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六章黑神軍的胃口
遵化四門大開,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仿若鬼城。
青天白日的,但所有的鬼子都覺陰森森的。
一陣微風拂過,大夏天的,又都一身臭汗,本應該感覺很舒服才對,但人人都不由自主地一嗦脖,覺得脖子後直冒涼風。
沒人敢進去,直到聯隊長山田鐵二郎到後,這才派了一個小隊的鬼子進城偵查一下。
結果,確實是空城,沒有一個人。
山海關一戰把鬼子嚇出病來了,大部隊進城後,顧不上勞累,立刻開始狂搜。
遵化城不大,照說全城搜一遍不費什麼勁,但不成,因為他們要找的不論是人,還是物,都不在地面上。
好一通搜索,但費了半天勁,最後還是決定大部隊不進城。
不敢進。
沒人敢保證,地面下藏沒藏著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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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裡,氣氛很是壓抑。
司令官寺內壽一、第一軍司令官香月清司、第二軍司令官西尾壽造、第五師團師團長板垣征四郎等人都是一言不發。
寺內壽一臉發青,眼睛發青,連指甲蓋都是青的。
這老鬼子之所以這幅模樣是後悔悔的,他悔的太厲害,腸子悔青了都還沒有到底,所以就形之於外了。
二二六政變之後,最風光的就是寺內壽一了。
寺內壽一的家族極其顯赫,是世襲貴族家庭,他的父親寺內正毅伯爵是明治元勳,曾任教育總監、陸相、駐朝總督、首相等要職。
二二六政變爆發之後,天皇震怒,陸軍隨即做出整肅軍紀的決定。
寺內壽一是名門之後,超然於派閥鬥爭之外,有完整的任職履歷,並且性格開朗豁達,勇於為部下承擔責任,在軍界、政界、財界都頗得人緣,於是,他就成為擔負「肅軍」重任的陸軍大臣的不二人選。
由陸軍參謀總長、教育總監、陸軍大臣聯合召開的三長官會議,確定由寺內壽一來出任新陸相。
寺內壽一出任陸相後,馬上以其鐵腕行動整肅陸軍,在這其間,他把陸軍中不純潔的分子借肅軍之名,統統撤換,把杉山元、西尾壽造等和他一樣的鐵桿軍國主義分子提升到關鍵位置。
陸軍的純潔化運動是寺內壽一一手完成的,所以,他的威望和權勢都提升到了巔峰,也正是為此,他才能夠搶到華北派遣軍司令官這個位置。
華北派遣軍司令官,這是所有軍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如果幹好了,權勢不權勢的自不必說,最重要的這是必定會名標青史的機會。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先是在長城失利,尤其是在山海關葬送了谷壽夫的第六師團。
突破長城防線,佔領了羅文峪隘口之後,本以為可一雪前恥,但萬沒想到,現在別說雪恥了,更大的恥辱似乎已經在他面前鋪開了一條金光閃閃的康莊大道。
寺內壽一已經喪失了信心。
他對戰勝支那的信心沒有動搖,但對他自己的前途,心頭則是一片灰暗。
今天打通到遵化的路,還不到三十里,就傷亡了九百多,損失了二十三輛坦克,而這還是支那軍隊沒有真正進行阻擊的結果。
還有,今天只把道路兩側個清出了一千米,但現在看來,清出一千米是遠遠不夠的。
清出一千米,大隊行軍還是可以的,但要是運送彈藥,那就絕對不行了,而要擴大清空的範圍,那就意味著要付出更多更大的傷亡。
對這青紗帳,簡直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大規模轟炸倒是一個法子,但問題是沒這麼多的彈藥。用火燒本是最好的法子,但因為那些壕溝,火燒也沒用。所以,要把路開出來,只有拿人命去填。
現在,應該停止進攻,拖過這幾個月,但問題是,停得下來嗎?
寺內壽一看了一旁的參謀長岡部直三郎一眼。
岡部直三郎是寺內壽一的親信,看到了寺內壽一給自己的眼色,他立刻道:「諸位將軍,據報,支那人的青紗帳防禦體系只在冀東冀北有,山東沒有,冀西冀南也沒有。而且,至今,其他長城隘口的支那軍隊毫無反應。司令部判斷不出支那人的意圖是什麼,今天召集這個會議,就是研究一下這個,判明支那人的意圖。」
這些位,哪一個都不傻,他們一聽就明白寺內壽一這是想要暫停進攻,等到秋收之後,青紗帳沒了,再開始進攻。
這當然好,誰也不願打這種有力使不出來的窩囊仗,但問題是,這不是他們一家的事情。
如果只有華北派遣軍,這事兒還有可能,但別忘了,還有上海派遣軍呢?如果上海派遣軍同樣受阻於青紗帳,這事兒也好說,但問題不是。
軍方內部,爭功爭的極其厲害,不說你死我活也差不多少。何況,對上海派遣軍而言,多等一天,支那人的準備就充分一分。所以,不用問,上海派遣軍方面是不可能同意的。
何況,還有一點也很重要,上海派遣軍的司令官松井石根是皇道派的,而寺內壽一則是皇道派的大仇家。
被一馬平川的大平原擋住了腳步,這根本不能成其為暫停進攻的理由,所以,不論從哪方面,上海派遣軍也不會同意的。
何況,這件事的重點除了上海派遣軍,還有大本營。
確實,這仗打的雖然窩囊憋屈,但不是不可以打,不是像長城隘口,你過不去就是過不去。
還有,最為最為重要的,大本營的目的是全殲支那的長城守軍,所以,只要有一線希望,大本營絕無可能輕易放棄。
眾人都明白寺內壽一的心思,是想讓他們一起向大本營要求。
這種事兒拿出去說太丟人,而且也沒有成功的可能,所以,沒人呼應寺內壽一的號召。
就是身受其害的板垣征四郎,雖然他心裡贊同寺內壽一的想法,但一來是丟不起這人,二來是知道沒什麼希望,所以就悶聲大發財了。
