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庭院,依然是一片死寂。
沒有出半點聲息。
或許,不知情的人經過這裡,都會認為,這不過是一片空空的庭院,沒有人煙。
可楚家的人都知道,二少爺,這三天以來,都一直呆在那間緊閉的房門之後,不曾出來過!
一個面容深嚴,卻帶上了點點憔悴,點點疲憊的男子,緩緩地走來,赫然便是楚逍。可當楚逍即將進入庭院時,腳底卻猛地一頓,停了下來,並沒有走進去。
「已經三天三夜了,他還沒出來麼?」楚逍深深一歎,彷彿是朝著虛空,亦彷彿是對某個人歎息。
忽地,庭院外的某個角落,恍若是從那斑斑的樹影中突然出現一般,一個身段玲瓏的黑衣人從陰影中淡了出來,瞬間便掠到了楚逍的面前。
「家主,這三天三夜,二少爺不曾踏出過房門。」
「珂珂,你守在這裡三天三夜,莫非一點動靜都沒有?」楚逍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珂珂沉默半響,終究還是搖搖頭。
楚逍苦笑,喃喃自語:「這小子,大婚在即,怎麼都不安生幾天?如果他出來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可是,誰又知道,他何時會出來?
何時才會修復那一顆深深刺痛的心?
深深的刺痛,深深的傷神,誰又知道,他這般傷心,只是為了一個他曾經認為,不被放在心底的女子?
咿呀——
一聲輕響。
這聲音輕到,楚逍與珂珂都幾乎以為是錯覺。他們詫異地對望了一眼,竟是同一時間朝那緊閉的大門望去!
那緊閉了三天三夜的房門,此時竟是裂開了一條黑黝黝的縫隙,逐漸打開!
「天兒!」
楚逍大喜過望,身形一晃,竟是直接越過了珂珂,掠到了還沒完全打開的房門前。珂珂看著逐漸打開的房門,眼底露出了一抹複雜的神色,悄然沒入了黑暗當中。
「爹,孩兒不孝,讓爹娘擔心了。」楚天正想一跪,跪天跪地跪父母,本是天經地義。可這一跪卻被楚逍扶住,楚逍上下地打量著楚天,眼中驚異之色不斷閃爍。
這兒子,依然是他的兒子,楚天。可這不短不長的三天三夜過去,如今楚逍一看,卻猛地現,自己兒子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楚天依然是一襲不染一塵的白衣,可下頜卻多了一些稀稀落落的鬍渣,看上去與楚逍又相似了幾分。五官依舊,可楚天的眼中,卻彷彿比以往多了一些更加深邃的東西,一種莫名的情緒,彷彿不斷地流轉。
「出來就好,出來就好!」楚逍止不住地笑道,又哪裡記得,方纔他還說過要教訓楚天來著?
楚天淡淡地點點頭,眼中掠過了一縷暖意,頓了頓,他張口問道:「娘親呢?」
不說還好,一說起易柔,楚逍終於來氣了。他狠狠地瞪了楚天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還不是你,無端端把自己關進房間三天三夜,你娘她都好幾天沒有好好合眼了。不久前才剛剛入睡!」
楚天默然:「孩兒不孝。」
楚逍沉默半響,深深地望了楚天一眼。不同,是不同了。楚逍活了大半輩子,他此時終於看出,與之前比起來,楚天是哪裡變得不同了。
他的心裡,多了一個人。
一個讓他傷神的人。
想到這裡,楚逍微微一歎:「罷了,你娘親自是不會怪你。天兒,能告訴爹,燕姑娘……到底生了什麼事麼?」
聞言,楚天眼中猛地一黯,神色微微一僵,沉默半響,楚天終於開口,可聲音卻似乎有些沙啞:「她……走了。是我負了她……」
楚逍卻不料,楚天會露出這種傷心的表情。他拍了拍楚天的肩膀,道:「過去就讓它過去罷!」
楚天眼裡的黯然逐漸淡去,或許說,是深深地隱藏了起來。他嘴角微微一動,彷彿是在淡笑,又彷彿是在歎息:「嗯,爹說得是。這三天來,孩兒也想了許多,想通了許多。」
「是麼……」楚逍彷彿是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卻沒有人答。
微風拂過,揚起了楚天那一襲白衣的衣袍。
曾幾何時,他也意氣風過?
可現在的他,還能有那種意氣風的心態麼?
楚天嘴角淡淡地掀起了一抹苦笑,可走在前面的楚逍,並沒有現。說是想通了,可是,有些事情,真的那麼容易放下麼?
不能忘,放在心裡的痛,又怎麼不傷神?
