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健秋苦惱的聽著師叔講述自己如何與不了禪師大鬧玄冥門的驚險場面,宋健秋從來沒有見到過清陽道長話這樣多的時候,清陽道長這樣反常肯定還是因為心結沒有打開,因為無論他取得了多麼輝煌的戰績也無法彌補羅慎行武功被廢的事實,所以清陽道長才需要不斷的說話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與苦悶。
昨天宋健秋便在五台山找到了清陽道長,但是清陽道長堅決不允許宋健秋和自己一同前往玄冥門,宋健秋拗不過師叔而且見到師叔找到了不了禪師做幫手應該沒有什麼大危險,只好勉強同意了,宋健秋與陪同自己一起來五台山的同伴開車把清陽道長和不了禪師送到了玄冥門的附近之後便一直在那裡守候,這樣逃跑的時候可以更及時一些。
與宋健秋一同前來的那個人叫做林隆,與宋健秋交情頗深,當他見到玄冥門起火之後擔憂的道:「健秋,你師叔的火氣可不小,竟然闖到這裡放火,此事鬧大了,不過我看那個不了禪師彷彿是個有道高僧,怎麼會同意你師叔這麼幹?」
宋健秋苦笑道:「你沒聽說物以類聚嗎?我師叔看起來仙風道骨如同世外高人,可是他的脾氣一點也不符合道家清靜無為的觀念,能與我師叔這樣脾氣的人做了幾十年的朋友,不了禪師的個性可想而知,唉!他們兩個人的年紀加起來已經一百五、六十歲了,竟然做出這樣魯莽的行為。」
沒過多久清陽道長和不了禪師飛快的跑了出來,鑽入汽車之後不了禪師緊張的道:「快開車!阿彌陀佛!真是罪過,老僧已經多年沒有為非作歹,沒想到今天破戒,老僧被你這個老雜毛害慘了。」
林隆一邊駕駛汽車一邊問道:「大師,我們還回報國寺嗎?」
不了禪師斥責道:「愚蠢,惹禍之後首要的問題是先找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至少也要等到風頭過了再露面,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兒江湖訣竅都不懂,這樣下去要吃大虧的。」
清陽道長歎息道:「我這個師侄的腦筋不太靈活,這個小子是他的朋友想必也不會太聰明,還是我徒弟好啊!又聰明又伶俐,從小就惹人喜愛,而且練功的時候特別勤奮,如果不時因為與玄冥門的混蛋害他,再過些年他就可以在武林大放異彩了。」
宋健秋無奈的聳聳肩,自己和林隆剛說不了禪師和師叔是物以類聚,現在師叔就批評自己和林隆的腦筋同樣的不靈活,報應來的好快,林隆微笑道:「道長,健秋經商的頭腦可很靈活,我們公司能夠發展起來全靠健秋掌管全局,他只是在您面前比較呆板。」
清陽道長沉默了片刻道:「無論怎樣說也比不上我徒弟,我徒弟是最好的。」說完喃喃自語道:「乖徒弟,日後玄冥門就算倒霉了,以前我容忍他們,但是從現在起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不了禪師冷笑道:「玄冥門人多勢眾,你一個人想要威脅玄冥門份量還不夠,今天要不是有我幫你,只怕你連玄冥門的大門都進不去,不過你的功夫好像進步了許多,找個機會切磋一下。」
清陽道長不屑的道:「我把三個玄冥門弟子打吐血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見到,下次我來玄冥門的時候下手會更殘忍,雷天鐸那個傢伙一定恐懼的不得了,健秋,你不知道師叔我打得有多開心,是多年沒有這樣痛快了。」
宋健秋聽到師叔竟然下手這麼狠,按他的話來看下次出手的時候肯定更加肆無忌憚,師叔與玄冥門的仇恨越來越深了,可是自己不僅無法制止這種無謂的仇殺,就連勸阻的話都不敢講,只有讓小師弟出面勸說師叔了。
