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幕然抬起頭來,蒼老的眸子裡露出灼灼地精芒來,厲聲道:「護國軍是完了,可我們湘軍還沒完!只有還有一個中國人活著,就絕不讓洋人在我們的土地上撒野!」
部將們皆神色震驚地看著曾國藩,一時間竟然沒一個人能夠反應過來。
黃飛虎突地拔出手槍,指著曾國藩厲聲道:「曾國藩,你想幹什麼?造反嗎?」
「噗!」
一聲脆響,然後黃飛虎猛地感到背脊一涼,然後困難地低下頭來,一截鋒利的刀尖已經從他的胸膛上凸了出來,兩滴殷紅的鮮血正從刀尖上滴落,然後,黃飛虎感到渾身的力量像潮水般退去,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康福一刀捅進黃飛虎的後背,又一腳將他的屍體從馬背上踢了下去。
黃飛虎怒目圓睜,一頭栽落在地,至死難以瞑目!他怎麼也想不通,曾國藩和護國軍有如此深仇大恨,卻為什麼還要幫護國軍?
曾國藩冷哼一聲,振臂高呼道:「弟兄們,跟洋鬼子拼了!」
「跟洋鬼子拼了!」
圍在曾國藩身邊的部將首先振臂高呼,然後是整個湘軍都振臂高呼,排山倒海的吶喊呼嘯聲響徹雲霄,直讓黃飛虎帶來的一千多廣東保安軍魂飛魄散,唯恐這些虎狼之徒看不順眼,拿他們祭刀。
曾國藩卻鄙夷地對這些人道:「你們走吧,殺了你們只會污了我們湘軍將士的刀!不過,武器得留下。」
失去了主將的廣東保安軍紛紛扔掉手裡的武器,落荒而逃。
曾國藩拔轉馬頭,面向洋人輜重炮隊,高高舉起佩刀,扯著脖子厲聲道:「老湘營的弟兄們,證明我們湘軍武勇的時候到了!拿起你們的武器,跟本帥衝啊……」
幾千米外,護國軍騎兵團悲壯的衝鋒仍在上演。
儘管聯軍的指揮官以及將士對這支至死不回的遠東騎兵敬畏不已,但戰場上從來只有敵人沒有朋友!
格林少校有些失神地瞪著三名策馬舞刀馳騁過來的遠東人,感到心神戰慄!
這些人,這些遠東軍人,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他們如此悍不畏死,哪怕僅剩下三個人,也敢於向一整支軍隊發起殊死的衝鋒!生平第一次,格林在心中浮起對這些遠東人的敬佩,這些可敬的遠東人,他們是真正的戰士,他們擁有一顆勇敢的心,他們是不可戰勝的……
一千多支步槍已經舉起,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孫子良三人。
孫子良奮力夾緊馬腹,盡量將身軀壓低緊緊地貼著馬背,他的雙眼睜得滾圓,眸子裡儘是血絲,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衝鋒再衝鋒,和洋人同歸於盡!哪怕是死,也要多拉幾個洋鬼子墊背……
「射擊!」
格林少校重重地揮下指揮刀,一千多支步槍同時噴出灼熱的火焰。
長空下,驟然響起一聲無比慘烈的戰馬悲鳴,孫子良跨乘的戰馬猛地人立而起,引吭發出一聲慘烈的長嘶,然後從空中重重跌落,巨大的慣性將孫子良高高拋起,又從空中迅速跌落,孫子良充滿仇恨的眸子死死地瞪著不足百米外的洋人,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陡然怒吼一聲:「去死吧……」
孫子良重重地扔出手裡的斬馬刀,斬馬刀帶著巨大的慣性,在空中急速地旋轉著閃電般向著聯軍的陣列飛去……
「噗!」
斬馬刀在空中飛行了二十餘米之後,終於勢竭,從空中跌落,深深地插入草叢裡。
孫子良龐大的軀體同時摔落,重重地砸在濕軟的草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一陣輕微的抽搐之後,旋即寂然,唯有佈滿血絲的雙眸,仍然死死地盯著前面,似乎仍在遺憾他未能完成的使命……
格林少校久久地盯著孫子良的屍體,緩緩卸下頂上的軍帽,向著孫子良的屍體行了一記標準的英軍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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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吶喊聲驟然響起,似有大隊人馬正從四面八方殺過來。
