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ま章形勢陡變
聽了一會兒,載仁親王便失去了興趣,這些人的話全都沒什麼營養,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默默坐著,一言不發的石原莞爾臉上。
這時,陸相杉山元剛剛發表完意見,載仁親王開口了,他對石原莞爾道:「石原君,你的看法呢?」
石原莞爾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給載仁親王施了一禮,然後道:「殿下,卑職認為,這一仗必須打下去。」
仁親王吃驚地看著石原莞爾,問道:「石原君,理由呢?」
這些人,除了石原莞爾,其他全都是支持征服支那的激進派。雖然形勢所迫,不得不把調門放低,但心裡對石原莞爾這樣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是很反感的。可誰都沒想到,現在,他們的氣焰被打下去了,石原這小子卻反而扛起了主戰的大旗。
人人都把目光盯在了石原莞爾臉上。
石原莞爾道:「殿下、諸位大人,我以前之所以主張除了滿洲,放棄所有在支那的利益,蘇聯並不是最根本性的因素。」
包括載仁親王,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最根本的因素是因為那時我認為支那不足慮,但現在,不一樣了。」
「石原君,你這是什麼意思?」華北派遣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問道。
「閣下,」石原莞爾道:「支那這些年的經濟雖然所有發展,但那都是皮毛的發展,不足為慮,因為支那沒有發展重工業,一絲一毫都沒有。沒有重工業,支那就是沒有牙齒的老虎,不管他們從外國買回來多少武器,都不會對帝國構成根本性的威脅。」
載仁親王點了點頭,他明白了石原莞爾的意思。
石原莞爾繼續道:「黑神軍雖然是一群土匪出身,但他們極有戰略眼光,他們把目光放在了軍事重工業上。他們從美國買了榴彈炮的技術,從我們這兒勒索了製藥的技術,而這次,更是從英國人那兒勒索了全套的關鍵性的工業製造技術。支那人有了這些,只要給他們幾年時間,支那就會成為帝國真正的對手。」
「這種局面,是絕不能容許出現的」
人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彷彿又打了充足的雞血。這些人,沒人願意撤兵,但面對現實,他們又不得不低頭。現在好了,石原莞爾這小子又給了他們把戰爭進行下去的理由。
「但是,這一仗雖然必須打下去,可方式也必須要改變,而且要嚴格控制規模。也就是說,蘇聯依舊是第一位的,在摧毀支那發展軍事重工業的能力之後,帝國在支那戰場必須進行大規模的收縮。」
眉頭微微皺起,軍令部部長伏見宮博恭王問道:「石原君,你這是什麼意思?」
石原莞爾道:「殿下,我們必須跟蔣介石,跟南京政府和解。」
所有人都傻了,都不明白石原莞爾什麼意思。
「這一仗,如果就這麼打下去,徐州會戰必將極端慘烈,但如果我們跟蔣介石和解,或許就可以避免徐州會戰。」
微微點了點頭,載仁親王道:「石原君,你說下去。」
石原莞爾繼續道:「我們放棄上海,讓蔣介石放我們去華北剿滅跟黑神軍。」
很多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在日本,尤其是在高層,有一種根深蒂固的長江觀點,認為上海以及長江流域是支那的經濟中心,掌握了上海也就掌握了支那。
這個觀念深入人心,現在終於奪取了上海,又讓他們放棄,這如何捨得?
眾人不語,都想載仁親王看去。
沉思良久,載仁親王抬起頭,問道:「之後呢?」
石原莞爾笑道:「殿下,之後華北就是帝國的,只要我們不再冒進,不擴大戰事,華北就能為帝國所用。」
又沉思片刻,載仁親王點了點頭。
-----
黑神軍強剃英國人的頭,最關心這事兒的自然少不了謝晉元和他手下的四百多弟兄。
雖然被英國人軟禁在租界裡,但謝晉元依然嚴格要求部隊,每日的訓練都一絲不苟。
寢室裡,謝晉元沉默不語,在他對面,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此人叫趙國禮,是謝晉元的同鄉,他來找謝晉元是銜命而來,為的是勸謝晉元帶著手下將士回歸國民政府軍的行列。
謝晉元和手下這一營士兵本就是國民政府軍,回去本是理所當然的事兒,但很多人對國民政府很失望,所以不願回去,而想去參加黑神軍。
實際上,知道黑神軍動了英國人之後,爭論就開始了,而謝晉元一直沒有表態。
