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鐵隆對恆輪城的破壞進行得太徹底,使得夏維不得不帶領部隊為猛犸小隊尋找食物來源。猛犸王的派頭最大,不僅平時無人敢*近它,而且對飼料極其挑剔,每日需要消耗上千斤的各類上等水果。若是水果稍微有點不熟,或者熟過了頭,它晚上就會不停大吼,其他猛犸自然也跟著它一起吼,讓人難以入睡。好在經過恆輪城一戰,周邊的藩夷部族紛紛前來表示臣服,恆輪城覆滅之時,許多部族首領都葬身在猛犸足下,屍首都找不到了,各部族只好重新推舉出首領。新首領們都知道了莽族的手段,心中懼怕之情可想而知,送來了金銀珠寶和軍需物資,上等水果也不少,猛犸們總算吃好喝好,也就不再鬧事了。
本來按照鐵隆的想法,應該是要乘勝而起,繼續掃平周邊的藩夷部族。夏維對其曉之以理,耐心勸說許久,才打消了他的這個念頭。他們便在一塊藩夷部族佔據的綠洲中安頓下來,等待黎烈汗的大軍到達,再商量以後的計劃。
隨後的幾天夏維相當忙碌,每日都要回見藩夷族的部族首領們。由於很多都是新首領,原先相互之間的利益平衡被打破,時常在夏維面前就爭吵起來,夏維還需要從中調停。當然夏維將鐵隆推到了最前面,說自己雖然軍職比鐵隆高,但決定軍事之外的事情,還需由鐵隆拿主意。鐵隆對這種會議極不耐煩,但夏維告訴他:「鐵副將軍,你是黎烈汗的愛子,將來一定會繼承大汗王之位,最需要的是瞭解這些政務,學會把握各部族的心理。現在你通過藩夷族人來積累經驗,對以後統轄莽族各部大有好處。」
鐵隆也清楚莽族內部和藩夷族大同小異,明白夏維是在幫自己,心裡也是感激,便在夏維的指導下,耐心解決藩夷族的問題。而夏維自己對處理政務也沒興趣,只是為了加固和鐵隆的關係,才硬著頭皮去做,時不時也會發幾句牢騷,大罵幾句髒話,每每此時鐵隆也會大罵,二人的關係便更進一步。
這一日黃昏,送走了一批藩夷族部族首領,夏維和鐵隆一起發了幾句牢騷,鐵隆便去找莽族戰士吃喝玩樂,夏維留在帳篷裡閉目小睡了一會兒,睜開眼的時候,看高威坐在他對面。
「高威啊,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看我睡覺?怎麼我每次睡醒的時候你都在跟前?」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啊,是你自己懶,我每次來找你,你都在睡覺。」
「這次有什麼事?」
「我要走了。」
夏維感到有些意外,問:「怎麼突然要走?」
高威說:「我出來也有些時日了,現在看起來你也不需要我保護了,我當然還是盡早回華朝的好。」
夏維聽出高威有些言辭閃爍,而且語氣有些冷冰冰的,便問:「高威,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
「沒有。」高威斷然回答。
夏維笑著說:「是不是你覺得我幫莽族人建立了這麼可怕的猛犸部,將來他們打華朝的時候,我們肯定抵擋不住?」
高威沉默,夏維歎了一聲,說:「其實我也不想啊,但兩年前華朝正在內戰,若是當時莽族人趁虛而入,對華朝更為不利。我只好用猛犸部做交換,讓他們暫緩進攻華朝的計劃。雖然他們早晚還是會去攻打華朝,但我有把握在那之前將猛犸部毀掉。」
高威平靜地說:「夏維你誤會了,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你,我相信你所做的事情都有道理。我真的是想回去了,雖然我在華朝的時候也是四處漂泊,但那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而在近東,我總覺得不太習慣。人嘛,離家久了,總是會想家的。」
