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獨覺察到了簡旭的異樣,抬頭看看,再擦拭掉嘴角的血,往他那邊走去,簡旭連連後退,跑回屋裡,看著外面的老獨,嘴巴微張,驚懼非常。
老獨也回到屋內,把嘴裡的一根鳥骨頭吐出,簡旭只覺胃裡翻江倒海般,哇的一口,污穢物噴了出來,他用手指著老獨道:「你別過來。」
老獨望著簡旭,呆在那裡片刻,似乎意識到了自己這茹毛飲血的野人姿態對常人來講有些恐怖,隨即站住不動。
兩個人在那裡對視、僵持著,簡旭摩挲著心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邁步,腿卻一軟,癱坐在地上,看著老獨有些不悅,告訴自己,千萬不要把剛剛建立起來的感情付之一炬,所以他朝老獨笑笑,並非自內心,是以比哭還難看,說道:「師父,你剛剛,嚇到我了,那樣的你,像野獸。」他驚慌至極,詞不達意,本不想說這樣刺激他的話,那話卻自己從嘴裡溜躂出來。
老獨眼珠瞪得似乎要跳了出來,啪的一聲,把面前的桌子拍裂,又抓了起來,用力拋出,隨之一個飛躍,來到屋外,站在那裡長嘯一聲,如狼嚎一般。
雖然認了他做師父,簡旭在心裡上還沒有完全消除對他的恐懼,心口像有一面大鼓咚咚的擂著。
老獨氣的直喘粗氣,回頭看看簡旭,驀然現簡旭眼裡那異常的驚恐,或許是憐憫,老獨重又回到屋內,坐下,不再言語。
簡旭又道:「師父,天生萬物,自有道理,您剛剛對待那隻小鳥,何其殘忍。」
老獨無語。
簡旭走上前來,慢慢靠近他,心裡依然有些怕,他決定迂迴前進,遂換了話題。
「師父,您是奇人異士,行事不比常人,我能理解,您在我心裡高大無比,我為做您的徒弟而自豪,可是,徒兒一直猜想,若不是背負著沉重的故事,試想誰會居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不如,咱們爺倆坐下來,喝著熱茶,慢慢道出,你的心裡會輕鬆很多。」
老獨突然喊了聲:「我下山去了。」幾個跳躍,已經在簡旭的視線之外。
自認識老獨,簡旭就知道,這是個有故事的人,單單這樣的相貌,立世為人就會有諸多的困難。再看他的個性,半人半獸,想必有些事情在他心裡積壓已久,到最後不堪重負,人的心理便有些失常。原本認他做師傅是為了保命,可是,對於他的冷僻孤傲怪異嗜殺,簡旭是又怕又急。
傍晚,老獨回來了,手裡提著一些吃食,有肉有酒,簡旭心裡興奮異常,他是去買吃的,這就證明他沒生自己的氣,那些話見效了,趕緊接過來去做,一面道:「師父,若再買什麼您指使我去便可,只是我手裡沒有銀子。」
老獨道:「我亦沒有,若是你去,怕是弄不來。」
簡旭吃了一驚:「師父,你沒有銀子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偷的?搶的?」
老獨道:「街上很多,隨手拿便是。」
簡旭又氣,「您怎麼能順便拿人家的東西,沒有銀子,我們可以去賺。」
老獨抬眼看看簡旭,那意思是怎麼賺。他從來不知道該用什麼去換銀子,他自小到大,餓了,抓到什麼吃什麼,看到什麼拿什麼,偶爾的做飯,是實在抓不到東西了,但也沒有買過,都是「順手」拿的。
夜色如獸,偷偷來襲,空曠的莽原上,這個小屋顯得特別突兀又孤獨。簡旭燒了一鍋熱茶,倒在瓷碗裡捧給老獨,那老獨心裡的滋味,無以言表。
「師父,咱們聊聊。」簡旭討好的笑著。
「又婆婆媽媽。」老獨依然冷著臉,語氣卻是溫和的很。
簡旭道:「畢竟我是您的徒弟,連師父都不瞭解,我以後有了兒子,如何對他講,您就是他的爺爺啊。」
老獨嘴唇翕動,沒有講自己的故事,卻說了這樣一句:「那老和尚也是爺爺了。」
簡旭噗嗤一笑,這樣的人也吃醋啊,於是說道:「一戒師父不是爺爺,人家是出家人,是高僧,以後是要成佛的,羽化升天,往西方極樂世界去的,不想這紅塵俗事,我兒子的爺爺,當然是你。」
老獨武功高,脾氣怪,但是因為很少在人世間行走,是以心地很單純。對簡旭的話,竟然信了,於是說道:「以後再講。」
簡旭心想,以後怎麼成,我想瞭解你,找到你的軟肋,好控制你,於是說道:「別呀師傅,就現在講,這裡只有我們師徒二人,我誓,絕對不會說給別人聽。」
