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夕的刀如同奔騰的大江,滔滔不絕一浪高過一浪。那苗條的身姿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每一次出刀都迅捷如同閃電,每一次進擊都精妙得超乎想像。而且她戰鬥時的呼吸如同吟唱,高高低低竟然像有韻律,讓人們想起她方纔的歌聲,不知不覺間全都入了神,忘記了喝彩,忘記了助威,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在觀看一場比武。
眼前的只是一個少女在輕歌曼舞,將她的風華抖落人間。而那個笨拙的西洲劍客雷昂,簡直不值一提,他完全被顏夕的刀壓制,只能勉強招架,全無還手之力。
尤金言也誤以為形勢有利,輕鬆地說:「看來不用調第十軍了,夕小姐只要能勝,安廣黎的計劃就算破滅了。維公子,這次你失算了,讓阿瑞去調第十軍,呵呵,第十軍只聽小姐的,就算是王爺親自去,也不見得能指揮得了。」
「是啊,」夏維瞧著戰鬥中的顏夕,竟有些入神了,「安廣黎真黑,想借比武除掉顏夕,這樣第十軍就沒法動彈了……」
「哼,一個小小的西洲劍客,怎麼能奈何夕小姐?」
「尤大人,你錯了。」夏維堅定地說,「雷昂的劍術確實不高,但他還是會贏。」
「夏維,我知你在西洲生活過,但也沒必要誇大西洲,畢竟你還是個華朝人。」尤金言竟是在怪罪夏維崇洋媚外了。
夏維苦笑一下,心想解釋是沒用的,還是待會兒讓他自己看吧。夏維開始整理心中的疑惑,他想:「為什麼是雷昂?安廣黎究竟怎麼把他找來的?難道曙光教會……」
夏維想起了西洲盡人皆知的聖域爭奪戰,西洲信奉曙光教的國家,與近東信奉聖火教的藩夷族長年累月的戰爭,在神祐山脈地區,戰火每時每刻都在燃燒,其慘烈程度不亞於星寒關大戰。藩夷族的猛犸部與西洲的雄獅騎士團打得如火如荼,那樣的戰爭,恐怕是華朝人難以想像的……
這時,雷昂的腳下一個踉蹌,顏夕抓住機會,揮刀而上,漫天刀光拖出一道流星。雷昂勉力支撐,眼看就要敗北。
尤金言笑道:「夏維,瞧見沒,夕小姐要勝了!咦?人呢?」
夏維已離開座位。
顏夕向前疾跨出一步,雙手握住刀柄,刀舉過頭,嬌喝一聲,長刀雷霆般落下。雷昂已無處閃躲,只得舉起細身長劍橫擋。但細身長劍太過脆弱,方才激鬥一番,劍身已經承受不住,顏夕這一刀又是勢大力沉,務求一擊致勝,長劍終於斷開,刀光落下之時,雷昂猛地閃身,長刀總算沒有劈中他的腦袋,而是斬入肩膀。
「我勝了!」顏夕露出了微笑,手下不停,長刀繼續斬下,竟將雷昂的左臂整條劈落。鮮血噴射而出,濺落到猩紅絨毯上,洇倒了一片絨毛。
「夕,快跑!」
夏維大喊著衝進了場地。
顏夕下意識地感到了危險,緊接著危險便來了。
即便武功再高強,受到重創的時候,動作也會有一絲停滯。但失去了左臂的雷昂彷彿完全不知道痛苦,右手中的斷劍迅捷刺出,襲向顏夕胸口。
顏夕因為自己的勝利而放鬆了警惕,雖然只是短短一瞬,卻是致命的鬆懈。但她畢竟是高手,在瞬間舉刀橫在胸前格擋,想要逼退雷昂的攻擊。但雷昂卻沒有退讓,他的斷劍來得又疾又准,堪堪擦著刀刃而過,眼看就要插進顏夕心口。
一瞬間,顏夕萬念俱灰。她甚至感覺到雷昂的劍尖已經觸到了自己的衣服,接下去,就要刺入了。這時,一隻大腳踹在了她的肩頭,她斜著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卻也避過了雷昂的致命一擊。
「笨蛋,沒聽到我話啊,讓你快跑還不跑!」
夏維氣憤地教訓著。
「你敢踹我!你等著!」顏夕怒喝。
轟——全場大嘩。很多人沒能看清方才一瞬間的變化,他們最多知道顏夕斬掉了雷昂的左臂,但雷昂卻發出威力無窮的一擊,要不是夏維忽然冒出來,顏夕必然死在雷昂手下。又是一次性命攸關,所有人的心裡都隱隱感到不妥。顏夕不同於周陽錦,她可是北王的女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北王焉能善罷甘休?
