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夏維躺在床上,雙臂枕在腦後,雖然閉著眼睛,但還沒有睡著。他正在推測著這次來關中會發生什麼,實在難以入睡。
顏夕的態度讓他摸不著路數,二人只在剛見面的時候談了兩句聯合的事,然後話題就被顏夕引開了。
人活著,總該有些目標。或者是想做的事,或者是不得不做的事。只要摸清某人的目標,便能大致推測出那人會如何行事。可是顏夕究竟有什麼目標,夏維是看不出來的,或許自從她放蠻族軍隊入關以來,恐怕就沒人能看出來了。
那麼反過來想,也可以通過某人做出的種種事情,來判斷其目的。但是這種方法也難以用在顏夕身上。顏夕做的那些事,似乎總是在自己否定自己,讓人根本揣測不到她的真實目的。
不過,夏維覺得自己暫時應該是安全的。因為顏夕並沒有想要害他的跡象。她還給夏維安排了四個隨從士兵,保護其安全。夏維一看那四人就知道都是身手很硬的傢伙,自己也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是在北王家的領地上,顏夕不點頭,應該沒人敢動他吧。
夏維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胳膊有些酸,於是側過身來。
在這一側身的霎那間,他感覺鼻尖蹭到了什麼東西,涼涼的,像是鐵器。幾乎是在同時,床邊的地面傳來一聲輕響,非常微弱,像是鞋底碾了一些沙土的響聲。
夏維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猛然睜開眼,看到一個北王軍的戰士正站在床邊。
月光打在那人臉上,夏維認出來,他是顏夕派給自己的隨從之一,名叫張元。
張元居然無聲無息就溜進房裡,直到走到床邊,夏維都沒能察覺。要不是夏維閉著眼卻還沒睡著,要不是他無意間翻了個身,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夏維在睜眼的瞬間看清了,張元手裡提著一根黑色的的細線,線已經貼在他脖子上了。剛才他翻身時鼻尖碰到的,就是這個東西。
張元看夏維醒了,居然沒有半分慌亂,手中的黑線一繞,便勒住了夏維的脖子,雙手狠狠收緊。萬幸的是,夏維在他收線的同時,就用手護住了脖子,線勒在了指甲上。
黑線如同刀刃,收緊的剎那間便割斷了夏維的指甲,沒入手指,連指骨都擋不住。如果夏維沒用手擋,現在線已經把他的腦袋割下來了。
夏維飛起一腳,但不是去踹張元,而是踹在他身側,然後用力回勾,帶到張元腰部。張元向前跌了半步,手裡的黑線也鬆開一點。夏維捻住線,頭往下鑽。這時張元穩住了身體,再次收線,黑線擦著夏維頭頂收緊,頭髮被割落大半,頭頂禿了一塊,好像歇頂似的。
夏維躲過致命一擊,連忙從床上跳起來,一個縱身想躍到窗外。可半個身子已經到穿過窗子的時候,張元倏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夏維被硬生生拖住,身子下落,肋骨撞在窗沿上,疼得他悶哼了一聲。
轉眼間,張元的手裡便多了一柄匕首。寒光閃動,竟然是先割向夏維的跟腱。
果然是高明的刺客!夏維心中升起難言的恐懼,如果跟腱被割斷,自己再也難以逃命了。
萬幸的是,夏維這麼多年都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為了保命,身上有許多裝備。心口有一副護心鏡,大腿內側裹著硬皮革,而腳踝上束著兩根拇指大小的竹片,就是專門保護腳踝的。這些裝備是睡覺也不離身的,而且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連這些年和他朝夕相處的彌水清也是不知道的。
謹慎小心,總是能保命的。
張元的匕首割到夏維左腳跟腱處,被竹片擋了一下。匕首鋒利,還是割斷了竹片,不過只在跟腱上劃出一道口子,並沒有割斷。
張元第二次攻擊又沒得手,居然仍不慌亂,匕首揚起,準備再次刺落。此時夏維又使用了另一項保命的寶貝——藏在護心鏡下的一小袋石灰粉。手摸進懷裡,甩出,石灰粉揚了出來。張元連忙閉眼,但匕首還是準確地刺向了夏維腰眼。夏維的腳踝被他抓住,身體無法自由轉動,躲是躲不過去了,只好收回胳膊,用小臂來擋這一擊。
匕首刺入了夏維的左臂,刃尖重重地釘進了臂骨。
夏維的冷汗唰的滲遍全身,咬緊牙關,用力收腿,張元向前跨了一小步。然後夏維猛的直起上身,伸手揪住張元的衣領,一記頭槌砸了過去。
頭槌,基本上已經是潑皮無賴的打架招數了。但在這麼近的距離,除了高明的擒拿手法,頭槌大概是最為直接而且凶悍的招數。
但張元也是高明的刺客,竟然也會頭槌。夏維本來是想用額頭去撞他的鼻樑,哪知他猛地縮頭,也用額頭去迎接夏維的頭槌。
兩個結實的腦門狠狠砸到一起。這無疑是歷史上最精彩的一次頭槌的巔峰對決。
撞擊的瞬間,夏維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只覺得整個身體都飄了起來,在空氣中飛快旋轉。他想睜開眼,可是眼睛只瞇起一條縫,就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在瘋狂搖動著,立刻感到肚子裡翻騰起來,一股酸水湧到了嗓子眼。
此時的夏維已經完全撞暈了,身體根本不停使喚。甚至他都感覺不到自己是躺著還是站著。身一死,心亦死。夏維知道自己若是不動,就死定了。於是他狂亂地揮舞著拳頭,雙腿胡亂蹬踹,看起來竟然像是撒潑耍賴的小孩子。
張元也同樣昏了頭,但他還能搖搖晃晃地站著。可是此時他倒下,或許情況會更好,但他是刺客,任務沒能完成,是不能倒下的。結果他被胡亂出拳的夏維打中了兩下,一拳打在肚子上,他彎了下腰,緊接著,夏維的腳就踹了過來,正中他的下巴。這一下張元再也站不住了,搖搖晃晃地向後跌倒,然後哦的一聲嘔吐起來。
可夏維並不知道自己把張元打趴下了,還在瘋狂地揮舞著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