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齊布和曾國藩的八百里加急,幾乎同時送到了北京城,負責處理軍機事務的恭親王奕訢不敢怠慢,立即轉呈咸豐皇帝。咸豐皇帝翻開奏折,發現兩人的說辭居然如此相似,都建議咸豐立即調撥兩廣、雲貴、四川等地的綠營火速增援湖南,聲言一旦湖南有失,湘楚根本受損,湖廣糧倉、翻陽糊平原盡歸發逆,江南大事不妙。
平心而論,塔齊布和曾國藩都認為調撥兩廣、雲貴、四川等地綠營救援湖南沒什麼用!先不說這些地域能調撥出多少可堪一戰的綠營兵,既便勉強湊起了一支可堪一戰的軍隊,等他們趕到湖南的時候,長毛只怕早已經將湖南鬧得天翻地覆了。
但兩人都不敢向咸豐提及自己率師回援湖南的事。道理很簡單,在咸豐帝的眼裡,湖北和江西的地位遠重於湖南!咸豐遠在北京,不清楚江南的實情,他只清楚湖北和江西是朝廷和長毛交戰的前線,是事關剿滅發逆大事的重中之重,絕對不容有失。
因此,兩人不謀而合,都在奏折中陳言湖南對湖廣綠營和湘軍的重要性,奏折裡雖然沒有明言,但隱隱向咸豐帝透露了這樣的事實,湖南比湖北和江西都重要,為了保住湖南,甚至犧牲江西和湖北都是值得的。
看罷兩人的奏折,咸豐雷霆大怒,猛地將兩份奏折擲於地上,厲聲道:「一群飯桶,朝廷拿這麼多銀子養著他們是幹什麼吃的?塔齊布這個混蛋,朕欽命他總督四省軍務,合四省之軍力、財力,居然頂不住長毛的一群烏合之眾,他這四省總督也不用再當了,來人……」
「皇上請息怒。」奕訢趕緊勸道,「眼下西線戰事方燃未艾,勝負尚在未知之數!局勢未必像奏折上所說的那般不堪。」
咸豐哼了一聲,憤然坐回龍椅,可臉上的神色仍然鐵青。
奕訢拭了拭額頭,鬆了口氣,心忖若是皇上金口一開,在盛怒之下真的下旨將塔齊布和曾國藩給斬了,西線的戰事可就真的糟到無以復加了!
這幾天,奕訢也是忙得焦頭爛額,長毛在江南鬧得越來越烈,朝廷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
先是石達開率大軍在揚州擊破江北大營,馬上又揮師東進,連克常州、無錫,後又兵分兩路,北路軍連克南通、通州、海門,南路軍於十月底攻破蘇州,進副昆山,兵鋒直指上海。
韋昌輝和秦日綱挾擊破江南大營之兵威,在浙江又連克湖州、嘉興、桐鄉、餘杭等地,十萬大軍已經將杭州府圍得水洩不通,浙江巡撫周岷樵已經托洋人商船捎來了十餘封告急文告,杭州已然危在旦夕!
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蘇南浙北富庶之地便已經成了長毛的天下!如果西線再度失利,朝廷頓時便要失去了湖廣糧倉和江浙稅入,天下大勢就將無可挽回了,到時候大清朝頂多只能縮在黃河以北苟延殘喘了。
但就算在黃河以北,局勢也並不太平,捻軍在黃河兩岸和僧格林沁的馬隊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僧格林沁的騎兵一擴再擴,已經擴大到了八萬人的規模(上次十五萬是號稱,並非實數,這裡請讀者注意,每一支軍隊在出征前都會虛張聲勢的),可仍然不能撲滅捻軍那區區兩萬餘人,耗費錢糧無數,結果只是將捻匪趕到了山西。
放眼整個大清朝,居然再找不出一支像樣的軍隊,可以增援江南日益嚴峻的戰事。
「老六。」咸豐將目光投在奕訢身上,頹然問道,「眼下局勢如此困厄,不如我們退回關外吧?」
咸豐也真是心力交翠悴了,以致竟然說出如此喪氣的話來,他只想找個清清靜靜的地方好好享受生命,再不想管這亂成一團糟的天下事了。
奕訢震驚極了,可心裡卻居然隱隱浮起了一絲久遠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勸道:「皇上,不如你暫去承德休養一段時日,這些軍務就由臣弟來處理好了。」
「也好。」咸豐頹然道,「都拜託老六你了,朕也確實想找個地兒竭竭了。」
從尚書房出來,奕訢陡然感到肩上的擔子格外地重了起來。
他不停地以手摳著太陽穴,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個好覺了,這幾天一直在思考著,應該如何挽救眼下這艱坷的局勢,可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出一個法子!奕訢根本就想不明白,太平軍究竟是憑什麼在和朝廷正規軍的交戰中屢戰屢勝的呢?這些只經過簡單武裝的農民,是怎樣戰勝朝廷的正規軍的呢?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奕訢就永遠也拿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來。
江西一旦丟失,長毛在江南的勢力頓時連成一片,整個長江中下游地區都將成為他們的勢力範圍,南方兩廣、雲貴四省和朝廷的聯繫將被切斷!這樣的結果是無法接受的!不如放棄武昌,讓塔齊布的湖廣綠營回守湖南,以確保長沙的安全,然後等兩廣、雲貴、四川等地抽調援軍再圖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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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豐的聖旨剛剛出京,幕阜山上便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意義深遠,直接影響了中華民族的歷史走向,將近代中國帶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一名太平軍士兵突然內急,離開了山道兩側的警戒位,跑到樹林裡解手,正歡快時目光一轉,無意中看到了樹叢裡露出一角黃布,吃驚之下趕緊草草了事走到那角黃布跟前一扯,居然扯出一具太平軍士兵的屍體出來。
那太平軍士兵大吃一驚,卻十分機警地沒有立即出聲!藉著密林的掩護,他偷偷地拐過了那道山崗,才赫然發覺,山崗另一側的警戒哨都已經不見了,一群清妖正在忙碌地忙著挖掘山路,看起來應該有一兩百人,卻不知道想幹些什麼?
那士兵還沒有意識到已經大禍臨頭,反而心頭竊喜,正好向上司舉報這伙清妖,立些戰功,弄不好就能混個伍長當當了。屁顛屁顛地跑到伍長那,將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那伍長是廣西過來的老兵,作戰經驗十分豐富,本能地感到這事有些非同尋常,立即又將這情況上報兩司馬,兩司馬又上報卒長,情況最終被上報到了傅善彪的耳朵裡。
傅善彪看看祭壇上正在進行的祭祀,決心暫不驚動楊秀清,只是偷偷地點起了三百親兵,向出事地段趕過來,而只留下了兩百人保護楊秀清及隨行的太平軍高級將領。傅善彪只是個戰場初哥,自加入太平軍以來還沒有參加過上規模的大戰,他根本就沒有這異乎尋常的情況裡嗅出危險的氣息,只是想當然地認為那不過是小股清妖想搗亂祭祀而已。
躲在山頂上的秦漢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傅善彪的三百親兵剛剛離開祭壇,狗娃便已經舉起了手裡的紅旗,鮮艷的紅旗迎著山風頓時舒展開來,獵獵作響。
山頂上突然多出了一面不大不小的紅旗,不是有心人自然是難以發現,但等得不耐煩的劉昆卻是一眼就看見了,這已經是他第三百八十九次往山頂上瞧了,終於瞧見那該死的紅旗了!他奶奶的,終於可以動手了!
劉昆猛地站了起來,厲聲道:「弟兄們,跟老子殺!」
劉昆的身後,早已經等得不耐煩的六營將士像魔術般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