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城效,六營駐地,秦漢像一棵挺拔的古松站在六營隊列前,在他身邊,擺著整整十箱白銀。從武昌出發時的兩千三百餘人,到現在還剩下一千四百多人,傷亡最慘重要數他親自率領的八百人和秦兵率領的兩百人了。
他的八百勇士最後只有兩百六十二個活了下來,秦兵的兩百人更是只逃回來兩個,但他們贏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現在的每一次戰鬥對六營來說都相當重要,每打贏一仗,六營的戰鬥力就會增強一分,反之,每打一場敗仗,戰鬥力就會下降一分!現在的六營,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虎狼之師,還不算是打不垮、拖不爛的鐵軍。
「劉昆,出列。」
劉昆喳一聲,興高采烈地出列,準備領賞。但秦漢賞給他的是兩個響亮的耳光,清脆的叭叭聲響徹了整個校場,六營將士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了劉昆的身上,劉昆感到臉上騰地燒起了火,又羞又愧,但愣是不敢吭氣。
「你服不服?」秦漢惡狠狠地瞪著劉昆,厲聲道,「服不服?」
「不服!」
劉昆一歪脖子,斜眼盯著西天,臉上一副憤然之色。
「不服?好,有種!」秦漢冷厲地點了點頭,「鄂州分兵前我是怎麼跟你講的?」
劉昆輕輕一顫,似乎明白是怎麼回事,腦袋頓時耷拉了下來。
「老子三令五申,暫壕一定要挖得足夠寬足夠深,挖得越寬越深,活下來的機會就越大,可他娘的你是怎麼做的?你去看看那暫壕,有幾段他娘的蹲都蹲不下去!你這千總是怎麼當的?啊?」
秦漢喘著粗氣,像狗熊一般繞著劉昆來回轉,讓劉昆很是膽戰心驚,似乎下一刻,秦漢便會拔出腰刀將他給捅了……
「他爺爺的,給你們配備了清一色的火槍,還有暫壕可以掩護躲藏,就是長毛的大炮也不會拐彎打到坑裡去,可看看你的德性!他爺爺的,一千人居然給老子傷亡了將近五百個,都他娘的快打光了,有你這樣打仗的嗎?」
劉昆垂頭喪氣,小聲地嘀咕道:「你不也損失了五百多弟兄?還說我呢。」
「你他娘的還嘴硬!」秦漢猛地一腳將劉昆踹得飛了開去,厲聲罵道,「讓你去炸長毛的炮陣試試?你小子能帶回來一個人,老子就跟你姓劉!這個守備也讓你來當,怎麼樣?」
劉昆半天沒爬起來,嘴上卻仍舊不服輸道:「既然長毛的火炮炸不到坑裡,還炸什麼炮陣?」
「你小子懂個屁!」秦漢厲聲道,「不把那三十幾門火炮給炸了,總督大人的一萬大軍都得玩完!沒有大軍作後盾,我們六營打得再漂亮也是白搭,你小子懂不懂這個道理啊?」
劉昆沒再吭氣,只是悶悶地爬起身,躲到了隊列的最後面。
秦漢冷哼一聲,厲聲道:「罰劉昆餉銀三月!至於在正面堅守的弟兄……活著的每人賞白銀一兩,死了的發放撫恤金十兩。」
五百多人歡呼雀躍,排隊前來領賞銀。
「炸炮陣和燒碼頭的弟兄,活著的賞白銀五兩,戰死的發放撫恤金十兩。」
兩百多人興奮欲狂,也一窩蜂地擁了上來,差不多就是在哄搶了。
秦漢也不阻止,只在一邊扯開了嗓子喊:「弟兄們,領了賞銀別顧著耍錢誑窯子,也給家裡的老婆孩子捎一些回去!還有一點,老子今天心情不錯,特意再提醒大家一句,別他娘的欺負老百姓,誰他娘的仗著軍功幹壞事,休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鐵漢軍不懷好意地靠了上來,邪笑道:「老大,嫂子派人找你來了,嘿嘿……」
秦漢兩眼一瞪,拍了鐵漢軍一頭,罵道:「瞧你小子那德性,什麼東西?」
腳步輕快地來到鄂州城裡,陪嫁丫環碧兒將秦漢領到了一處大宅前,碧兒在野人山的時候遭了銅錢匪徒欺負,後來被鐵漢軍救了出來,仍舊做張雨涵的使喚丫頭。
「姑爺,小姐在裡面等你呢。」
「知道了,你先去吧。」秦漢溫柔地瞥了碧兒一眼,「鐵漢軍這小子沒來騷擾你吧?」
碧兒粉臉一紅,飛也似地逃走了。
秦漢臉上掠過一絲笑意,推開門走了進去。
但他剛跨進門一隻腳,還有一隻腳尚在門外,整個人卻已經僵在了原地,屋子裡並沒見著張雨涵,卻端端正正地坐著兩個大男人,這兩個大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准岳丈張亮基和幫辦書吏左宗棠。
「岳父大人?左兄?」秦漢一愣馬上回過神來,趕緊進屋行禮。
張亮基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左宗棠卻是滿臉堆笑地站起身來,說道:「秦守備……哦不,現在應該是秦副將了,在下先恭喜秦副將了,呵呵,秦副將可真是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呀!鄂州一戰更是有勇有謀,打得十分出色呀。」
秦漢嘿嘿一笑,說道:「左兄過獎了,咱也就是誤打誤撞走了狗屎運而已,哪裡當得起左兄如此誇讚,不敢當,真是愧不敢當。」
張亮基的眉頭便蹙了一下,心下對秦漢的粗俗之言感到有些不適應。
左宗棠老奸巨滑,當作沒有聽見秦漢的話一般,自顧自說道:「秦將軍先是孤軍出擊,吸引發逆注意,又以行軍速度差欺騙發逆,令發逆造成時間上的誤判,再輔以刁鑽的行軍路線,巧妙地避開了長毛伏兵和江面上的偵察,突然殺鄂州守敵一個措手不及,再燒碼頭、炸炮陣、毀輕舟,徹底打亂了長毛的戰略部署,思維之縝密、策劃之周詳,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啊,遇上秦副將這樣的對手,長毛想不敗都難哪……」
秦漢暗感心驚,連連搖頭道:「打住,打住,咱都不明白左兄在說些啥,對咱這種大老粗,說這個咱不懂,嘿嘿,是真不懂。」
左宗棠嘿嘿一笑,說道:「真不懂也好,裝不懂也罷,此次鄂州一戰,在下是真服了,真是五地投地呀!秦副將,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套扮豬吃老虎的把戲就別玩了,你也許騙得了塔督台,卻騙不了張撫台和在下!秦副將,在下想聽聽你對眼下局勢的看法?」
「眼下局勢?什麼看法?」秦漢仍在裝糊塗,「左兄你這不是難為咱嗎?」
「呵呵,看來秦副將還打算裝下去呀。」左宗棠長笑道,「也罷,在下這就去和塔督台商量一上,沙洲上的發逆高級將領,還是趁早解決了的好,免得夜長夢多。」
說罷,左宗棠便要長身而起。
「左兄不可!」秦漢大驚失色,旋即驚覺,但話已經出口,再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哈哈,秦將軍終於不再裝糊塗了嗎?」左宗棠長笑兩聲,臉上的神色遂轉凝重,肅然道,「在下洗耳恭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