這事兒很快就讓蔣委員長知道了,於是,蔣委員長親自下令,務必不能讓這些人去參加黑神軍,因為要是這些人真的加入了黑神軍,蔣委員長的這張臉就又得被揍個鼻青臉腫。
謝晉元是陸軍第八十八師的,師長是孫遠良,趙國禮不僅帶來了孫遠良的親筆信,也帶來了蔣委員長的親筆信。
謝晉元的心裡很不好受,他們被英國人軟禁之後,不論是蔣委員長他這位校長,還是孫遠良這位長官,都一直對他們不聞不問,可現在倒好,一下子全都來了。
而最令謝晉元心頭憤懣的,還是蔣委員長和南京政府對外國列強卑躬屈膝的態度。
還有,跟著蔣委員長打仗,能把人急死,更能把人恨死。
趙國禮苦口婆心勸了半天,腮幫子都說木了,謝晉元最終還是沒表態。
趙國禮無功而返之後,謝晉元這兒就熱鬧了,真是門庭若市。最後,幾天的功夫,他就從旅參謀主任一路升到了少將師長。
陞官發財是連在一起的,除了陞官,還有重獎,獎金高達五十萬法幣。
謝晉元越來越失望,如果說一開始他很猶豫,但隨著官、財一路狂飆,他心裡的猶豫越來越少。
謝晉元清楚,蔣委員長之所以如此賣力,唯一的原因是他們去黑神軍會給蔣委員長臉上抹黑。
三月二十九日,當英國人來詢問他們的去向時,謝晉元表示要去黑神軍。
黑神軍雖然沒有來人,但英國人既然來問他們的去向,這也就表明黑神軍跟英國人提了,去哪兒讓他們自己選擇。
四月三日,謝晉元帶領二百八十九人登上了英艦坎姆斯號,而其他人則選擇回第八十八師。
-----
「娘希匹」蔣委員長臉又氣青了。
謝晉元是黃埔第四期的畢業生,而黃埔畢業生,只有前四期才是份量最重的,也只有前四期的學生,才有資格稱呼他為校長。
所以,謝晉元的行為在蔣委員長看來,那就是背叛
蔣委員長很生氣,但沒什麼後果,所以他就更生氣。
蔣委員長正氣的不行呢,小委員長陳誠來了。
坐下之後,陳誠壓低聲音道:「委座,大河橋作剛剛來找過我。」
蔣介石知道大河橋作這個人。
大河橋作是生意人,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他屬於民間外交人士。
所謂民間外交人士,就是官方不方便出面的時候,這些民間外交人士往來穿梭,為兩國政府穿針引線。
日軍佔領上海,卻遲遲沒有動靜,蔣介石正奇怪呢,所以一聽大河橋作去找了陳誠,就立刻問道:「他想幹什麼?」
陳誠道:「他說日本政府並不想與我們為敵,之所以中日之間爆發大戰,完全是黑神軍、挑唆宋哲元等人造成的。所以,他們想報復的不是南京國民政府,而是、黑神軍和二十九軍。」
眉頭緊緊皺起,蔣介石問道:「辭修,他們什麼意思?」
陳誠道:「委座,大河橋作說日本政府可以把上海歸還給我們。」
在整個中國,蔣委員長心中,就沒有比上海更重要的地兒了,所以一聽日本人要把上海還給他,心眼立刻就活了起來。
陳誠繼續道:「而且,委座,日本人還可以放棄租界,以及在華的一切利益。」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何況是日本人,又何況是這種事兒,蔣介石問道:「條件呢?」
陳誠道:「日本人要去華北消滅,消滅黑神軍,他們希望我們能給他們讓路。」
聽到這兒,蔣介石的心徹底動了。
打死日本除外患,打死雜牌除內患,這一向是他的中心思想,何況這次,日本人打的不僅僅是雜牌,而且還是他的死對頭和黑神軍。
這真是做夢都夢不著的好事兒,但是,慢著,這是不是日本人耍的詭計,日本人會不會騙他?
沉思半晌,蔣介石抬起頭,看著陳誠,問道:「辭修,你怎麼看?」
陳誠道:「委座,日本人所謂的讓路也就是不想我們進行徐州會戰,而進不進行徐州會戰,完全是戰略決策的事兒。」
思索片刻,蔣介石點了點頭,日本人即便是欺騙他,後果也不嚴重。何況,日本人欺騙他實在沒什麼好處,如果日本人欺騙他,那他也會調動軍隊跟日軍作戰。
看來日本人這次應該是真心的。
-----
李克農臉色嚴峻,急匆匆地走進了總理的辦公室。
總理正在看報告,李克農進來,總理一抬頭,楞了一下,問道:「克農,發生了什麼事兒?」
李克農把一封電文遞給了總理。
看過電文,總理的兩道濃眉皺了起來。
電文的內容是蔣介石放棄組織徐州會戰。
-----
屋子裡,氣氛相當壓抑。
形勢真是急轉直下,原來的擔心變成了現實。
一番商討過後,朱老總道:「葉挺他們麻煩了,得要他們早作準備。」
日本突襲上海之後,跟國民黨談判,在湘、贛、閩、粵、浙、鄂、豫、皖八省的中國工農紅軍游擊隊和紅軍第二十八軍改編為國民軍陸軍新編第四軍,葉挺任軍長,項英任副軍長,張雲逸、周子昆分任正、副參謀長,袁國平、鄧子恢分任政治部正、副主任,同時成立中央軍事委員會第四軍分會,項英為書記,陳毅為副書記,下轄四個支隊,共一萬餘人。