清陽道長急於向徒弟當面講述自己為他報仇的精彩場面所以眾人直接來到了羅慎行的家,可是敲了半天的門一直沒人應答,宋健秋取出鑰匙打開門之後發現空無一人,宋健秋的手機進入山區之後就沒有訊號因此自動關機了,宋健秋打開電話撥通了冷凝兒的號碼之後,冷凝兒迫不及待的問道:「師兄,你找到師傅沒有?」然後羅慎行的聲音響起道:「師傅是和不了禪師在一起的,他們兩個人一個是道士一個是和尚,一定很好辨認。」
宋健秋驚訝的道:「小師弟,你怎麼知道的?」
羅慎行回答道:「我剛離開報國寺,我見到玄冥門的雷天鐸了。」
清陽道長聽羅慎行說他見到了雷天鐸,急忙搶過電話道:「你說什麼?雷天鐸那個匹夫有沒有為難你?你不要急,我現在就返回五台山,我要和他們拼了!」
冷凝兒唉聲歎氣的道:「您老人家不要添亂了,雷天鐸沒有刁難我們,現在我們正要回京城,您在哪裡?」
清陽道長對不了禪師道:「雷天鐸沒有刁難他們,你說會不會是欲擒故縱?跟在他們的後面尋找我們的蹤跡?」
不了禪師皺眉道:「很有可能,雷天鐸向來詭計多端,不可不防。」思索了一下道:「讓他們到京城西郊的大佛寺與我們會合,大佛寺的主持是我的老朋友,如果雷天鐸敢跟蹤他們的話我們就在大佛寺給他來個突然襲擊,打他個半死……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的意思是讓他不能再作惡。」
清陽道長哂道:「口是心非的賊禿,當年你敗給雷天鐸之後這麼多年來一直想幹掉他吧?我發現你這個人不誠實的毛病還是沒有改變,我看你是成不了佛啦。」
羅慎行不耐煩的道:「師傅,你倒是說話啊!你們現在在哪裡?」
清陽道長乾咳一聲道:「小丫頭,你們直接來京城西郊的大佛寺,我和你不了師伯在大佛寺等你們,記住,千萬不要左顧右盼讓人看出苗頭,記住沒有?」說完得意的道:「我徒弟從小的時候就喜歡搗亂,我越是不讓他做什麼他就偏偏非做不可,我叮囑他們不要左顧右盼的讓人看出來,他一定反著做,看來雷天鐸不上當都不行了。」
不了禪師讚歎道:「夠陰險,和你在一起總是可以學到新知識,令兄與你可大不相同,我師傅最欣賞的就是令兄,對你卻頗有微詞,我師傅總認為是你把我帶壞了。」
清陽道長冷哼道:「你是天生的壞種,不用別人拐帶自然就變壞了,幸好你出家了,要不然你肯定是個無惡不作的江湖敗類。」
林隆目瞪口呆的看著清陽道長和不了禪師,清陽道長須發如銀相貌清瞿,如同傳說中的神仙,而不了禪師面如滿月,經常是滿臉笑容,和寺廟裡供奉的彌勒佛有幾分相似,可是這樣的兩個人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驚掉下巴,如果不看他們兩個人的外貌而是直接聽到他們講話的時候簡直與潑皮無賴沒什麼區別,哪裡還有半點兒出家人的風範?
林隆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師,出家人不是講究普渡眾生,而且還要受三皈五戒嗎?怎麼您一點兒也不在乎江湖的爭鬥?這與佛門講述的理論大相逕庭啊。」
林隆雖然不是佛門弟子,他也知道出家人的基本規矩是不殺生、不偷盜、不妄語等等,可是不了禪師夥同清陽道長闖入玄冥門打架放火,甚至還要伏擊雷天鐸打算把他打得半死,這分明就是與佛門的清規戒律對著幹。
不了禪師搖頭道:「你不明白,佛門有八萬四千個修行的法門,哪個法門都可以成佛,我修行的是成本比較低廉的成佛捷徑。」
宋健秋也來了興趣,好奇的問道:「師伯,難道修行也分成本?」
不了禪師道:「龍樹菩薩在龍宮騎著白馬,走馬看佛經的題目,三個月還沒有全部看完。然後取得尚未在人世流傳的《華嚴經》共十萬偈,可是這只是原經的萬分之一,看得完嗎?」
宋健秋和林隆一起搖頭,他們聽說過《華嚴經》,可是《華嚴經》具體是什麼和裡面有多少內容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不了禪師說起來就夠嚇人的,普通人想要讀完這本經書恐怕有難度。
不了禪師得意的道:「所以我只修行最簡單的,《心經》上說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我修行的就是這幾句話。」
