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城薩默,常駐守軍只有兩千餘,聖域軍五萬主力進駐後,再加上全民皆兵,大概有接近十萬的兵力。這樣的兵力守一座城池,就算莽軍不休不眠進攻,西洲人也能輪換防守。加之聖城建於一塊高地之頂,共有外中內三道厚實高聳的城牆,聖域軍憑借地勢居高臨下防禦,進攻更加困難。
莽軍用了三日時間部署部隊圍城,合圍之勢形成之後,黎烈汗立即下達了攻城命令。莽軍的主攻方向擺在了南面,猛犸部對城牆發動輪番撞擊,莽軍落後的攻城器械也在猛犸部的掩護下不斷向前推進,形成對猛犸部的。燃燒的巨石和箭矢鋪天蓋地,猛犸一次一次衝上高地,撞擊城牆,用長鼻子上懸掛的石錘掃蕩躲在牆垛後面的聖域軍士兵。但是戰鬥從中午持續到天黑,聖城堅固的外城牆仍然沒有被攻破。而猛犸連日征戰,已經疲憊不堪,又一次一次由下向上衝進,體力消耗嚴重,奔跑速度直線下降,在聖域軍的投石機和強弩的狂轟之下,猛犸部遭受了投入戰鬥以來最大的損失,十七頭猛犸倒在了莽軍陣地與聖城城牆之間,再也沒有爬起來。黎烈汗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城。
在莽軍的主帳內,莽族的幾個部族首領的信心開始動搖,聖城內的財寶以及不能說服他們繼續損兵折將,其中一人說:「聖城太堅固了,三道城牆,我們連最外面的一道都無法攻破,還是停止強攻,圍城為上。」
黎烈汗開始沉思起來,他也開始動搖了,關鍵在於他對夏維始終存有疑慮,他甚至開始懷疑夏維極力主張攻打聖城完全是要消耗莽軍的實力。這時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夏維和鐵隆一起走進帳內,鐵隆憤憤地說:「父汗,外城牆馬上就要破了,為何這時候停止攻擊?!」
黎烈汗用低沉的聲音命令說:「鐵隆,坐下!」
「爹!」
「坐下!」
鐵隆摘下頭盔,用力往地上一丟,站到一旁舀了一瓢水,咕嚕咕嚕一氣喝乾。
黎烈汗對兒子的態度很不滿,但也沒再斥責,對夏維說:「夏維,你覺得這樣強攻真是好辦法嗎?」
夏維打了半天,也已精疲力盡,深呼吸了幾下,使呼吸平穩下來,堅定地說:「攻城的基礎就是拼人,關鍵在於堅持。雖有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之說,但對聖城這樣的城池卻只有強攻一條路可選,聖城在西洲人心裡比生命更重要,拿下聖城,西洲人氣勢必受重挫,莽軍平趟西洲輕而易舉。拿不下聖城,你們就乖乖回草原放牧去吧,還談什麼稱霸天下?!歷來建立不世功勳之人,無不是內心堅定執著之輩,哪有你們這般婆婆媽媽瞻前顧後之徒?!」
幾個部族首領大怒,待要和夏維爭辯,卻被黎烈汗阻止。
「今日我軍疲憊,休養一夜,明早再攻。」黎烈汗說。
夏維也不多講,逕直走了出去,鐵隆緊隨其後。部族首領們你一言我一語表示對夏維的不滿,黎烈汗卻始終不發一言。
次日清晨,猛犸部繼續狂攻聖城南側,但佯攻其他方向的莽軍卻明顯放慢了節奏,幸好聖域軍並不知道莽軍內部的分歧,因此不敢掉以輕心,不然他們調集更多兵力防守南面,必然使猛犸部的攻城更加艱難,甚至他們此時出城衝擊莽軍,也會取得重大成果。
一個上午,疲憊的猛犸部再次復出了二十頭猛犸的代價,終於在聖城外城牆南側打開了一個缺口,黎烈汗再也不能接受猛犸部的損失,將猛犸部撤了下來,調集騎兵步兵衝上,試圖佔領打開的缺口。
在那道寬僅兩丈的缺口處,莽軍與聖域軍展開了血腥的肉搏。在這種膠著的近戰中,莽軍喪失了騎兵靈活的戰術,再加上西洲人的鎧甲武器更為精良,體質也和莽族人不相上下,而他們守衛聖城的決心萬分堅定,因此莽軍始終未能突破缺口,攻入城內。
