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白石明突如其來的邀戰,雷隱覺得不解。但是看到他是真的想跟自己一戰,雷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同意了。
白石明是雷隱極少數欣賞的年輕男性之一,為了顧及他的聲譽,雷隱雖然同意在帝京劍道社的劍道場進行比試,但是時間卻選在等所有人都結束練習離開劍道社之後。
到了下午黃昏時分,當劍道社所有人都離開後,白石明留下來。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一個人影逐漸走了進來。於是,他也慢慢站了起來。
走進道場以後,雷隱向白石明問道:「阿明,為什麼突然找我比試?」
白石明沉默了以下,然後說:「只是想確認一些東西而已。」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雷隱沒再問下去,而是獨自走到擺放竹劍的架子前面挑選竹劍。
當雷隱挑了把相對就手的竹劍後,來到練習場中間。
照以往的慣例,雷隱並沒有穿防護面具跟防護服。但是另一方面,白石明也沒有穿。
雖然雷隱已經向他解釋他不穿這些東西並不是輕視對手,而是不習慣。聽到這樣的解釋,白石明同意了,但卻沒有跟平時一樣穿上防護服,而是像他那樣,只拿著一把竹劍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青年如此堅持,雷隱也沒再說什麼。
在安靜的道場裡,兩人安靜地對峙著。
在黃昏時分的陽光映照下,整個劍道場瀰漫著一層淡淡地金黃色,令到一切看起來都充滿了寧靜的感覺。遠處還時不時傳來學生的叫聲跟汽車開過的聲音,令人感覺到夏天真的來到了。
緊緊地注視著面前的男子,白石明的神情一片凝重。
雖然已經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拿著竹劍的好友時,白石明心中還是泛起了一陣無法言喻地奇怪感覺。
自從九歲的時候受他外公的影響開始學習劍道至今,跟他交過手的人連白石明自己也數不清楚。
雖然當中有輸有贏,但當他上了高中以後。已經很少會輸了,即使他的對手是成年人也不例外。
即使偶爾遇到比他強的對手,在真正交手的時候,他都可以真實地感受到,對方只是在力量或敏捷度等等某些方面比他強一些而已,並不會存在太懸殊的差距。也許比一次的話可能輸掉了,但比很多次的話結果就很難說了。
但是現在跟這個人對峙的時候,白石明卻有種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出招地古怪感覺。
那個人看起來只是很隨意地站在那裡,竹尖略略斜對著他。看起來渾身都是破綻,但是當他準備攻擊某一點的時候,卻發現那好像又不是什麼破綻,如果硬要去進攻的話,反而會很危險。這種情況是他練了這麼久劍道以來第一次遇到的。
不知過了多久,當白石明感覺自己地氣勢開始有些鬆懈的時候,他知道不能再這樣等下去。
毫無徵兆地,他突然快速踏前兩步一劍雷隱他斬了過去。
這一劍的速度十分快,如果是按常規應對的話,只能是用劍去檔格。
但是白石明驚訝地看到,在自己斬過去的時候,雷隱不閃不避,反而一劍直刺他地手腕。
這一劍雖然比他晚出招,速度也不是特別快,但是因為距離較短的關係,這一劍居然後發先至刺中了白石明的手腕。
因為白石明修習的劍術比較講求主動,注重出招時務必要速度夠快,令對手毫無反攻的能力,因此這一劍斬過去的時候,因為速度實在太快,他已經來不及變招。只能眼睜睜地看到竹劍的劍頭如微風一樣輕輕穿過他地劍勢,直直地刺中自己的手腕,一切是如此的簡單。
本來被這樣一把在劍頭上包著白布的竹劍刺中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可是當這一劍真正刺中他手腕的時候,白石明卻覺得手突然一麻,手中的竹劍差點脫手飛了出去。
出於劍手的本能,白石明在被刺中後迅速向後退了幾步。
雷隱並沒有乘勝追擊,只是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他。