宋健秋和林隆隱約覺得不了禪師的話有問題,但是他們對佛經一知半解根本無法反駁不了禪師的說法,因此都沉默起來。
大佛寺在京城的西郊一個不起眼的山腳下,平時廟門緊閉而且每逢初一、十五或諸佛聖誕的日子打開廟門的時候,廟裡的僧人態度也不熱情,因此門庭冷落香客極為稀少,羅慎行等人打聽了許久才找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廟。
羅慎行敲了半天的門,才有一個中年僧人開門,羅慎行報上不了禪師的名字後僧人默默的點點頭一語不發的帶著他們往偏殿走去,冷凝兒偷偷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對羅慎行示意這個僧人是啞巴,然後還張開嘴裝啞巴說話。
羅慎行急忙擺手阻止冷凝兒搞笑,但是不經意間發現那個僧人的耳朵輕輕的動了一下,羅慎行心中一動,但是僧人再也沒有異常的現象,羅慎行以為自己看錯了,也許這個僧人只是無意中的舉動,自己未免太多疑了。
當他們來到偏殿的附近時就聽到偏殿裡面一個人用不純熟的漢語嚷道:「隨境而轉之粗妄念,遮蓋自心本相。」
然後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令心坦然住,不擒不縱。」
冷凝兒疑惑的道:「他們說什麼呢?他們明明說的是中國話可是我怎麼聽不懂?他們是不是在猜謎語?」
軒轅低聲解釋道:「好像是佛經。」
羅慎行淡淡的道:「他們爭論的是密宗大手印裡面的經文。」羅慎行從小喜歡雜七雜八的書籍,道家與佛家的經典他都掌握很多,偏殿裡面的那兩個人爭論的題目正是大手印中的兩個觀點。
那個漢語說的不熟練的人說的「隨境而轉之粗妄念,遮蓋自心本相。」的意思是顛三倒四的胡思亂想遮掩了自身光明的自信本相,要求修密的人首先要斷除妄念,否則妄念隨境而轉,攀緣不息,根本就不能見到自心本相,是流浪在生死的輪迴。
而另外的那個人說的「令心坦然住,不擒不縱。」先要讓修密的人心坦然,不要有住著,不要有煩惱,不要有束縛,坦坦蕩蕩。但是妄念不斷的時候既不要擒住它,也不要放縱它,任其自然。妄念來的時候不理睬它,這是所謂的不擒不縱。
羅慎行這次沒有注意到那個帶路僧人的耳朵又聳動了一次,羅慎行以前總是自己翻閱典籍,佛門的公案中記載了許多的高僧通過互相辯駁來達到修行上的進步,可是羅慎行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所以興致勃勃的快步走了上去。
譚靜雅自詡為中國通,而且自認為對於中國的玄學屬於專家的級別,可是偏殿裡面的那兩個人談論的內容她卻一句也聽不懂,因此譚靜雅緊緊的跟在羅慎行的身後小聲問道:「小弟,你聽得懂嗎?」
羅慎行點點頭,然後把眼睛湊到了門縫上往裡面張望,就在羅慎行往裡面看的時候偏殿裡面那幾個人的目光立刻投射了過來,其中一個人正是清陽道長,羅慎行歡呼一聲絲毫不顧禮貌的推門衝了進去。
清陽道長豎起食指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羅慎行知道自己太唐突了,尷尬的對偏殿裡的人點頭道歉之後坐在了清陽道長的身旁,冷凝兒和譚靜雅見到羅慎行進去了,她們兩個也不客氣的走了進來坐在羅慎行的旁邊。
軒轅和紅塵刀客自從在報國寺遇到羅慎行之後便一直與他在一起,但是他們可不敢和羅慎行他們一樣直接闖進去,紅塵刀客在打開的房門上敲了三下等待裡面的人允許自己進去,可是剛才那個蒼老的聲音不耐煩的道:「哪裡來的混蛋?一點兒規矩也不懂。」
紅塵刀客沒想到羅慎行大呼小叫的直接闖進去都沒關係,可是自己有禮貌的竅門反倒挨了罵,軒轅擺擺手直接走了進去,看來裡面的人不反對人進來,只是他們不喜歡被打擾,果然軒轅進去之後裡面的人看也不看他們,只有羅慎行對他們做了個鬼臉。
清陽道長指了指方才罵人的那個年逾古稀的胖和尚,然後在地上寫道:「不了和尚。」
