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旭趕回自己的住處,剛剛明遠踢貓的那一幕尤在眼前,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所謂芸芸眾生,還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佛門也有敗類。
慧通端了吃食過來,依舊是見人先笑:「施主,你剛剛去了哪裡,我好頓找,快吃飯吧。」然後把托盤放在簡旭面前的桌子上。
簡旭急忙感謝:「有勞小師傅了,我隨便走走,哦,那來進香的皇后走了嗎?」
慧通道:「走了,這次不知為何,走的非常急,以前都是在寺裡住一晚的,此次卻沒有,與方丈也沒有說幾句話,心事重重的。」
簡旭合計,難道是宮裡出了事情?不會是皇上的身體吧,都說這老頭身體一直不好,苟延殘喘的。突然又奇怪,自己怎麼擔心起皇上來了,我只是個假太子。自嘲的笑笑,晃晃腦袋,吃飯,還有什麼比吃飯重要。又想起那個明遠,遂問道:「慧通師傅,我剛剛看見明遠端著食盤往後面去了,他是給誰送飯?」
慧通道:「當然是師祖了,他老人家多少年都悶在那間屋子裡,吃飯也不出來,都是我們送了去,到門口喊他出來接,他的那個屋子,誰都不讓進,不過現在不用我管了,明遠師傅主動討了這個差事。」
簡旭裝著隨意聊天的樣子,邊吃邊道:「他這人倒是蠻勤快的。」
慧通贊同的點點頭:「是的,自從明遠師傅來了,我們好多活他都搶著幹,對師兄弟們也是很尊重,脾氣很好,話也不多。」
簡旭又問:「他比你來半山寺晚嗎?」
慧通道:「是啊,我從小就在寺裡長大,他來了不到一年。」
慧通的這句話彷彿又給了簡旭線索,真是奇怪,你越是懷疑一個人,別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針對這個人似的,哪兒都可疑,看那明遠的年齡也不小了,如果才來一年,這真是半路出家,出家之前他是做什麼的?有沒有妻子兒女?因何之事會讓他絕了紅塵,那兩串佛珠在佛門很普通的,不尋常的是,簡旭現連方丈所佩戴的也不過是桃木雕刻的佛珠,如何這明遠就帶著這樣貴重的,難道真像他說的,是給人家做度時贈的?問慧通道:「你們半山寺經常去給死者做度嗎?」
慧通道:「不是很多次,最近這一年多,都是明遠去的。」
這一句又給簡旭丟了一枚炸彈似的,明遠出家的時間與太子失蹤在民間的時間如此的契合,會不會……?
慧通看簡旭呆的樣子,說道:「施主先吃,我去餵餵我的小丟丟。」
「小丟丟是誰?」簡旭有些好奇,「這寺裡還有比你小的嗎?」
慧通呵呵一笑:「它是比我小,小僧我都十五歲了,它才一歲,是我養的一隻貓。」
「貓?貓?」第一個貓字簡旭是好奇,和尚怎麼能養貓呢,第二個貓字簡旭是驚呆,因為想起明遠踢飛的那隻貓。
慧通看簡旭吃驚的樣子,不好意思的用手撓撓自己的光頭,說道:「出去化緣時,看到一個受傷的小貓,無家可歸,很可憐,就帶回來養,一時還沒有找到施主來收養,嘻嘻,其實是有些不捨。」說完,便跑出去找他的貓了。
過了沒多久,就聽見外面慧通帶著哭腔喊道:「丟丟,丟丟。」
簡旭知道是貓出事了,急忙撂下筷子跑出去,慧通蹲在地上,他面前是那隻貓,一動不動,眼睛、嘴角都有血流出來,看樣子是死了。簡旭疑竇重重,明遠只一腳而已,貓是很輕靈的動物,即使是被踢飛出去,也能夠自己輕落下來,不至於死啊,難道,那明遠會功夫,而且很深?這一聯繫,簡旭剛覺得此人更加可疑,因為在半山寺,除了一戒,沒有第二個人會功夫,方丈不過是懂些岐黃之道,又略略的和一戒學了些氣功心法,為的是弟子們一旦染病,好能治療,並不會其他的招式。
簡旭把牙咬的咯吱咯吱的響,明遠禿驢,太狠毒。
慧通哭哭啼啼的,惹得大家都過來看,那個胖大的和尚過來說道:「佛門靜地,何故這樣大呼小叫。」
慧通指指地上的貓,止不住哭,斷斷續續的說道:「大師兄,我的、我的,貓。」
被叫做大師兄的胖和尚才看見躺在地上的貓,面上也是一驚,心有不忍,眼睛微閉,合十說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這是怎麼回事?」
慧通搖搖頭:「不知道,白天還好好的,看樣子是被人打死的。」
大師兄道:「慧通,此事我去稟報師傅,你還是先把貓埋了吧。」
