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ま二章舉世無雙大收買
在座諸人,以張瀾的年紀最大,已近七旬高齡,他剛才一直默默聽著,沒有說話,這會兒,他問道:「韓先生,在教育方面,你認為中西優劣如何?」
韓立洪道:「張老,提到教育,就不能不提及新文化運動。」
一說到新文化運動,胡適和傅斯年等人的神情立刻都專注起來。在新文化運動中,胡適是旗手,傅斯年是闖將,是五四運動的學生領袖之一。當年火燒趙家樓,曹汝霖的家就是這位傅闖將領著憤怒的學生干的。
新文化運動號稱是中國的啟蒙運動,承繼的衣缽是近代西方啟蒙運動,韓立洪繼續道:「西方啟蒙運動是在封建制度解體、集權社會形成的社會條件下發生的相應的思想解放和變革,從社會發展水平來看相當於我們春秋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是由社會政治、經濟體制變革引起的思想變革。因此,我認為中國社會真正意義上的啟蒙運動發生在兩千年前,而新文化運動並非是由中國社會內部自身結構變化所引起的思想變革,而是在西方集權資本的侵華戰略推動下發生的。」
韓立洪這麼一說,胡適和傅斯年的臉色都變了,雖然他們也認為在新文化運動中,言論和行為都有過激之處,但韓立洪這等於是全面否定了歷來備受讚揚的新文化運動。
在韓立洪面前,胡適和傅斯年都有足夠的耐性,聽韓立洪把話說完之後,他們才會表達自己的見解,所以默默聽著,沒有即刻反駁。
韓立洪接著道:「我們鼎盛之時,四方賓服。這不是武力征討的結果,而僅僅是處於優勢的文明輻射出的影響所致。西方列強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劫掠世界,都是讓傳教士比槍炮先行。西方列強比我們自己更清楚我們的力量,他們知道要想真正打敗我們,就必須消滅我們的文明。所以,我說新文化運動並非是由中國社會內部自身結構變化所引起的思想變革,而是在西方集權資本的侵華戰略推動下發生的。」
「當今中國,官僚買辦資本是最反動的一群人,他們比那些公開的漢奸還要可惡萬倍,危險萬倍,他們是列強在中國的代言人,是不是傳教士的傳教士,新文化運動就是這些人利用我們救亡圖存的焦急心裡在幕後推波助瀾,達到他們消滅我們傳統文化的目的。」
胡適和傅斯年的臉色一直不好,直到這最後一句,他們的臉色才緩和了下來。被利用總比被指為買辦漢奸好多了,何況,被利用的又何只是他們,被利用的人多了去了,首先就跑不了。
黃炎培道:「韓先生,這個你詳細說說,我有點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不只是黃炎培,點了點頭,韓立洪道:「新文化運動表面上是思想領域的,但其實質上是教育文化體制的,在國外接受教育的、服務於列強勢力的買辦知識階層,通過建立西式學校的教育攫取了新式教育文化體系中的利益和地位,通過廢除傳統學制而消滅傳統知識階層,進而消滅本土學術,從而建立西學的文化壟斷權。這些人,他們在政治上的任務是引進資本集權下的民主政治、反對政府集權,在文化上的任務是摧毀傳統文化、推行西方文化,因此,新文化運動的本質也就是以西方文化取代我們民族傳統文化的文化侵略。」
頓了頓,韓立洪又道:「現在,很多人以晚清社會等同於中國古代社會、以晚清文化等同於中國傳統文化,他們從這種狹隘視角出發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批判,可謂愚昧至極。他們當中有些人並非由於智力欠缺形成了這種偏執和狹隘,而是出於通過建立西學文化霸權以謀求個人利益而最終服務於外國勢力文化侵略的政治目的,至於後學者的盲從不察,則完全是由於傳統文化被毀造成的愚昧無知而導致的。」
韓立洪這話說完,很多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張瀾,因為張瀾一直致力於教育,創辦新式學校。
韓立洪這話自然沒有針對他的意思,如果有,他也就沒資格坐在這張桌子上,但張瀾依舊如坐針氈。
老頭子快七十了,人又耿直,一旦有所定見就極為堅持,韓立洪說完,他就問道:「韓先生,好東西不管是誰的,凡是對我們有益的東西,我們都不應該拒絕。老朽認為西學有很多可取的地方,不知韓先生是怎麼看西學的?」
談到教育,韓立洪心中不由微微歎了口氣,在中國傳統所有的好東西之中,教育體制是最好的,代表著所有人類文明無法逾越的頂峰。
很多人認為中國的傳統教育是刻板的,不自由的,束縛人的,但實際上,這是完全錯誤的認知。
中國傳統社會的教育模式是私學為主、官學為輔,自學為主、教育為輔,這種開放性的教育保障了思想和文化的充分自由發展。
上一世,建國之後,教育高度壟斷,而教育高度壟斷的一個弊端是造成了思想和知識結構的趨同性,這是當代中國創造力枯竭的重要原因。
中國有這個弊端,西方同樣存在,差別只在程度上有所差異罷了,但中國的傳統教育完全沒有這個弊端,這也是為什麼民國時期大師輩出的原因所在。
後世某些人所推崇的民國范兒,就是傳統教育的遺澤。
沒有了傳統教育,不管是統治中國,還是國民黨統治中國,民國范兒都會消失。
韓立洪構想的教育體系,就是以傳統教育的精髓為體,再附以西方現代教育體制的一些優點,具體而言就是私學為主,官學為輔,自學與教育並重,鼓勵遊學。
實際上,就拿王家集來說,學校是村子自己辦的,是私學,但其規模、課業和新式學校在某些方面沒什麼不同,不過辦學的精神是以傳統為主。