羅慎行這才知道這個老和尚就是師傅的莫逆之交不了禪師,而坐在不了禪師對面的是一個黑瘦的老喇嘛,老喇嘛雙目深陷,渾身的肌肉彷彿是生鐵澆築的,比精壯的年輕男子還要結實,方纔那個漢語說得不流利的人一定就是他了。
在老喇嘛的左側坐著一個身穿白色藏袍,以白紗蒙面的女子,女子只有雙眼和雙手露在外面,其餘的部位都被遮掩的密不透風,但是那雙眼睛亮如寒星,猶如秋水般清澈,又彷彿深潭般深邃,讓人一見之後終身難忘。
那個老喇嘛道:「離妄念,是無為而住之自心性,即智慧光明。」
老喇嘛說的意思是能夠離開妄念,而且於行住坐臥一切時中離妄念,這就是無為而住之自心性,這是本來面目顯現了。一切時一切處都不著相,心不住一點影子,不要有所求,這就是無為,只要去除妄念,智慧光明自然就顯現了。
老喇嘛說的這句經文與道家講的無為頗有相似之處,但是不了禪師卻皺眉苦思起來,不了禪師修行的是禪宗,而現在與老喇嘛談論的卻是密宗的經典,不了禪師已經與老喇嘛爭論了好久,現在已經接近理屈詞窮的時候,如果換一種經文來反駁老喇嘛自然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這樣一來就算輸了。
羅慎行在外面聽到他們互相爭論的時候就明白了老喇嘛以斷除妄念為主要觀點,而不了禪師則是講求隨意為之,不應該執著於斷除妄念這一點,以前羅慎行雖然沒有見到過不了禪師,可是他是師傅幾十年的老朋友,羅慎行自然對他生出了親近之心。
羅慎行見到不了禪師仍在緊鎖眉頭苦苦思量反駁的經文,忍不住低聲提醒道:「若以有為為道而修,比不了悟本元。」
羅慎行說的意思是我們假如是有為而修,心裡有所住,就有個東西擋住,那就難以成道了,這與老喇嘛的觀點相似,所以不了禪師和老喇嘛都奇怪的往羅慎行看過來,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不過羅慎行能夠說出大手印的經文已經讓他們頗感驚訝了。
清陽道長低聲道:「不懂就不要胡說。」
羅慎行伸手在地上劃了一條橫線道:這位大師說要斷妄念,這本身就是妄念,只是以一個妄念來斷除另外的一個妄念而已,已經墮入有為而為的誤區,要知道妄念盡為智慧,逆緣成為助辦,煩惱成為道行。」
不了禪師欣然道:「煩惱即菩提,好!好!」
老喇嘛雙目低垂雙手結印,低聲念道:「嗡伯啦伯啦……」聲音低沉,猶如暮鼓晨鐘在小小的偏殿響起,所有的人都覺得頭腦一震但是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可是羅慎行卻彷彿被無形的大錘狠狠的打中,不由自主的往後仰身,那個蒙面的女子頭一次抬頭看了羅慎行一眼,然後繼續保持結印打坐的姿勢。
不了禪師讚歎道:「身口意三密果然不同凡響。」
冷凝兒以為老喇嘛說不過羅慎行所以暗地施展手段對付羅慎行,氣憤的道:「你怎麼這樣無恥?大家是在文明的談論佛法,你這樣出手傷人實在太過分了。」
老喇嘛抬起頭道:「我出手傷人?女施主此話何講?」
偏殿裡的人都注意到了老喇嘛念出那句咒語之後羅慎行的身體便往後倒,可是他竟然矢口否認,還裝的彷彿是沒事兒人一樣,這樣無恥的出家人可算是少有。
清陽道長的臉色也有些不悅,那天宋健秋把自己和不了禪師送到這裡之後,意外的發現了一個老喇嘛和一個蒙面的藏族女子住在大佛寺,不了禪師好奇的與老喇嘛攀談之後雙方便開始爭論大手印,不過這個老喇嘛一直很有禮貌,可是今天卻當眾偷襲自己的弟子,這讓清陽道長心疼不已。
冷凝兒指著老喇嘛的鼻子道:「你剛才念什麼翁扒拉扒拉的,分明就是施展氣功偷襲,你簡直沒有廉恥。」
老喇嘛頗感冤枉的道:「我念的是佛心咒,現在還沒有到比武的時候,現在只是談論佛法,我不會不宣而戰的。」說完再次結印念道:「嗡伯啦伯啦……」
但是羅慎行的身體再次往後仰去,冷凝兒勃然大怒道:「你這個臭喇嘛,你是不是認為我們好欺負?師傅,有人打你寶貝徒弟了,您快出手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