老獨沉悶的說了一句:「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好抓住我的把柄是吧。」
簡旭一抖,在他面前,不能有心理活動,你想什麼,他都知道。
「師父,你怎麼能知道別人的內心,這招厲害,為何不教我?」
老獨說道:「這讀心術是笑翁教我的,我脾氣大,無法平靜,所以,這招有時好用有時不好用,改天請他教你。」
簡旭樂的不行,他知道笑翁就是那個與老獨月下對飲的白衣老者,看那樣子,也是神通廣大的一個人,若是再能得到他的指點,自己真是三生有幸了,繼續的哄老獨:「師父,您對我真好,像我親爹一樣,快,快講你的故事,父子倆,哪能不瞭解呢。」
老獨接過簡旭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很暖,他此生沒有喝過幾回茶,簡旭的到來,給了他一種家的感覺,他歎口氣,開始講故事。
其實老獨的故事很長很淒慘。
他的母親生他時難產而死,生了那麼多兒子,偏偏到他這裡使得妻子喪命,父親對他,很是不喜歡,後來又有個跑江湖的術士,說他是天煞孤星,命理克父母,留在身邊是禍害。父親大驚,狠心把幾個月的老獨丟在山裡,認為無論虎狼,食之也罷。偏他命不該絕,那山裡竟無虎狼出現,小小嬰孩,啼哭餓了,隨便的抓了東西吃,無論螞蟻螳螂死蛇死鼠,他竟然奇跡般的生存下來,三個月後,一個貌似神仙的老者經過那裡,現了這個到處抓蟲子吃的小童,把他帶走,那正是老獨現在的住處。
老神仙把自己的絕世武功全部都傳授給了老獨,為的是他將來能夠自保。十二歲的時候,老神仙告訴老獨,自己已經是一百二十多歲,也該仙遊去了。此後,老獨便開始一個人生活。
他獨居在此,很少下山,以狩獵為生,反正是抓到什麼吃什麼,大到野豬,小到螞蟻,有時用火燒烤,有時乾脆就生吃了。
到他十六歲的那一年夏天,有一夥人來此打獵,為了追一個獵物,大家跑散,其中有一個十四、五的小姑娘,在與眾人走失之後,策馬飛奔時不慎摔下,受傷,被路過的老獨救起,帶回自己的住處,給她治療,那小姑娘吃不得老獨的東西,老獨便滿山的找果子給她,小姑娘美麗活潑,在此養傷了幾日,老獨開心非常,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異性,而小姑娘,也喜歡老獨的山野之味,這是他身居高門大宅從未見到的,這僅僅幾天的相處,少男少女,竟生出情愫,老獨告訴小姑娘,無論她以後讓自己做什麼,只要開口,他一定辦到。可是後來,小姑娘還是下山去了,因為她說,她的父親要把她送到宮裡給皇上做媳婦,她若是不見了,皇上會殺了她全家。至此一別,再無音訊。
老獨依舊住在這裡,練功,悶了就滿山的追著動物跑,竄蹦跳躍,如同靈猴,偶爾的會想起那個小姑娘,心裡一痛,會更加的拚命練功來洩,或者靜靜的坐著,能坐很長時間,一天兩天都有。有一次他又胡亂的吃東西,中毒,萬幸沒有死,卻把一張臉弄的面目全非,後來他現自己的內力突然大增,猜想定是那次中毒引起的,靈感來了,於是便自己抓一些劇毒的東西吃,那張臉越來越恐怖,功夫也越來越深。
「師父,後來呢,你和那位姑娘再有沒有見面?」簡旭問。
老獨道:「不說太多,都是舊事,不提也罷。」
簡旭道:「聽故事哪有不聽結局的,後來呢。」繼續刨根問底。
老獨道:「後來,後來她便是當今皇后。」敷衍了事,站起走人。
簡旭嘴巴張的大大的,傻傻的僵立在那裡,老獨竟然和那皇后有過這等前塵往事,算不算李皇后的緋聞呢,有沒有肌膚之親?至少接吻了吧,那個臭婆娘,總算抓到她的把柄了,想追著問,但見老獨,在空曠的莽原上早已練起,翻轉飛騰,呼呼生風,掌力所到之處,紫光映空,指射寒星。
簡旭看他以練功來洩,心裡暗想,還真是難以預料,他和皇后之間的事情。
這一夜,簡旭幾次睡醒望去,都見老獨在那裡靜坐,如雕塑般,紋絲不動。簡旭也不敢打擾,不知他是在沉思還是在練功。天明之時,老獨才合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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