傳統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蒙童入學,最開始幾年使用的不是鉛筆、鋼筆,而是毛筆,而這些還只是皮毛。
體現傳統最最核心的還是在於一個「私」字上,這個「私」字保證了每一所學校的辦學思想是絕對獨立的,因而,沒有任何勢力可以壟斷這種教育資源,進而統一到某種思想或者利益之下。
韓立洪詳細解說之後,張瀾鼓掌稱善,他對並村的好處又有了新的認識:村子大了,力量強了,私學的質量就有了提升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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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韓立洪的高論就見報了;隨即,就在全國的範圍內引起了大討論,其聲勢之盛遠遠超越了新文化運動。
這兩場大討論的心理背景完全不同,新文化運動的背景是救亡圖存的極度焦慮,而今天,則是中國人在文化心理上重現站起來的昂揚漏點。
不知多少中國人激動的徹夜難眠,但是,還是那句話,有笑的就有哭的,哭的那些都是自動自覺對號入座的精英人士。
韓立洪說漢奸買辦比公開的漢奸更可惡萬倍,他把只有萬分之一可惡的公開投靠日本人的漢奸全家一個不剩都給活埋了,那又會怎麼對待可惡萬倍的他們?
脖頸後直冒寒氣,很多人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頭髮鬍子,一把一把,嘩嘩地往下掉。
顧忌影響,黑神軍或許不會對宋子文、孔祥熙等人怎麼樣,但對他們這等小蝦米,整死他們那就跟碾死個臭蟲沒兩樣。
移民,立刻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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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臉色蠟黃,窩在沙發裡,全身好像沒了骨頭,整個人顯得蒼老到了極點,甚至都可以說就是一副老人的垂死之態。
蔣夫人一向優雅,注意保養,但這會兒,氣色也是不好到了極點。
湖南沒了,湖北沒了,陝西也快了……在如今的形勢下,他們沒有絲毫反擊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地盤一塊塊失去。
形勢完全變了,一省就是一國,誰背離自治誰就是買省賊,必遭萬人唾罵,群起而攻之。
現在,只有江蘇、浙江、福建、安徽、江西五省還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就這也不牢靠,安徽、江西兩省也已經有了不好的苗頭。
在如今的形勢下,經濟是關鍵,如果他們的經濟發展不起來,而周圍的省份自治之後,形勢一片大好,那就危險了。
好在,美英肯幫忙,使得法幣暫時無憂,也開始興建工廠,但沒想到,就在稍稍喘口氣的時候,移民潮又來了。
移民的都是支持他的財閥,如果這些人拿著錢都走了,那就是英美再支持他,又能怎樣?
黑神軍這是要挖他的祖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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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廣州。
在這一波大討論中,廣東省主席余漢謀也不好過,他的壓力主要是因為香港。
聯邦政府成立,這對余漢謀是天大的好消息,這使得他從原本隸屬南京政府的廣東綏靖公署主任一躍而成為了獨霸一方的廣東王。
但是,也不全都是好事兒,廣東綏靖公署主任的職位沒什麼人和他爭,但廣東王就不一樣了,跟他爭的人不在少數,首當其衝的就是陳濟棠。
陳濟棠被稱為南天王,執掌廣東多年,頗多建樹,在廣東的人脈極為深厚。
廣東靠海,以目前中央政府虛位、各省自治之形勢,廣東靠內陸靠不上,廣東的利益更在於與美英列強的關係。
所以,他和英人達成了秘密交易,允許英人繼續佔據香港。
這一點,老百姓不明白,但陳濟棠這些跟他爭權的人必定清楚,但對廣東好不好首先得符合爭權的需要。
何況,在兩廣事變時,他在背後捅了陳濟棠致命一刀,他們之間的仇口深著呢。
所以,陳濟棠等人一直用香港問題大肆攻擊他。
現在,隨著韓立洪的言論引起的大討論,自然也波及到了廣東,更在陳濟棠等人的推波助瀾之下,聲勢比其他各省更厲害。
聲勢越盛,對他的壓力就越大。
蔣介石受的批判也不少,但因為沒什麼人搞事兒,所以,他受到的壓力是蔣介石不能比的。
賣國賊、洋奴的帽子滿天飛,頂頂都少不了他余漢謀的大名,這滋味真不是那麼好受的。
陳濟棠等人這麼攻擊他,雖然暫時還奈何不了他,但積毀銷骨,這麼下去是很危險的。
現下形勢不同了,兵權雖然仍舊非常重要,但在權力爭奪中的作用也大大不如從前了,比如對付陳濟棠等人,兵權保證了他的地位,卻不能用兵權來解決面臨的問題。
手起刀落之類的,這種手段已經為太多人所不容。一句話,鬥爭的形式發生了變化。
余漢謀腦袋正崩崩跳的當兒,秘書長姜波瞿走了進來。到了近前,姜波瞿稟告道:「主席,黃紹竑黃先生來了,他要見您。」
余漢謀一聽,就是一愣,黃紹竑這個時候來廣東幹什麼?