如果日軍當真放棄上海,蔣介石必然又得挑起內戰,那剛剛成立的新四軍就危險了。
把煙蒂扔在腳下,捻滅,太祖道:「恩來啊,要問問黑神軍他們的意見。」
「我親自去。」頓了頓,總理又道:「主席,是不是在黑神軍裡派個代表?」
點了點頭,太祖道:「應該派。」而後,跟著問道:「老總、恩來,你們看,派誰合適?」
老總和總理相互看了看,總理道:「就派小平同志去吧。」
老總道:「對,小平合適。」
太祖道:「那就決定了,派小平同志去。」
-----
總理每次來,只要有一線可能,韓立洪總是親自來接機,這次也沒例外。
韓立洪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為尊敬,也是因為喜歡,他喜歡和總理呆在一起,他喜歡看總理充滿無盡陽光的笑容,喜歡聽總理爽朗的笑聲。
太祖是千古第一人,總理也是,只不過太祖和總理是兩個類型。
《易經》是中華文明的源頭,儒道百家其實都是各人對《易經》的不同理解的闡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兩句是《易經》的總綱,在中華民族最危難的一刻,太祖和總理出現了,他們兩人分別完美地闡述了這兩句話的意涵。
太祖就是那自強不息的君子,而總理則是德載萬物的君子。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古往今來,上下五千年,穿梭寰宇,還有誰比太祖和總理更能體現這兩句話的意涵?
太祖的光芒太烈,雖然還沒見面,韓立洪就感到了極強的壓迫感,但總理不一樣,總理是化雨的春風。
總理的身後是鄧公,鄧公一出現,韓立洪立刻就認出來了。
走下舷梯,總理給韓立洪介過鄧公,之後,韓立洪握住鄧公的手,誠摯地道:「鄧先生,久仰大名」
鄧公笑了,道:「韓先生,我對你久仰大名才對。」
眾人都是大笑。
除了對總理,韓立洪的認識始終如一之外,他對太祖和鄧公的認識都是經過了一番變化的。
對太祖,韓立洪一開始是不認同的,這一時期,他貶太祖而尊鄧公;之後,隨著認識的逐步深入,他開始崇太祖而小鄧公;再之後,一直到今天,他既崇太祖,也尊鄧公。
改革開放,這四個字說來容易,但後來韓立洪才知道,改革開放之初國家是多麼艱難,而這一時期也正是我們那個時代最後的機遇期。
抓住了,中華民族一飛沖天;抓不住,中國即便最終還能崛起,那也可能是下一個世紀的事情了。
改革開放三十年,一路跌跌撞撞,無數驚險,無數岔路,關鍵的地方一步踏錯,便是兩重天地。
沒有太祖,中國不會是日後的中國,同樣,沒有鄧公,中國也不會是那個二十一世紀初便開始騰飛的中國。
所以,不論是對太祖,還是對鄧公,韓立洪都是心懷感念之情。
回到房中落座之後,總理道:「立洪,我們打算在你這兒設一個聯絡處,由小平同志擔任聯絡處主任,你看怎麼樣?」
韓立洪一聽,心中大喜,道:「先生,這可太好了有鄧主任,我可就輕鬆多了。」
鄧公道:「韓先生,今後有什麼照顧不到的,還要你多多擔待。」
韓立洪道:「鄧主任,您和先生一樣,就叫我立洪。」
鄧公很奇怪,韓立洪作為一方霸主,對他們的態度真是不可思議,韓立洪就好像是他們的晚輩一樣。
鄧公客氣了兩句之後,總理道:「立洪,我們得到一個消息,蔣介石要放棄徐州了。」
眉頭微微皺起,韓立洪道:「先生,日本人這是要放棄上海,全力進攻華北了。」
總理一驚,這個結論是他們反覆討論才得出來的。
徐州古稱彭城,為華夏九州之一,地處南北方過渡地帶,東襟淮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齊魯,通衢五省,為北國鎖鑰,南國門戶,向來是兵家必爭之戰略要地。
日軍如果北上,徐州就是必守之地,必將有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會戰。現在,國民黨突然放棄徐州,自然是同日本人暗中達成什麼協議了。
想到這個不難,但一下子就想到日本放棄上海,這就有點驚人了。
總理道:「我們也是這麼判斷的。」
鄧公道:「今後華北的抗戰形勢必將異常殘酷。」
韓立洪點了點頭,他心頭不舒服到了極點。
蔣介石是一個沒有底線的政客,國民黨是一個沒有底線的政黨,不值得存在,但是,形勢發展到今天,如果他的計劃能夠實現,那蔣介石和國民黨還非得存在下去不可。
若此,他就不得不壓下心頭的萬般憎惡,必須得在國共之間斡旋,建立一個全新的卻也是極端麻煩的國家。
一想到這個新國家,韓立洪的腦袋就先大了十八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