這時安廣黎站了起來,說:「維公子,你出來幫偏手,破壞比武公平,該當何罪?」
夏維滿不在乎地說:「南王爺,您最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來和雷昂打一場,我保證精彩絕倫、血腥無比、少兒不宜。」
本來顏夕都死定了,夏維卻出來插「一腳」,破壞了自己的計劃,安廣黎已經怒不可遏,但他知道不能公開發作,畢竟顏夕不死,城外的北王第十軍就還在對方手裡,他決不能不能冒險和第十軍為敵。
這時雷昂用蹩腳地華族語說:「我,夏維,打!」
「好!今日再加一場!」安廣黎宣佈,「北王義子夏維對西洲劍客雷昂!」
安廣黎一言既出,自然沒人阻撓。本來已經很可笑的武科舉總決試,此時完全變成了驚心動魄的鬧劇。
顏夕沒有離開場地,她站在場邊。不遠處,夏維和少了一條胳膊的雷昂相視而立。
「為什麼來華朝?」夏維問。
「為你!」雷昂回答。
場內響起一片騷動,由於夏維和雷昂說的是西洲摩京語,在場之人少有能聽懂的。顏夕卻聽懂了,她對摩京語只是一知半解,所以剛才的兩句話也聽得極其困難,但她還是能聽懂。
「原來我有這麼大價值。」夏維笑著說,「教會居然派人千里迢迢追到華朝了。」
雷昂說:「你是受教育最成功的七子之一,教會絕不能放過你。我再問你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
「給我一個回去的理由!」
「你的好朋友威爾現在正和教王殿下吃飯呢,你不想回去看看他嗎?」雷昂陰險地笑著說。
威爾……那個金髮少年,夏維在朵吉堡當抄書匠時認識的朋友,那是他在西洲唯一的朋友。曙光教會居然抓了他!
「哈哈哈……」夏維忽然大笑起來,「朋友?我會有朋友嗎?他喜歡和教王吃飯,那就讓他吃好了,關我屁事!」
雷昂也笑了:「果然是血腥維,十歲時,便能獨自在一夜間,殺死巴巴羅薩孤兒院一千八百三十六個人的血腥維,當然不會在乎什麼朋友了。」
「血腥維?」顏夕捕捉到了這個字眼,她看著夏維,心裡一片茫然……
一千八百三十六個人,一夜之間。
「他能做出那樣的事?他……是和我去五路胡同小食門廊吃遍整條街、和我在望星閣看星星聽晚鐘的笨蛋啊……」顏夕心潮澎湃。殺人,對於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了。但在一夜之間,獨自殺了一千八百三十六個人……而且當時他只有十歲……那是什麼樣的場面啊。
夏維垂下頭,頭髮遮擋住了面龐,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彷彿陷入了沉思似的。良久,他低聲說:「雷昂,有七個受教育成功的孩子?」
「沒錯。」雷昂說,「教會稱之為七子,天國七子。血腥維,你是其中之一。」
「你呢?」夏維仍然垂著頭,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他平靜地問,「你也是七子?」
雷昂臉色一變,彷彿自卑似的說:「我……我只是受了教育,沒資格成為七子。」
「原來是個廢物啊!」夏維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很沙啞,卻如同石頭似的壓在人胸口上,讓人喘不上氣來。他抬頭了,嘴角的微笑很迷人,若是他對一個女孩子那樣笑,恐怕沒人能抗拒。
「雷昂,去極樂淨土看神主吃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