慧通點點頭,「我好去給它做個度,若是有來世,可千萬別做貓了。」
簡旭站在那裡,把話忍下沒有說,即使說了,那明遠踢貓的事情只有自己看到,他若是不承認,反過來說自己誣陷呢,自己是寄居在半山寺,而明遠畢竟是寺裡的人,先記著這一筆,這個人,不會輕易放過。
大師兄稟明方丈之後,方丈不覺吃驚,半山寺附近並無人家,天氣寒冷,雪多路滑,來寺裡的香客也少,昨天只有李皇后等人,護衛她的禁軍沒有命令哪裡敢隨意走動,更別說是打死貓,這貓怎麼就死了呢,難道是寺裡的僧人?心裡也是凜然一驚,卻無真憑實據,告訴大師兄道:「此事我知道了。」
慧通把貓雙手托著,來到寺外,找了一個向陽的地方,簡旭幫著挖了個小坑,埋了進去,慧通口中小聲叨咕著:「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這是往生咒,慧通念了幾遍,歎口氣,抹了抹眼淚道:「丟丟,都是我給你取的名字不好,害得你把命丟了,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簡旭默不作聲,在一邊陪著慧通,他瞭解慧通的感受,寺廟的生活清苦又寂寥,他畢竟只是一個小孩子,這個貓是他唯一的玩伴。過去摟著慧通,「我們回去吧。」
這幾天,白日裡繼續往一戒那兒去學那套「跑」的功夫,試了幾次,沒有什麼進展,一戒再示範,簡旭看他飛來飛去的,如添雙翼,感歎道:「師傅,我何時能像你一樣的飛。」
一戒開導他道:「那不是飛,在跑的過程中都是以腳尖點地用以借力,然後騰起,只不過是度快,看著就像飛一般,你之所以達不到我這樣,一來是,任何事情哪裡有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再者你沒有根基。」
簡旭明白這個道理,即使不能像一戒師傅那樣,至少得比常人高出一籌,依舊認真的學,過了幾天,總算是小有成效,也能夠倏忽間從這兒至那兒,貓一般輕巧,忽然想起丟丟,問一戒道:「師傅,若是出家的和尚心腸歹毒,能修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
一戒不知簡旭為何突然的問起這個,捋捋他那銀絲般的鬚髯,微微帶笑,那笑不是往日的那種喜、樂,而是蘊含著不說也罷、欲說還休的味道,簡旭便想起了那個詞「拈花微笑」。
一戒遲疑一下,終於說道:「佛度有緣人,那個人,與佛無緣。」
「誰?」簡旭脫口便問,似乎一戒師傅的話裡有話。
一戒說道:「你剛剛說的又是誰。」
師徒兩個相視一笑。
在寺裡耽擱了下來,學功夫是其一,還有一件事簡旭要做。
這一天晚上,簡旭一直沒有睡,心裡想著劉紫絮,她那似愁非愁、靜若幽蘭的小模樣在簡旭腦海裡揮之不去,只希望有一天,什麼麻煩事都沒有了,能與她好好的在一起,不去想那些男歡女愛,哪怕只是默默相對,也是一種幸福。想到此,簡旭啪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心裡道:「躺在禪房裡想女人,佛祖莫怪,我就俗人,沒有慧根,這輩子是跳不出紅塵了,不過我保證絕對做一個好人。」
覺得時辰差不多到了,他悄悄的起床,也不點燈,藉著月光往明遠和眾弟子住的房間而去,到了窗外,聽聽裡面悄無聲息,應該是睡著了,便捏著鼻子,學著貓叫:「喵,喵,喵。」叫了幾聲,屋裡開始有動靜,有人說話:「大師兄,我聽到貓叫。」這是慧通。
「亂講,貓不是死了嗎,快睡吧。」這是大師兄。
簡旭再叫,慧通又道:「不對,我就是聽見貓叫。」接著點亮了油燈。
大師兄道:「一定是你太想那貓了,你不是親手埋的嗎。」
慧通「哦」了一聲,吹熄了燈,躺下睡覺。
簡旭覺得今天就到這,華山論劍,點到為止,咱慢慢來,剛要轉身走,就聽屋裡又有動靜。
「明遠,你又做什麼?」大師兄問道。
明遠答:「小解。」
簡旭心裡一顫,急忙退到暗處,那明遠出了房門,也不去茅廁,把腦袋四下裡轉,尋找什麼的樣子,然後又沉思一會兒,退回屋裡。
簡旭心裡一陣冷笑,早晚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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