莽族的部族首領們紛紛向黎烈汗進言,主張停止攻城,黎烈汗在眾人的力勸之下,不得不下令吹響了撤兵回營的號角。但隨之而來的,是在前線響起了繼續衝鋒的號角。鐵隆在夏維的慫恿下違抗了黎烈汗的命令,繼續指揮部隊衝擊缺口,任何人後退半步都會被鐵隆的親衛部隊射殺。而夏維則從前線撤了下來,來到黎烈汗跟前,義憤填膺地指著部族首領們的鼻子大罵:「你們都他媽活夠了?現在撤兵,聖域軍立刻殺出城來,你們想跑都跑不了!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衝進去,聖城就拿到手了,衝不進去,大家一起洗脖子等死吧!」
黎烈汗自然知道夏維沒有說謊,但他也不能再忍受夏維的傲慢,便要讓士兵先把夏維關起來。但夏維卻先發制人,手一揮,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高威倏然躥出,刀子架在了黎烈汗的脖子上。眾人還沒作出發應,鐵隆的親衛士兵便衝了進來,將各部族首領全部制住。
黎烈汗冷笑著說:「夏維,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就是嫌你們廢話太多,老子懶得跟你們浪費口舌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老老實實留在這裡,等我打下聖城,自然會放了你們。」夏維轉身往外走,臨走吩咐高威:「誰動就砍了誰!」
高威當然不會在乎殺幾個莽族人,而鐵隆的親衛部隊對鐵隆絕對忠誠,他們也不會手軟,他們大概很希望把這滿屋子的人都殺乾淨,那麼他們的主子鐵隆無疑就變成了莽族新的大汗王。
夏維奪取了莽軍的控制權,立刻作出部署,讓攻擊其他三個方向的莽軍留少量兵力防止聖域軍出城,而主力全部調往南面,用人海戰術衝擊缺口。
「向前!一個推一個,把人給我推進聖城!」
成千上萬的莽軍瘋狂地發動衝擊,他們攻下聖城的決心遠遠超過了被扣押在後方的部族首領。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通過外城牆的缺口,看到了宏偉絢麗的聖城建築。聖城能讓西洲人和藩夷族不惜一切代價相互爭奪,絕非浪得虛名,這座城池的誘惑力,只有親眼看到的時候才能體會得到。
莽軍戰士彷彿看到了城內的建築全部是用金子打造,用寶石點綴的,連街道都是用金磚鋪陳的,他們甚至在血腥的空氣中嗅到了金子的味道,腦海裡再沒有半分雜念,只有一個字:「衝!」
而聖域軍也頑強地戰鬥著,震天的喊殺聲直衝雲霄,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彷彿有一位英勇的戰士出現在天空中,指引著他們抗擊莽軍。
雙方被擠壓在了缺口處那一畝三分地上,你推我我推你,甚至沒有了揮舞兵器的空間,很多戰士是被擠死的,還有很多是不幸摔倒之後,被敵人或同伴亂腳踩死的,真正死於刀劍之下的,也有很多是被自己人誤殺。就這樣,衝在前面的人想退也退不了,後面的人還沒有接觸敵人,正一個勁地推動前面的人。戰鬥演變成雙方的角力。
鐵隆看形勢不容樂觀,便要調集猛犸部衝鋒,在從其他地方打一個缺口,但夏維立刻說:「不可,猛犸部的消耗太大了,再發動衝擊只能是送死,不會有任何效果。」
「那就這樣拚力氣嗎?」鐵隆有些急,他幫夏維扣押了自己的父親和所有部族首領,可以說是把自己的命也押進去了,若是拿不下聖城,後果不堪設想。
夏維說:「聽我的,調集投石機,用燃燒石往缺口處狂轟!」
「那會擊中我軍的!」
「你的命重要還是士兵的命重要?!」
