧暗暗想了片刻,心裡似乎打定了什麼主意,隨即讓在場的數十位美女退了下去。
這是豹房裡一個佛堂卻又不像佛堂的房間,房間裡供著一尊兩米高的巨大金身佛像,佛態莊嚴,讓人不敢生出半點褻瀆之心,但除了佛像外,房間卻都是金銀茶盞,金碧輝煌,佈置得和御書房十分相似。
李月軒和正德還有永福、永淳兩位公主坐在軟綿綿的蒲團上,李月軒便開口說起他的故事來了。
「以前有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出身豪門,家產豐厚,又多才多藝,日子過得很好。媒婆也快
把她家的門檻給踩爛了,但她一直不想結婚,因為她覺得還沒見到她真正想要嫁的那個男
孩。
直到有一天,她去一個廟會散心,於萬千擁擠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不用多說什麼,反正女孩覺得那個男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結果了。可惜,廟會太擠了,她無法走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消失在人群中。
後來的兩年裡,女孩四處去尋找那個男人,但這人就像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女孩每天都向佛祖祈禱,希望能再見到那個男人。她的誠心打動了佛祖,佛祖顯靈了……」
李月軒輕緩的說起了一個感人的佛經故事,看著正德和兩位公主聽得兩眼都不忍眨一下,他知道自己的這個故事對正德有吸引力。
短短的數千字的故事,讓李月軒自己加工潤色後說出來,那感人的效果就更足了,讓正德聽得臉上表情不停變換,聽到後面,兩位公主更是已經被感動的眼中醞起一層朦朧的水霧,那焦急動情的模樣,讓李月軒不禁暗暗汗顏。
「最後,當女子終於放下那男子時,佛祖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說:「你能放下他很好,有個男孩可以少等一千年了,他為了能夠看你一眼,已經修煉了兩千年。」說到這,李月軒頓了頓,緩緩道:「所以,有句話叫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便是從這個故事中而來的」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正德微微沉吟著,過了半晌,忽然笑道:「李卿這個故事,真是動聽,朕都快被感動的哭了,只是咱們這麼肩並肩坐在這,前世你豈不是回眸看了朕幾萬次?」
「這……?」李月軒一時語塞,旋即笑道:「陛下,這話說的不對,你怎麼知道是臣看您,而不是你看臣呢,再說還有兩位公主也和咱們肩並肩坐著,難道前世臣也回眸看了她們幾萬眼嗎」
李月軒的話一說出來,他就後悔了,雖然這句話說的無心,聽在一旁的兩位公主耳裡卻是意思全變了,兩位公主對他本來就有著淡淡的愛戀,此刻聽到他手出這種話,哪還不會往那方面去想,頓時,兩雙明亮的眼睛含情脈脈的向他看來,直叫李月軒雙眼四處亂看,不敢去碰觸。
正德像是沒注意到妹妹的神態,喟然道:「哈哈,朕說笑的,不過李卿的故事講的真不錯,朕都渴望能遇到一位心愛的女子了」
李月軒知道正德動心了,忙又接著道:「陛下既然要尋找自己真心喜愛的女子,那外面那些女子不如就讓她們回去吧,這些女子看來都是被錢大人強行擄來的,恐怕並非真心想來伺候陛下,陛下將她們送回家去,她們定然會對陛下感恩戴德」
這句話若是換了另一個人來說,正德恐怕早就發起脾氣來了,可是李月軒說出來,正德卻頷首道:「李卿說的是,養著一幫不喜歡的女人實在也沒什麼勁,朕叫錢寧把他們放回去」
李月軒心裡一喜,他自己都沒想過正德回這麼輕易就答應了自己,忙道:「皇上聖明」
正德忽然把臉一板,佯怒道:「你還和朕來大臣那套,日後沒人的時候乾脆你就叫朕名字好了,叫朕一聲厚照如何?」
這可把李月軒嚇一跳,他雖然平等看待正德,可是也不敢逾禮叫人家皇帝的名字,他忙道:「這怎麼行,臣可不敢」
正德一聽不高興了:「怎麼不敢?朕允許的誰敢多說什麼,朕就砍了他的頭」
李月軒無奈了,瞧了眼一旁仍然癡癡瞧著自己的兩位公主,苦笑道:「好吧,那臣放肆了,厚照」
正德嘿嘿一笑,回叫了一聲「月軒」