手上那一陣陣麻痺的感覺令白石明心中湧起一種惘然的感覺,他想不到剛開始的第一次接觸,就被莫名其妙地擊中。如果按正規比賽規則來評定的話,這一擊已經有效了。
抬頭看著那個人,白石明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手持劍擺出了一個中段的架勢。
凝神注視了那個人一會後,白石明感覺還是跟剛才一樣,完全找不到進攻的一點。
在想無可想的情況下,他只好再次選擇主動進攻。
想到這裡,他忽然大喝一聲,突然一個前衝雙手持劍向雷隱直刺了過去。
「啪」一聲,兩把竹劍首次碰在了一起,白石明卻感到雷隱的劍在這以下從外往內的檔格中,把他的劍彈偏了一些。
雖然只是偏了一點角度,但是他知道一刺已經失去作用了。當他正要變招的時候,卻看到對方的劍在彈開他的劍的同時,已經順勢向自己脖子斬了過來。
見到這樣,白石明只要用力將劍身外推,想把他的劍撞開。
終於,他將靠近自己脖子的那一劍推擋開了,但隨即他覺得有點不妥,因為在推擋的時候,他感到那把劍上一點反抗的力道也沒有。
他的預感很快應驗,只見那把劍輕輕從他的劍身擦過,然後直取他地咽喉。
這時,白石明終於知道雷隱的劍並不是被自己推擋開的,而是自己讓開的。
在避無可避之下,白石明只好急退兩步閃過了直取自己咽喉的一劍。
緊緊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白石明心中迷惘的感覺越來越重。
最然兩人只交手了不足十招,但白石明卻感到自己以前所學的劍道好像對這個人一點作用也沒有。這個人好像可以預知自己如何出招一樣,總是在他出招地一瞬間在防守的同時進攻,或者說是以進攻來代替防守。他也分不清楚哪種說法才正確,因為那個人不管是進攻還是防守,用的都只是一招而已。
為了確認心中的疑問,白石明再次衝了上去……
跟狂刀那個武癡的想法相同,在雷隱看來,對於所有出自真心而不是為了名利而努力修煉武道的人來說,如果對手刻意放水而故意輸給自己的話,那是一種真正的恥辱。
由於這個原因,他並沒有放水,但是也沒有下重手,只是用跟白石明差不多的劍速跟力道來跟他比劍。
十來分鐘後,在連續幾次將白石明逼退後,沉默的青年忽然放下竹劍認輸了。
通過這幾次地交鋒,白石明很清楚,在將自己逼退後,如果正志繼續乘勝追擊下去的話,他已經不知會被擊中多少次了。到了這一步,再比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將竹劍放回原處後,雷隱來到他面前說:「走吧,到點吃飯了,順便把武田跟吉川也叫過來怎樣?」
低頭沉默了以下,白石明說:「正志,你先走吧,我想留下來整理一些東西,你們不用等我了。」
「既然這樣,那我先走了。」雷隱直覺他是想一個人獨處一下,所以沒有再說下去,轉身離開了劍道社。
等雷隱離開後,白石明單手舉起地上的竹劍,然後安靜地注視著上面的紋路。
果然還是輸了。
自從知道在背後教他劍術地人是正志後,白石明就知道如果跟他比試的話,大概就是這個結果。只是他沒想到會輸得這麼慘,竟然完全沒有反攻的餘地。
不僅如此,從他剛才比試時那種從容的劍勢來看,他知道那個人為了估計自己的面子並沒有出全力。
想到這裡,白石明不由得苦笑以下,然後放下了竹劍。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找他比劍。即使真地贏了,事情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也許,就像他自己剛剛所說地那樣,只是想確認一些東西而已。
從劍道社出來以後,雷隱並沒有找武田和吉川他們吃飯,而是中途改變主意開車跑去直子的公寓。
沒辦法,跟秀色可餐的直子相比,他突然覺得跟那兩個傢伙吃飯並不是一個怎麼高明的決定。
當他如暴走族一樣狂飆到直子公寓時,剛好來得及在她們開飯前趕到。
「哦,真是稀客呀。」雷隱看到不僅愛子也在,連直子的大學同學茉莉也來了。
看了他一眼,茉莉說:「過來看看直子有沒有受到委屈,如果有地話就介紹一個好男人給她,免得她受氣。」