鐵隆一愣,咬了咬牙,接受了夏維的主意。莽軍的投石機射程短,精確度低,佈置了許久才開始發射,熊熊燃燒的巨石不斷襲向城牆缺口,一枚一枚砸入莽軍或聖域軍,大火一起,雙方立時大亂,紛紛試圖後撤。這時夏維調來了猛犸部,但不是衝擊城牆,而是攔住莽軍的退路,一步一步緩緩向前逼近,任何後撤的戰士都會葬身猛犸的腳掌之下,莽軍後有猛犸攔路,前有熊熊烈火和聖域軍,根本不用權衡,便豁出性命繼續衝擊缺口。終於,莽軍如潮衝過了燃燒的火焰,將聖域軍節節逼退,終於攻進聖城。
外城牆失守,聖域軍立刻收縮,試圖防禦中城牆,但由於莽軍攻破外城牆的速度太快,眨眼的功夫就蜂擁入城,中城牆的防禦剛一啟動,城門便被攻破,莽軍瘋狂地衝進了聖城的大街小巷,無論老幼婦孺,見人便殺。而猛犸也調進了城,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將內城攻下,聖城終於全部淪陷。
夏維帶兵衝進了位於聖城中央的曙光大神廟,在神廟大殿中,一個穿著華麗袍子的老人坐在寶座上,他身後是曙光教會主神的雕像,那座兩丈高的栩栩如生的巨大雕像,竟然是用一塊完整的紅色寶石雕刻而成的,陽光從殿頂的天窗落下,照耀著雕像,散發出充滿希望的光輝。但在莽軍戰士眼裡,那光輝只讓他們想到了財富。若不是夏維及時制止,他們必會衝過去將雕像砸碎,瓜分這筆難以計數的財富。
夏維讓士兵站在原地,獨自走了過去,來到老人的寶座面前,滿臉驚訝神色,說:「教王殿下,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還留在這裡。」
垂暮老矣的教王淡定地說:「夏維,你終於回來了,走近一些,讓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孩子。」
夏維沒有遲疑,大步走到教王面前。教王伸出了枯槁的老手,輕輕撫摸著夏維的頭頂,忽然間竟老淚縱橫,哽咽著說:「孩子,你真的這麼恨我嗎?」
夏維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本以為自己沒見過教王,但他走進這座大殿的時候,忽然發覺這個老人如此熟悉,這個人,就是當初把他從藩夷族人手裡買過來的人,而且,當初夏維能逃出教會的孤兒院,也得到了這個老人的幫助!往事一幕一幕湧上腦海,夏維完全迷失了,他有太多的問題想不明白,最關鍵的是,這個老人既然是教王,為何當初要幫自己逃亡,又為何一再想讓自己回到教會?
「出去,守住入口,不許任何人進來!」夏維命令說。
莽軍戰士面面相覷,但最終還是遵守命令,退了出去,把守在入口。
站在位於最高處的神廟外,俯視茫茫夜色中的聖城,滿眼皆是令人心悸的屠殺場面。聖域軍已經全線潰敗,在城內的一些角落負隅頑抗,做最後的掙扎。而莽軍則在瘋狂地搶掠財寶,燒殺城內居民,甚至將人殺死之後仍不過癮,還要將屍體肢解,或用馬拖著屍體沿街道狂奔,將屍體拖成稀爛。鮮血順著街邊的排水通道一路往下流,將城邊的污水池充滿,最後溢了出來,一直沒過人的膝蓋。
鐵隆只下了一項命令:不可自相殘殺。這項命令還算及時,不然莽軍戰士很可能會因為爭搶財物而發生內訌。但戰士都興奮過頭了,有時也忘記了命令,鐵隆只得在城內不停奔走,保障莽軍有秩序地進行燒殺搶掠。
東方即白,聖城在一夜洗劫之後滿目瘡痍,黎烈汗和部族首領們也終於恢復自由,進入城內,黎烈汗看著眼前景象,耳聽四處傳來的慘叫,不禁感慨:「人生的樂趣莫過如此……夏維呢?」
一個士兵回話:「大將軍在城中央的神廟。」
黎烈汗立刻帶人趕到神廟前,只見一群士兵正抬著一座紅色的雕像往外走,而神廟已經被烈火吞噬。夏維獨自盤坐在不遠處,愣愣地看著神廟在火中漸漸坍塌,臉上一片茫然。
「拿下!」黎烈汗指向夏維。
士兵衝上去,將夏維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