黃紹竑早年入廣西陸軍小學第四期,與李宗仁、白崇禧同學,他是新桂系創建人,桂系三巨頭之一。
一九三ま年四月,中原大戰爆發,桂張聯軍第1方面軍出兵湖南,對蔣軍作戰,由於黃部未按期佔領衡陽,桂張聯軍被粵軍截為兩段,在衡陽大敗,引起李宗仁、白崇禧等不滿,於是,黃紹竑遂辭職,脫離桂系,赴南京面見過蔣介石後赴香港、菲律賓旅行。
此後,黃紹竑一直在國民政府內擔任要職。
黃紹竑雖然脫離了桂系,但與桂系仍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又加之黃紹竑長袖善舞,八面玲瓏,他就成了各方勢力同桂系之間溝通的橋樑。
現在,黃紹竑在北京中央政府任職,他既是廣西在中央政府議事局的議員,又被內閣總理周恩來委以重任,身兼其他要職。
黃紹竑來,尤其是這個時候,余漢謀不敢怠慢,他親自去黃紹竑下榻的酒店,拜會黃紹竑。
半路上,余漢謀得到了消息,陳濟棠等人已經與黃紹竑見面了。
余漢謀這個晦氣
余漢謀是陳濟棠的老部下,但政治這種事兒,翻雲覆雨根本不算個事兒,就是做勁兒那也得藏在心裡,陳濟棠也曾是個人物,但可能是上了年紀,每次見面都對他冷嘲熱諷。
就為這,余漢謀已經不太把陳濟棠當對手看,但陳濟棠雖不能成事,敗事卻有餘,他真正的對手都躲在了這老傢伙後面,煽風點火,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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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紹竑長袖善舞,與陳濟棠和余漢謀的關係都不錯,他把陳濟棠迎進了房間。
落座之後,又上下看了黃紹竑兩眼,陳濟棠歎道:「季寬老弟,哥哥真是羨慕你啊」
黃紹竑今年四十四歲,看上去卻不過是三十出頭,而陳濟棠只比黃紹竑大五歲,卻已是鬢髮斑白,垂垂老矣。
黃紹竑笑道:「伯南兄為國事太過操勞了,今後好了,國家統一,復興有望,你我都可放開胸懷了。」
陳濟棠楞了一下,黃紹竑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紹竑突然到廣東,自然不是沒事兒閒逛逛到廣東來的,黃紹竑必然是為了廣東而來。
在如今的形勢下,黃紹竑不可能是為桂系而來,他一定是為黑神軍而來的。
黑神軍想幹什麼?對他有什麼影響?
看著陳濟棠在那兒琢磨,黃紹竑心裡有些無奈,他來廣東對陳濟棠是不利的,所以,有些話就不好明說。
晚上,陳濟棠做東,宴請黃紹竑。
這一夜,廣東很多人都睡不著,猜測黃紹竑來廣東的目的。
第二天中午,黃紹竑拜會了余漢謀,吃過中飯,兩人開始密談。
「季寬,你這次來對我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落座之後,余漢謀開門見山地問道。
對余漢謀,黃紹竑就沒了面對陳濟棠時的顧忌,笑了笑,他道:「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
眼睛瞇縫了一下,余漢謀道:「季寬,是什麼天大的好事兒?」
黃紹竑道:「解決幄奇兄眼前的麻煩。」
沉了沉,余漢謀緩緩問道:「季寬,什麼條件?」
黃紹竑沒有回答,他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裡拿出了一個文件袋,放到了余漢謀面前。
余漢謀拿起文件袋,打開,把裡面的文件拿出來一看,他愣了。
文件是一份股份授權書,而且還是一份空白的股份授權書,文件上只有「股份授權書」五個字和一個簽字欄,其他的什麼內容也沒有。
把股份授權書放下,看著黃紹竑,余漢謀不解地問道:「季寬,這是什麼意思?」
黃紹竑道:「黑神軍設立了一個秘密基金,幄奇兄你只要在上面簽了名,每年就至少有十萬龍鳳幣。」
臉色冷了下來,余漢謀道:「收買我?」
黃紹竑道:「也是,也不是。」
余漢謀沒說話,他等著黃紹竑解釋。
黃紹竑道:「幄奇兄,只要聯邦政府存在一天,這筆錢就存在一天。」
余漢謀悚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