因為有時開車送直子去雜誌社的時候會看到她,所以雷隱也跟她漸熟。也知道這個女人對自己沒什麼好感,雖然也談不上有什麼惡感。
對於她的諷刺之言,雷隱反譏道:「你這個工作狂怎麼會有空來這裡,不會是被人炒了吧?不過這也很正常,誰叫某人平時說話這麼刻薄。」
聽到兩人的對話,愛子輕笑起來,這兩個人又來了。
茉莉剛要反擊,這時穿著圍裙的直子走出來問:「我剛聽到開門聲,是不是正志來了?呀,你來了。」看到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雷隱,她不禁又驚又喜。
雷隱向她走了過去,「不好意思,這麼晚才過來。要幫忙嗎?」
直子笑著說:「其實我也是剛剛才開始動手煮。你坐一下,很快就可以了。」
看她穿著圍裙的樣子越來越像一個溫柔的妻子,雷隱有種想抱住她地衝動,只是因為有兩個電燈泡在,這才沒有實現這種想法。
看到他灼熱的眼神,直子似乎知道他想做什麼,臉立刻紅了起來,連忙低下頭走回了廚房。
回到自己的座位後,雷隱對正看著電視的少女說:「喂,愛子,有時間你也學一下做飯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愛子反駁道:「我又不是什麼都不懂,至少我已經學會煎荷包蛋了。」
雷隱一邊鼓掌一邊作驚訝狀,「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呀,原來已經會煎荷包蛋了。「「你的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讓人生氣。「愛子十分不滿地說。
這時茉莉插嘴道:「切,大男子主義,難道女人就一定要給男人做飯嗎?現在日本就是因為太多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所以女人的地位才會越來越低。「她越說越氣憤。
雷隱有點無力地說:「喂,我什麼時候說過女人一定要給男人做飯了。我只是說叫愛子學一下自己做飯而已。免得以後如果有機會獨立生活的時候,也不至於手足無措。拜託你這個女權主義者不要隨便歪曲我的意思好不好?」他直覺這個女人一定是在外面受了男人的氣,所以就借題發揮向他開炮。
他猜測的跟事實差不多,茉莉所在雜誌社的主編今年就準備退休了。本來以茉莉的資歷和能力,繼任主編這個職位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雜誌社的老闆卻把一個資歷比茉莉低得多的男編輯留做預定地主編人選。
本來茉莉對於這個主編的職位是沒什麼興趣的,但是當她不小心聽到老闆親口對一個相熟的客戶說,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考慮到茉莉是一個女人,並不太適合擔任主編地職位。因為這個讓她無法接受的原因,茉莉找老闆大吵了一架。
茉莉撇了撇嘴說:「難道你敢說你不認為女人比男人更適合留在廚房?」
雷隱回答:「我不否認我有這個想法,至少我認為直子穿起圍裙的樣子就很漂亮。」
「愛子你看看,這就是大男人主義的具體表現,以後找男人的話一定要找個會做飯跟會做家務地才行。」茉莉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愛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吃完飯後,愛子看人數剛好,就提議打牌。
看到已經沒機會再跟直子單獨相處地雷隱覺得反正沒其他事可做,於是就同意了。
打了一個小時左右,雷隱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雷隱看了一下手機上面顯示的電話號碼,接通了電話。
「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就過來。」
等他掛斷電話後,直子問:「有事嗎?」
雷隱點了點頭,「有個朋友遇到了麻煩,我要去看看他。你們慢慢玩,我先走了。」
直子把他送到門口的時候,小聲說:「雷,開車要小心點。」
「我知道了。」說完,雷隱低頭吻了一下她的臉。