夏維點點頭說:「那好吧,祝你一路順風,以後還拜託你把華朝的情況隨時傳給我。」
「放心,我會的。你歇著吧,不用送了。」高威站起來,轉身走出了帳篷。
月朗星稀,近東的晝夜溫差很大,晚風充滿涼意。高威深呼吸了一下,略一猶豫,便向古麗思的帳篷走去。臨走了當然應該道個別。走到帳篷跟前,一個大夫掀簾走了出來,抬頭一看是高威,便行禮說:「大人,來看麗思小姐?」
高威點點頭,看到大夫手裡端著一個裝滿染血紗布的小盆,眉頭皺了起來,問:「她怎麼樣?」
大夫露出為難的神色,說:「有幾處感染化膿,生出了蛆蟲,正在發高熱,不過大人放心,生命不會有礙。」
高威默不作聲地走進了帳篷,兩個藩夷族的老女人正在用冰水擦拭古麗思沒有燒傷的半邊身體。她全身赤裸,美得像下凡的仙子——至少有一半身體是美麗的,但另一半已經被烈火燒得不成樣子,好幾處潰爛的地方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蛆蟲。但大夫卻不能將蛆蟲消滅,因為蛆蟲可以蠶食腐肉,消除炎症。
「阿媽……」昏迷中的古麗思呻吟了一聲,被燒得焦黑的手緩緩抬了起來。高威心裡一顫,握住了她的手。這一夜,高威幾次想走,但都沒能走成。
在另一個帳篷裡,夏維睡得並不香甜,他做了一夜亂夢,夢見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在烈火中向他哀求著什麼,終於有一個人抱住他的腿時,他驚醒了。天色已經大亮,他簡單洗漱了一下,衛兵便來通報,有一支行者舞團前來求見。
不一會兒,衛兵便將伊莎貝拉帶了進來,夏維讓所有衛兵都退出帳篷,然後笑著說:「你還活著啊,我以為恆輪城大屠殺的時候,你和舞團也遭到不幸了呢。」
伊莎貝拉面色冰冷,說:「你一定很希望我死吧?教會的六子,少一個就對你少一分威脅。」
夏維說:「這是什麼話?怎麼說大家都是接受過教會教育的人,你們要是死了,我也很痛心的。只不過當時比較匆忙,沒辦法請你先離開恆輪城,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逃過那場大劫的。不過我很奇怪,你怎麼還敢來見我?」
伊莎貝拉說:「我來和你談合作的事情,教會已經同意與你合作了。」
夏維大笑起來,說:「別逗了,你們這個時候才說合作,是拿我當傻子嗎?我當日已經提出合作的條件,但藩夷族人還是襲擊了黎烈汗。你別告訴我教會和這件事沒有關係啊!」
伊莎貝拉忽然單膝跪倒在夏維跟前,垂著頭說:「你建立的新猛犸部實在太可怕了,其戰鬥力遠遠高於以前的猛犸部,單是二十頭猛犸便毀去了恆輪城,這是超越了時代的武器。夏維,之前我對形勢估計失誤,還請你原諒。但現在教會已經拿出誠意與你合作,還請你能夠考慮一下。」
伊莎貝拉如此低聲下氣,夏維倒是感到有些意外,問:「你是在求我?」
伊莎貝拉頭垂得更低,低聲說:「是。猛犸部將對東西雙洲的形勢造成顛覆性的影響,每人能預料整個局勢會如何發展……」
夏維揚起手,阻止了伊莎貝拉繼續說下去。
「你錯了,不是不能預料,而是預料到了卻無法阻止。本來我有辦法將局勢控制住的,但你不信我,貿然襲擊黎烈汗,造成了莽族和藩夷族的決裂。現在局勢也超出我的控制了,我也不打算和教會合作了。我警告過你們,可你們不聽,這是你們自己釀出的苦果,你們也會慢慢嘗到它的滋味。」
「夏維……」
「不必說了!我不會和教會合作。等黎烈汗的軍隊一到,我們就會開始向聖域進攻。你快離開吧,回去享受享受,別留下什麼遺憾。」