楚逍走著走著,忽地回過頭,想了想,道:「你娘親還未醒來,如果可以,你還是去看看凝兒吧,畢竟……這幾天你是冷落了她。」
楚天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我知道了,爹。」
……
……
易家門前。
楚天也不是一次來了,可如今,他再次站在易家前面的時候,心情卻比一次來的時候,複雜了許多。
他耳邊忽地迴響起霜兒當日所說的話……
「你啊,這輩子,就是活得太累……」
活得太累……活得太累……活得太累……
楚天苦笑,自己難道真的活得太累了麼?
微微一歎,他也不願再多想。應該是說,他不想再讓自己沉痛於當日的情景,不願在那日的雨幕中徘徊不前。
她走了,可自己還需要前進。
這幾天,楚天的確想了許多。他已經負了燕凡霜一生,楚天不想,再負其他人了。
包括易凝。
忽地,楚天耳朵微微一動,他臉上忽地出現了一抹古怪的神色,似笑非笑,又似是忍俊不禁。半響,他身形微微一飄,竟是直接越過院牆,偷偷進入了易家。
易家中,有一個清幽的小池塘。
小池塘邊上,一個紅衣少女,脫了鞋子,露出那白嫩的小腳,一邊踢著水,手中竟是掰著一朵痛苦的小白花。
只見池塘中,早已飄了許多潔白的花瓣。那紅衣少女一邊掰著那花瓣,一邊喃喃道:「臭楚天,壞楚天,壞人,混蛋……」
花瓣掰完了,那紅衣少女彷彿還不解恨,腳下重重地踢了兩下水面,dang出一圈圈四散的波紋,凌1uan,一如她此時的心情。
「這位姑娘,看你這般模樣,莫非你與這些花有血海深仇?」忽地,一個清朗的聲音在紅衣少女的耳邊響起,紅衣少女還未反應過來,便條件反射地接了一句:「哼,那是自然……咦?」
紅衣少女忽地一怔,這裡可是易家,怎麼會突然間有其他人的聲音?
她猛地扭過頭,卻現,自己方才一直在罵的人,此時竟是滿臉促狹地望著自己,似笑非笑。
易凝大羞,暗地裡罵楚天就罷了,沒想到還會被他抓個現成,她心中暗暗擔心,也不知楚天會不會因此而輕看了她?……
易凝惱羞成怒,也顧不得穿上鞋子,杏眼一瞪,直接朝楚天揮出了一巴掌。可這一巴掌卻是軟綿綿地,沒有幾分力氣,這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天淡淡一笑,輕而易舉地捏住了易凝揮過來的手腕,當然,楚天也不敢用勁,生怕nong痛了易凝。
這番情景,若是此時有其他人看到的話,也絕對會以為是在打情罵俏了。
「你罵我就罵我,怎麼拿這花出氣呢?」楚天話雖如此,卻沒有生氣,嘴角淡淡一笑。
楚天不說還好,楚天這話才剛出口,易凝眼眶竟是微微泛紅了,她氣呼呼地扭過頭,想chou出手,掙扎了一下,卻掙脫不出,這也能任由楚天握住自己的柔荑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去找過你,你卻閉門不見!三天,你三天沒有見我,我還以為……」易凝話說到一半,竟是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
楚天微微一震,看著易凝的表情,此情此景,彷彿與那一幕遮天大雨融在一起,讓楚天忍不住怔怔出神。
「楚天,如果有來生,我們再相遇的話……你會娶我麼?」
「會!一定會!來生,我一定會娶你!」
「來生,不見不散……」
……
恍惚間,楚天心中生出了一股歉意。此時的易凝,又哪裡還有當初那一副刁蠻丫頭的模樣?有的,也只有一個對一段未知的感情憂心忡忡的待嫁少女罷了。
輕輕地,楚天在易凝的身邊坐了下來。柔柔的,楚天環住了易凝的香肩,把易凝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易凝渾身一震,心中複雜難明,彷彿是甜,又彷彿是1uan。可她還是順著楚天,慵慵懶懶,又有些忐忑不安地靠在了楚天的肩頭。
依偎,相守。
易凝嗅著楚天身上那淡淡的男子氣息,忍不住閉上了雙眼,或許,這才是自己想要的吧……
楚天眼底掠過了一縷柔情,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地傳入了易凝的耳中:「凝兒,對不起,這些日子,是我冷落了你。」
易凝聞言,渾身一震,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從認識楚天以來,她是一次聽見,楚天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楚天也沒有理會易凝此時心中怎麼想,他回頭淡淡一笑,繼續說道:「我有一位……紅顏知己,她走了。可她走之前,卻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被人負過,我也負過她,直到她走了,我也無法讓她了無遺憾,凝兒,你知道麼?那一天,她說過的話,我一句都無法忘記。」
易凝此時靜靜地靠著楚天的肩膀,靜靜地聽著。
楚天卻忽地露出一抹苦笑:「我閉關了三天,終於明白了,她想告訴我什麼。」
說到這裡,楚天深深地望了易凝一眼,良久,他才說道:「原來,她是想讓我學會,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