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林紹璋的一萬三千太平軍主力終於急匆匆地趕到了鄂州城下,薄薄的晨曦裡,鄂州城靜悄悄的,簡陋低矮的城牆上也看不到任何旗幟和人影。林紹璋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心頭更是掠起一陣陰雲,莫非鄂州城已經陷落了?
他的視線很快便落在鄂州城前方,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暫壕遍佈各地,在暫壕前面,黑壓壓的一隊清妖已經列好了整齊嚴謹的陣形,這伙清妖的手裡都端著火槍,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地指著緩緩開進的太平軍。
林紹璋心情沉重,下令太平軍停止前進。
對面的劉昆罵了句操你姥姥,首先開槍,麾下將士們也一起開槍,向著對面的太平軍一陣亂打,可對面的太平軍卻沒有一個倒下的,反倒前排的幾個倒霉蛋很不幸地倒在了後排自家弟兄的槍口下,人家都還在射程之外呢。
「操你姥姥,別打了。」劉昆怒罵了一句,阻止部下無的放矢。
林紹璋的臉上掠過一絲冷笑,他還真沒將對面這伙近千人的清妖放在眼裡,這次可不比上次湘潭之戰,上次湘潭之戰,固然有他指揮不當的原因,但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那支太平軍偏師只是剛收編的農民軍,缺乏訓練、更沒有實戰經驗,敗在驍勇擅戰的湘軍手下也是無話可說。
可這回,對面的只是腐敗不堪的綠營兵,況且他率領的是太平天國西征軍的精銳主力,不但人數上佔據絕對優勢,且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是一支血與火裡拚殺出來的百戰之師!
太平天國定都天京時,雖號稱百萬雄師,可事實上近一半是全家投軍過來的老幼婦孺,真正的青壯年只有五十萬左右,這五十萬中間又有一半多是剛剛參軍的新兵蛋子,既沒有訓練、也沒有打過仗,裝備也是簡陋粗糙,戰鬥力極其低下,真正的精兵只在二十萬人左右。
這二十萬精兵裡,二萬追隨林鳳祥北伐,到1855年底時已經全軍覆滅,二萬追隨賴漢英西征,於去年(1854年)武昌一役被曾國藩的湘軍基本全殲,兩萬追隨燕王秦日綱攻掠江蘇,十萬追隨東王楊秀清駐守天京,兩萬追隨北王韋昌輝攻掠安徽,最後剩下的兩萬歸入冀王石達開麾下的西征軍,又被石達開分為左右兩路大軍,分歸韋俊和石祥禎指揮,歸韋俊指揮的一萬主力就是眼下林紹璋率領的一萬太平軍。
這一萬人是從廣西殺出來的老兵,當初數十萬人的拜上帝會教民,轉戰萬里、歷經無數戰鬥、淘汰倖存下來的自然是精英中的精英!這些老兵戰鬥經驗極其豐富,見慣了刀山火海,心理承受力也十分強悍,石達開更是不惜血本將湖口一役繳獲的湘軍精良裝備悉數配給了韋俊的左路軍,決心集中優勢資源打造一支百戰精兵。
這是石達開在和湘軍交戰中得出的血的教訓,湘軍雖然人數不多,只有區區不足兩萬人,但給太平軍造成的傷害卻是慘重的,從武昌到九江,太平軍連戰連敗,被湘軍殺得潰不成軍。湖口大捷之後,石達開認真總結了經驗教訓,認為湘軍戰力強悍原因有三:一是裝備精良,二是士卒訓練有素、紀律嚴明,三是讀書人帶兵。
太平天國運動走的是下層路線,一路殺妖除魔,在獲得廣大窮苦百姓大力的同時,也得罪了當時佔據統治地位的讀書地主階層,像湘軍一樣讓讀書人帶兵自然是辦不到了,至少短時間裡難以辦到,但前面兩條卻可以學習。
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石達開將所有精良的裝備都配給了韋俊的一萬左路軍,其中就有火槍一千多支,火炮三十餘門,這在當時的太平軍中已經是絕無僅有的事了。
正是有了這些火器做後盾,林紹璋才全然不將眼前這股千人左右的綠營兵放在眼裡。這些不經打的綠營老爺兵,別看陣形排得人模狗樣,但要放一排炮過去,只怕就跑得影都不見了。
林紹璋當即命令兩名旅帥各率五百人佔據了陣後面的兩座小山頭,將三十門火炮分成兩隊拉上山頭,對著清妖的陣列就是一陣猛轟,這下打得劉昆是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太平軍火炮噴出來的鐵砂、鐵彈什麼的已經大面積覆蓋了過來。
這些火炮繳獲自湘軍,炮膛裡填裝的既不是洋人的開花彈,也不是一般綠營兵的實心鐵疙瘩,而是曾國藩發明的碎彈,在火藥中間混雜大量細鐵砂、瓷片、小鐵彈什麼的,引燃火藥之後借助火藥爆炸時的強大衝擊力,將炮膛裡的碎片一股腦全噴出去,射程雖然不很遠,用來攻城也沒什麼效果,但用來野戰卻十分可觀,尤其是面對密集陣形的敵人時殺傷力相當驚人。
只是一輪猛轟,六營的將士便已經倒下了一大片。
劉昆只覺耳朵一涼,然後是一陣刺痛,用手一摸抹了一把鮮血,半邊耳朵已經不翼而飛。
爺爺的,這是什麼炮?劉昆吃了一驚,這才想起秦漢的吩咐,沒命地喊道:「弟兄們聽著,都給老子躲暫壕裡去,快。」
六營的將士在陣前丟下一百多具屍體,一窩蜂似地退了下去,藏進了事先挖好的暫壕裡,連頭也不再露一下。太平軍的火炮仍舊在不停地轟炸,將六營將士藏身的暫壕陣地炸得碎土橫飛,煙塵漫天,看起來十分壯觀,實際效果卻很差,噴出去的碎彈不能拐彎,自然殺不到藏在暫壕裡的六營將士。
足足炸了一頓飯的功夫,將清妖的暫壕陣地炸得面目全非,林紹璋才覺得解了心中的這股鳥氣,這廝在無意中竟然學會了法國皇帝拿破侖步兵進攻前炮火覆蓋的戰術精髓,太平軍也似乎一躍成了一支熱兵器軍隊,但接下來的進攻卻馬上又變回了原形,仍舊只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冷兵器軍隊。
林紹璋派出一千配備火槍的士兵為第一攻擊波,一千人排成密集的方陣,踩著整齊的步伐向著六營的暫壕陣地緩慢地壓了過來,那沉重的腳步聲踩得腳下的大地都在輕微顫抖,聲勢倒是十分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