「你!」
「送客!」夏維將衛兵召了進來,命令說:「抽調五百人,將行者舞團送出近東。」
伊莎貝拉走到帳篷口,忽然冷冷地說:「夏維,你是在玩火!」
「我知道。」
「玩火之人必遭火焚!」
「可在那之前會有很多人先葬身火海,給我作陪葬。」
送走了伊莎貝拉,夏維對著帳篷壁上懸掛的地圖愣了一會兒神,然後決定去看看古麗思的情況。
高威還留在古麗思的帳篷裡,正在幫助大夫給古麗思換藥,見夏維走進來,便將一盆用過的藥布遞過去,說:「扔到外面。」
夏維二話沒說,依言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壞笑著說:「你不是要走嗎?怎麼還沒走?」
高威支支吾吾半天,最終也沒回答,幫大夫換完藥,便將夏維拉出了帳篷。二人站在帳外沉默了片刻,高威幾次想要說什麼,但只是動了動嘴唇,卻始終沒吐出半個字。夏維大感有趣,揶揄說:「高威,你怎麼了?怎麼也變成八棍子打不出個屁了?」
「滾蛋,老子一夜沒睡,累了,不想多說話。」
夏維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說:「你守了古麗思一夜?真體貼啊——」
高威忽然悠悠地歎了一聲,說:「是我把她帶到近東來的,怎麼說也不能丟下不管,對吧?」
「那倒也是。」
正說話間,鐵隆飛奔而來,氣喘吁吁地說:「父汗來了,大軍昨夜已到百里之外,父汗正率衛隊先行趕來。」
夏維連忙召集人馬前去迎接。
茫茫大漠之上,夏維的迎接隊伍一字排開,遙遙看著天邊捲起一片沙塵,黎烈汗的衛隊如翻湧的雲團一路飛馳而來。高威看得陣陣心驚,黎烈汗的這支衛隊已經超過萬人,金戈鐵馬,健勇彪悍,疾馳之時隊形整齊,可見莽族騎兵確實有冠絕天下的風采。這樣的軍隊,若是在華朝內戰之時入侵,的確難以阻擋。但現在莽族有了猛犸部,如虎添翼,將來又如何阻擋?夏維真的有辦法在那之前毀掉猛犸部嗎?高威也隱隱有些擔憂。
這時大軍來到近處,黎烈汗帶著幾個隨行的部族首領一馬當先,來到夏維跟前。夏維和鐵隆率領一眾迎接的戰士齊齊下馬,躬身行禮。黎烈汗也翻身下馬,先走上前來給夏維一個莽族人親切的擁抱,大笑說:「好,夏維你一戰毀掉恆輪城,為我莽族雄師在近東立威,我這一路所到之處,藩夷族人無不屈膝稱臣,倒也省了我很多麻煩。」
夏維連忙謙虛地說:「大汗王過獎了,這一戰的首功還是要歸給鐵副將軍。」緊接著夏維又淘淘不絕地訴說了一番鐵隆的功績。剛才黎烈汗一下馬便和夏維說話,鐵隆略感不快,但聽夏維誇獎自己,心情便略為平和。黎烈汗聽夏維說完,又過來讚賞了他幾句,在幾個部族首領跟前誇他能幹,他便也轉怒為喜,向夏維點頭表示謝意。
黎烈汗剛要上馬隨夏維回營地,忽然望向了站在夏維身後的高威,臉色一沉,問:「這位是誰?」
夏維毫不隱瞞,說:「他是華朝東王麾下翼殺營的高威,也是我的朋友,這次我請他來是給我當保鏢的。」
黎烈汗打量了一下高威,但沒再多問,躍上馬背,一馬當先返回營地。
到達營地帳內,鐵隆開始詳細陳述近日所處理的大小事務。但說到一半,黎烈汗便打斷了他,說:「鐵隆,爹趕了十幾天路,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鐵隆沒能盡情展示自己的成績,感覺有些不是滋味,只好訕訕地退出了帳篷。
鐵隆剛一出去,黎烈汗便沉下臉,說:「夏維,恆輪城一戰,你和鐵隆搞得太過火了。」
夏維似乎早已料到黎烈汗會責問這件事,微笑說:「大汗王說的是,我也覺得有些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