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北王顏華和北王軍的部分將領聚在議事廳中,等待尤金言宣讀幕僚會對戰局的估計以及擬定的策略。尤金言手中拿著一疊公文,說:「目前莽軍封鎖了西二省的省界,我方的探子難以及時回報,從西二省傳到關西的消息大約滯後三到五日,再轉送到星寒關也需要時間,我們接到的最新消息也是半個月前的。」
幕僚會是在內戰時期組建的,由尤金言管理,負責搜集軍情,對戰局做出預測。北王軍的將領們並不看好這個機構,他們更習慣用自己的經驗與兵法知識做出判斷,而不喜歡聽從一些幕僚聚在一起商量出的計策。在聽了尤金言簡短的開場白後,廳內的將領們交頭接耳起來,顯出了不滿的情緒。顏華輕咳了一聲,說:「各位,請容尤大人講完,再做商議。」
眾人安靜下來,尤金言繼續說:「軍情滯後是暫時不能改善的,我們只能通過現有的情報對戰局做出預測。其中有幾點,是值得大家留意的。」尤金言也知道幕僚會存在很多問題,不敢把話說滿。「首先,雖然西二省落入莽族之手,但莽軍傷亡也不小。莽軍此次入侵,兵力接近三十萬,但部族首領巴姆扎號召全族遷居,大量莽族牧民跟在軍隊之後,也進入了華朝。現在具體兵力如何,我們不能做出準確估計。」
一名團將終於忍不住說:「尤大人,您能否長話短說?」
「盡量吧。」尤金言笑了笑說,「幕僚會的推測是,莽軍現在的兵力應在七到九萬,如果莽軍從跟隨遷居的牧民中徵召新兵,將徵召年齡調整,應該能得到兩到三萬的補充,總兵力約九到十二萬。這是通過閻達將軍從關西傳回的消息推斷出來的,應與事實相差不遠。」
說到這裡,有幾個將領想要發言,尤金言知道推算的莽軍兵力並不具有說服力,雖然他自己頗有信心,但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便不給別人提問的機會,連忙往下說:「以莽軍的兵力,想要完全控制西二省並不容易,更不要說繼續入侵了。但事實卻非如此,目前西二省的消息幾乎是被完全封鎖,西王軍各地殘部無法互通聲息,也在被莽軍逐一圍殲。」
「你的意思是,莽軍得到了穩定的兵源?」顏華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尤金言搖頭說:「目前來看並非如此。莽軍唯一的兵源在草原,他們攻入西二省之後,草原上響應遷居號召的牧民增多,但尚且在路上,不會形成穩定兵源。另外,莽軍以現在的兵力,是可以控制西二省的……」尤金言的話有些前後矛盾了,他也是迫不得已,謹慎地迴避了幾個問題,這些問題暫時不能講,需要等一會兒單獨和顏華商量。幸好他在其他人提問之前開始解釋說:「莽軍現在的戰術是固守西二省內的重要城池,尤其是*近省界的幾座大城。並在城池之間建立防禦陣線,使得省內消息不易傳出。」
立刻有人發問:「西二省省界長過千里,與關西、河南、江北、中南、西北共五省交界,想要控制這麼長的省界,恐怕不是莽軍兵力能做到的。」
尤金言一時語塞,顏華看出他有難言之處,便解圍說:「但莽軍確實做到了,其中必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因素,這些暫且放下。尤大人,幕僚會可有應對之策?」
尤金言連忙說:「回王爺,現在西二省的形勢有很多地方尚不明瞭,我軍大舉進攻恐怕會平添傷亡,幕僚會覺得,應該派兵試探性進攻西二省省界,尋找莽軍防禦薄弱之處,打開一條通路,得到更多省內情況,再考慮下一步方案。」
廳內的將領們總算聽到要發兵了,紛紛請命。尤金言說:「王爺,關西閻達部和關中顏夕部都已陳兵燼火河北岸,戰備周密,隨時可以渡河,應派其中一部作先鋒,一部為後援。夕小姐的第十軍應尚有殘部在西二省內,夕小姐可以嘗試與其恢復聯絡,因此夕小姐出兵作先鋒,是為上策。」
顏華立刻下令:「著顏夕領兵十五萬,渡河尋找莽軍防禦破綻,切不可深入省內。」其實這道命令已經傳晚了,早在瑞合城失守、白穆陣亡的消息傳來之後,顏夕已經秘密領兵渡河了。顏華是知道這些事情的,現在傳這個命令,也就是一個補救措施,免得讓自己女兒背上擅自用兵的罪名。
又作了一番佈置之後,將領們紛紛退下,議事廳中只剩下了顏華和尤金言。顏華笑了笑說:「幕僚會有什麼事情不能對大家講嗎?」