直子站在門口依依不捨地看著他離開。
「正志,快來幫忙呀,這傢伙好重呀。」好不容易把白石明扶出計程車後,吉川向正負著車資地雷隱叫道。
「鬼叫什麼呀,牛高馬大的竟然連個人都背不動。」雷隱一邊說一邊走過來。
看著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白石明,吉川既好氣又好笑地說:「真是服了他,我們累得半死,他卻睡得這麼舒服,真是不公平呀。」
雷隱一邊走一邊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吉川說:「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我來警局的時候,這傢伙已經是這樣了。那些警察可能是從他的手機裡看到我的號碼才打過來通知我的。不過這傢伙真是嚇我一跳呀,平時一副不出聲的樣子,卻竟然在酒吧跟人幹架。還好有人證明是對方先動的手,不然就麻煩了。」
雷隱說:「你想得太簡單了,不管是誰先動的手,在那種地方打架的話,校方一定會處理的。」
吉川一聽,不禁有點緊張地說:「那怎麼辦?」
「到時我會想辦法的,先把他帶回公寓再說。」
「好的。」
回到吉川跟白石明合租的公寓後,兩人把白石明放上他自己床。
這時雷隱問:「最近他發生了什麼事?」
吉川想了一下才說:「我真的不知道,因為這傢伙平時不怎麼說自己的事。不過看他喝成這樣,應該是有事吧。」
「那算了,一切還是等他醒了之後再說。我們出去吧。」
當雷隱正要關上房門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聽到白石明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什麼。
雷隱心中一動,不由得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白石明。過了一會,他隨手關上了房門。
第二天下午,和美來到了跟他約定的草坪。
在那裡,和美很快就看到了正坐在石椅上,旁若無人一樣翹著腿看書的雷隱,她笑著輕輕地叫了一聲,「哥哥。」
「來了嗎?」雷隱放下了手中的書,然後隨手把一罐汽水遞給了她。
「突然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和美坐下來後,一邊說一邊接過汽水打開。
「和美,我想把直子介紹給留美認識。」雷隱慢慢地說了一句。
「為什麼?」聽到他的話,和美大吃一驚,一下子站了起來緊緊地看著他。
雷隱說:「你知不知道白石明喜歡留美這件事?」
「我知道。」這一段時間以來,白石明看著留美的眼神,和美同樣看在眼裡,而且她也很清楚這種眼神所隱藏著的含義。
對於這個答案,雷隱覺得十分意外,「你知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和美回答:「我不認為有告訴你的必要。他喜歡留美又怎麼樣,難道就因為這樣,留美就一定要喜歡他嗎?哥哥,你應該很清楚,留美她自始至終,心裡面都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雷隱歎了一口氣說:「和美,你應該知道,這樣拖下去,對留美的傷害會越來越大。阿明的事對於我來說是一個警醒。
我並不是說準備要幫忙白石明做些什麼,只是通過這件事,我感覺到,如果留美仍然留在我身邊的話,她不僅會越陷越深,而且也會錯失很多的機會。像她那樣的女孩子,將來一定會有更多優秀的男生喜歡她,我不能讓她這樣毫無結果地等下去。」
聽他說完後,和美忽然激動地拉著他的手說:「哥哥,求求你暫時不要這樣做。留美她才來帝京不到一個學期,她這麼辛苦考上帝京完全是為了跟你見面。等一下好嗎?等她上到二年級的時候再告訴她好嗎?求求你了。」說到這裡,和美的眼裡已經忍不住滲出了眼淚。
雷隱沒出聲,只是靜靜地思考著。
過了一會,他伸手輕輕地擦了一下她眼角的淚水,然後沉聲說:「讓我認真想一下好嗎?」
和美點點頭,然後緊緊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