第二日那些女人就讓正德給放回了原籍,而且正德不知是聽了李月軒的話後有所感悟,還是興趣來潮,竟然上了回早朝,直把大臣們嚇的個個惶恐不安,還以為正德要收拾人呢。
早朝上,正德坐在龍椅上打著哈欠,見著文武百官都到齊了,擦了擦眼淚道:「說吧,有事說事,沒事退朝」
內閣三位大學士李東陽、焦芳、王鏊站於最前排,六部尚書列於身後,緊接著是各部左右侍郎和督察院的左右督御使們,大理寺卿、通政使、太常寺卿等大臣分列其中。但大家誰都沒有說什麼,現在一幫大臣都不知道皇帝在弄什麼玄虛,哪敢做那個出頭鳥。
正德見大家都沒說話,又打了個哈欠,道:「既然沒什麼說的,那朕就回去睡覺了,真是的,朕的第一次早朝你們一句話也不說」
說著,正德起身就要離去,李東陽見他要走,忙上前一步,可是正當他要開口時,武英殿大學士王鏊卻先開口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正德剛剛起身,瞧著王鏊有話要說,又坐了下來,道:「王大學士有什麼事就快說吧,朕還要去睡個回籠覺呢」
王鏊上前一步,思量片刻,凝聲道:「陛下,臣年事已高,處理政務已經力不從心,望陛下准臣告老還鄉」
「什麼?你要致仕」
「王閣老」
「王閣老」
王鏊的話一出口,朝堂一片喧嘩,驚訝之聲四下響起,任誰也想不到王鏊會在這個時刻說出這種話,有人甚至在想他今日該不會還未睡醒吧。李東陽和焦芳臉上都露出凜然之色,看向正德一句話也沒說。
正德卻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隨意道:「王大學士要回家養老啊,好吧,朕准了,不過這內閣可不能空缺著,如今王大學士走了,眾位看看讓誰入閣呢」
正德的話一出口,殿上更是一片低低的討論聲,王鏊致仕,內閣就要空出一個位置,如果能佔得這個內閣席位,那對於朝堂的形勢將有很大影響,而今日劉謹在家睡大頭覺又沒來,「閹黨」一派在朝堂上只有焦芳在,他一個人無論如何也爭不過外朝的數十名大臣,這對於外朝大臣來說,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焦芳也知道自己孤掌難鳴,他趕忙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太監,小太監心領神會,急忙偷偷的摸出了大殿,向劉謹報信去了。
李東陽看見了焦芳的神態,知道這是去向劉謹報信去了,他深知此刻若不把這內閣的位置搶過來,等劉謹來了,那就沒戲了。李東陽此刻也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位人選,南京戶部尚書楊廷和修書有成,功在社稷,臣請奏楊廷和為文淵殿大學士入閣參理機務」
焦芳看見李東陽出列舉薦楊廷和,心裡一動。這楊廷和是李東陽的門生,前不久才因得罪劉謹被遷到南京去,可是這才過了幾日竟然又要遷升回京,這若是讓他入閣,朝中局勢將大為變動。
焦芳心知事態嚴重,急忙出列,道:「陛下,楊大人雖然修書有成,但楊大人剛到南京任戶部尚書不久,如果此刻又遷升回京,不免會太過頻繁……」
「陛下,臣以為焦大學士的話完全是一派胡言,楊大人在數月裡就能修書有成,足可證明楊大人能力出眾,能人應用在能位在,怎會因為遷任頻繁而推辭不就?臣吏部右侍郎王瓊附議李閣老」
吏部右侍郎王瓊慷慨正氣的聲音頓時在大殿上響起,正德坐在龍椅上,聽著台下大家吵的開心,不禁仔細看了眼,瞧見是李東陽,頓時心頭一動,想著賣給他個面子,讓他欠自己個人情,以後去找李月軒玩耍他也不敢再說這個說那麼吧?正所謂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軟嘛。
打定主意,瞧見焦芳又要反駁了,正德忙道:「好了,這事就不必再議了,就依李閣老所言,內閣擬旨,封楊廷和為文淵閣大學士,入閣參理機務,叫他即刻從金陵回來」說著,正德又打了個哈欠,道:「朕回去睡覺去了,你們接著聊」說著正德迷迷糊糊走了。
現在可沒人再說什麼了,楊廷和入閣,那外朝的實力可就加強了不少,焦芳一人在內閣裡,將孤掌難鳴。這也讓焦芳感到了危機。
可是沒人會知道,正德的決定竟然會是因為想著去找李月軒玩耍不被李東陽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