尤金言說:「王爺,幕僚會負責整理一切情報,尤其是西二省傳來的,都要先經過我的手。有幾份軍情是剛剛送來的,我看過之後就扣下了,幕僚會裡也無人知曉。」
「看來不是什麼好消息。」
「沒錯,恐怕是最完美的壞消息。」
顏華勉強笑了笑說:「快說吧,就別賣關子了。」
尤金言從面前一疊文書的最底下抽出了幾份,深呼吸了一下,說:「王爺,黎烈汗率領從西洲撤下來的莽軍穿越近東沙漠,繞開長城防線,跨越西北省,這一路長途奔襲,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麼?」
顏華愕然說:「金言,你有話就直說。」
「王爺,莽軍攻入西二省也有快兩個月了,周圍各省都在加緊備戰,與我方做出協調佈置,卻惟有西北省始終沒有動靜,西北總督只在上個月發來了幾次消息,說西北軍與莽軍在省界發生了幾次戰鬥。但事實是……」尤金言遞了一張文書過來,一字一頓地說:「西北軍一直按兵不動。」
文書是來自與中南省的,由南王軍轉發而來。由於西二省淪陷,西北省被擋在後面,軍情通路受阻,一切消息都是從與其交界的中南省轉發出來的。但就算這樣,西北省傳來的消息也不該如此之少,上個月來了幾次,這個月一次沒有。顏華固然有所懷疑,但西北總督龐青與他私交不錯,他始終不原意進一步懷疑。
「金言,龐青大人是我當年在皇都大學堂的同窗。」
「王爺,我知道。」
「龐大人為人忠義,深懷報國之志,當年本有機會出任京畿省總督,但他毅然前往貧瘠的西北省,坐上了華朝十七個總督位子中最苦的一個,幾十年來恪盡職守,將西北省治理得井井有條,實在是難得的人才。」
「王爺,這些我也知道。但人是會變的。王爺還記得三年前蠻族大舉進犯星寒關的時候嗎?那一次我去西北省借兵,用作賄賂的銀兩不計其數,各層官員所表現出的貪婪,應該也說明了龐大人有問題。」
「可是……」顏華歎了一聲,彷彿要盡力說服自己一般,「現在是莽族入侵,龐大人不會不顧華朝大局啊!」
尤金言點頭說:「王爺說得是,或許是我多心了。但西北省多半是有問題,就算龐大人忠義,他手下的人也難保不會出一兩個敗類,我們還是要防的。」
顏華不置可否,沉思了一會兒,說:「還有什麼事嗎?」
尤金言見顏華有些沮喪,實在不願繼續往下說,但他又不得不說:「王爺,其實,有件事情,我瞞了您兩年了。」
顏華詫異地說:「什麼事?」
「兩年前,王爺您開始重用大公子顏英吉,交予實權,委以重任,我始終覺得不妥。畢竟大公子和蠻族交往密切,雖然他發誓與蠻族斷絕來往,但我還是私自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
顏華苦笑說:「我早已知道了。」
「王爺知道?」
「是啊,阿瑞投入南王麾下,我不得不用英吉,但我對這個好兒子也不放心啊,本來也是想派人監視他的,但後來發覺你已經這樣做了,我就沒再多管。」
尤金言直言不諱地說:「王爺真高明啊,由我監視大公子,就算有朝一日暴露了,也不會破壞王爺和大公子的父子之情。」
「金言,我也是信任你,才會這樣做的。」
尤金言苦笑說:「我明白。」
「那麼……英吉還在和蠻族聯繫?」
尤金言點頭說:「是的,從上個月開始,蠻族連續派人潛入星寒關內,與大公子接觸。我本來是想,如今最棘手的是迎戰莽軍,蠻族那邊可以放一放,但近日蠻族那邊活動異常,我不能不知會王爺一聲,以防莽軍未退,蠻族又和我們這邊的人裡應外合,興風作浪。」
「英吉有沒有察覺到他和蠻族聯繫的事情暴露了?」
「應該還沒有,而且今天一早又有蠻族密使潛入星寒關,應該很快就會和大公子接觸。」
顏華滿面怒色,冷笑說:「好兒子啊,真是好兒子。金言,你知道他們聯繫的方式嗎?」
「每次都是在大公子的府內面談。」
「現在蠻族密使入府了嗎?」
「暫時沒有,蠻族密使在客棧落腳,天黑之後才會去見大公子。」
「好!傳令,派我的親衛隊在府外埋伏,一旦蠻族密使入府,就給我圍嚴實了,不能放跑他們。」
尤金言連忙說:「王爺息怒,或許大公子和蠻族接觸另有隱情,我們若是扣住密使,肯定會驚動蠻族,恐怕又會生出什麼變數,不如王爺先去向大公子探探口風。」
顏華強忍怒氣,長歎一聲說:「金言說的有理,唉,你現在就和我一起去找他。若他真的裡通外國……絕對不能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