格林驟然回過神來,一名士兵已經氣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急聲道:「少校,南方有數量不明的遠東人正向這邊殺過來!」
「南邊?」格林聞言一怔,厲聲道,「胡說,南面只有我們的友軍,哪來敵軍?」
「可……可是,少校閣下,這些遠東人確實已經叛變!」士兵急道,「他們把槍口對準了我們。」
「這些該死的豬玀!」
格林神色驟然蒼白,舉起胸前的望遠鏡,果然看到成千上萬的遠東人正從南面端著步槍、揮舞著鋼刀衝殺過來,看服裝赫然就是早先前來匯合的湘軍,和他們一起行動的廣東保安軍卻是蹤影皆無……
格林迅速鎮定下來,厲聲道:「一小隊,立即快馬北上,將這裡的緊急情況稟報司令官閣下,請求支援!二小隊,立即前往就近的軍事據點,請求各據點廣東保安軍前來增援,其餘的,列陣,準備迎擊……」
曾國藩整個人彷彿年輕了十歲,居然像一名年青戰士那樣策馬狂奔。
馬背上,曾國藩向楊載福道:「載福,護國軍騎兵如此不計犧牲發起亡命的進攻,有違他們在廣東一貫的作戰風格,可以想得到,秦漢下給這支騎兵的必然是個死命令!這樣說起來,這支輜重炮隊必然關係護國軍和聯軍戰局甚重,既然護國軍沒能完成任務,接下來就交給我們湘軍來完成吧!」
楊載福道:「大帥說得是,聯軍炮隊威力巨大,當年浙閩軍驍將樂驍勇的大軍就是被聯軍的大炮打得支離破碎!如果讓這支炮隊開到前線,護國軍就將凶多吉少!」
曾國藩重重點頭,沉聲道:「洋人剛剛和護國軍打了一仗,人疲馬乏,正是我軍進攻的最佳時機!等會我軍兵分四路,從四個不同方向發起進攻,令洋鬼子防不勝防!正面進攻的兩路弟兄負責牽制洋人步兵,側面迂迴的弟兄負責摧毀洋人的炮隊,動作一定要快。」
「李元度,楊載福!你們各率一千人,從兩翼迂迴包抄,摧毀洋人炮隊!」
「康福,你和本帥各率一千人,兵分兩路從正面進攻,牽制洋鬼子主力!」
雖然聯軍的火炮竭盡全力進行炮擊,但湘軍已經四面散開,形兵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開,殺傷的效果相當有限!就是正面抵抗的聯軍步兵,也對這些移動的散兵目標無可奈何,總是很難瞄準。反是衝鋒中的湘軍士兵,根本不需要瞄準,只需向著前面放槍,由於聯軍陣列密集嚴謹,基本上不要朝天放槍,總能幹掉一個洋鬼子。
曾國藩已經放棄了騎兵,改為步行,大把年紀居然沖在湘軍的前列。
「弟兄們,殺啊!殺光這些洋人!呃……」
曾國藩的叫聲嘎然而止,瘦削的身軀猛地頓了一下,然後蒼老的臉龐急劇地抽搐起來,一頭栽倒在地,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噴泉般湧了出來,頃刻間染紅了他身下的一大片青草地,觸目驚心……
「大帥!」
緊跟曾國藩身邊的康福慘嚎一聲,蹲下身來將曾國藩扶起。
只是片刻功夫,曾國藩的老臉便已經蒼白如紙,再無半絲血色。
「康……康福……」
康福悲痛地拭去曾國藩嘴角的溢血,可更多的血卻又湧了出來,只得停止徒勞的動作,悲聲道:「末將在!」
「不……不要恨……秦漢,他……他是個英雄!我曾國藩……生平沒服過誰,他是唯一的一個!打完這一仗,帶弟兄們去投護國軍吧,只有護國軍才能救我們苦難深重的國家。另外,替本帥帶一句話給秦漢,我曾國藩生平殺人無數,從來就沒有後悔遺憾過,可在東莞殺了兩個手無寸鐵的護國軍俘虜,就是到了陰朝地府也感良心難安哪,唉……」
曾國藩長長地歎息一聲,頭一歪斷了氣。
「大帥!」
康福緊緊地抱著曾國藩,仰天長嘯,回想起七年前相遇洞庭湖上,得曾國藩點撥前去長沙投軍,從此投身軍旅、轉展半個中華,和發逆、護國軍血戰連年,建立軍功無數,當真恍如昨日!
「小鬼子們,爺爺活劈了你們!」
康福猛地站起身來,曲起雙臂,塊塊墳起的臂肌竟然硬生生將身上的衣衫撐裂,露出肌肉虯結的赤裸上身來,反手拔起插在地下的鋼刀,康福甩開大步向著前方的洋人疾衝而去,駭人的殺機已經將康福徹底包容……
格林少校冷靜地舉起手槍,瞄準一員虎背熊腰的湘軍將領,正欲扣動扳機,一股冰冷的殺機驟然從身側襲至,格林幾乎是本能地慘嚎一聲,伏地一滾,避過這雷霆萬鈞的必殺一擊,驚魂未定地爬起身來,驚回頭,只見十步之外,傲然峙立著一名神色猙獰的遠東虎將,冰冷的鋼刀已經高高舉起,電結的肌肉充滿爆炸般的力量,給人以沉重的壓力。
格林眸子裡掠過一絲厲色,扔掉手槍,緩緩地拔出腰間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