至於岡部直三郎說的那些疑點,對他們而言,根本不必去想。
支那人的詭計雖然能給他們造成一些傷害,但面對絕對的實力,詭計並不能決定什麼。
只要進攻,勝利就是必然的。
何況,行險是相互的,不管支那人有什麼詭計,事實就是支那人把其他隘口的支那軍隊置於了險地。
這些位,都有螞蟻吞象的胃口,這也是他們對寺內壽一不支持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次會議,以寺內壽一的圖謀完全失敗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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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關麟征等人每天不忙別的,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猜測黑神軍這麼用兵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指揮部每天都會把詳細的戰情通報發過來,使得他們對戰況非常清楚。
如果什麼也不知道,他們的好奇心會慢慢消退,但因為什麼都知道,這種好奇心便不可遏止。
大家的心情都不怎麼好,這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為覺得自己太笨。
這些位,哪個不是眼高於頂的翹楚,他們比不了黑神軍,承認這個沒什麼丟臉的,可棋局的每一步他們都看的清清楚楚,卻就是看不出人家下棋的用意,這種打擊還是蠻重的。
夜很深了,但關麟征依然毫無睡意,他站在沙盤前,盯著一點,默默思索。
這些天,戰損比依舊夢幻,雖然沒有剛開始那麼恐怖,但依然炫目。
以前跟日本人打,戰損比要是能達到三比一四比一就極高了,現在接受了黑神軍的指導,戰損比降到了二比一。
如果沒有黑神軍和**的對比,對二比一的戰損比,關麟征會非常滿意的,可跟黑神軍和**一比,他們都應該去自殺。
何況,阻擊日軍的並不是黑神軍,只是**剛剛拉起不久的武裝。
突然,關麟征身子一震,他明白了黑神軍要幹什麼。不,他沒有全明白,他只是明白了一部分,關於他們的那一部分。
他們是餌,是釣魚的香餌。
從這七天的戰損比來看,黑神軍並沒有全力阻擊日軍,只是憑借極大的優勢進行襲擾而已,否則,戰損比絕無可能如此夢幻。
顯然,黑神軍希望日軍深入。
之所以是襲擾,而不是全力阻擊,可能是為了盡可能多地消滅日軍,同時又不會真的把日軍打疼打怕,從而裹足不前。
日本人的胃口一向極好,其實,又何止是日本人,如果跟日本人換換,他是寺內壽一,他也受不了這個誘惑。
只要進展順利,成功穿插到他們的後方,截斷他們的退路,那就有極大的可能全殲長城防線的數十萬守軍。
現在是七月中旬,再有兩三個月,最多三個半月,青紗帳的威力會徹底消失,而日本人的空中和機械化的優勢卻能重新發揮出來。
這一增一減,戰局就會徹底改觀。
黑神軍到底要幹什麼?
活捉四萬日軍,那種事兒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想要圍殲日軍,也不可能,因為一旦把一部日軍包圍,那他們的優勢就沒了,就得和日軍面對面交戰。
關麟征佩服黑神軍,但他也清楚,和日軍正面對決,不論是他們,還是黑神軍、**,各個方面都不僅是處於劣勢,而且還是很大的劣勢。
黑神軍在走鋼絲,危險程度在於讓他們撤下去的時間早晚。
關麟征相信,黑神軍一定會讓他們撤下去的,因為青紗帳一旦沒了,那正面硬抗,他們是幹不過日軍的。
如果沒有正在北進的日軍,關麟征還不會這麼肯定,現在,既然放棄了羅文峪,那長城防線全線放棄就是必然的。
日軍馬上就要進佔玉田,佔據玉田後,日軍有三個方向可去:西北,攻佔薊縣,威脅長城隘口馬蘭關、皇崖關;西南,攻佔寶坻,威脅北平、天津;東南,攻佔唐山,威脅羅文峪東部至山海關所有的長城隘口。
顯然,日軍也怕了,胃口小了不少,他們不會全面出擊,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全力往東南攻擊,攻佔唐山,圍殲他的五十二軍和二十九軍。
如果日軍攻佔唐山,指揮部還不讓撤軍,那就危險了。不過,好在有二十九軍陪著,不論是關麟征,還是其他的將領,都不是太過擔心。
難道僅僅是為了發揮青紗帳的優勢而多消滅一些鬼子?關麟征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兒,不會這麼簡單。
既然不是,那到底是為什麼吶?關麟征想的腦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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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座?」
迷迷糊糊,關麟征被副官叫醒。
「怎麼了?」昨晚睡的晚,關麟征從炕上坐起身來,抬手揉了揉臉頰。
「軍座,張自忠張師長來了。」副官稟告道。
關麟征精神一振,終於來了,張自忠來,必然跟接下來的戰事有關,黑神軍到底要幹什麼,馬上就要揭曉了。
略一沉思,關麟征命令副官通知第二師師長鄭洞國和第二十五師師長張耀明立刻到軍部來。
「藎忱兄,你可算來了。」寒暄過後,關麟征道。
關麟征性子直,又倔,這話多少有抱怨之意,張自忠笑了笑,道:「老弟,國事如麻,你就體諒一些吧。」
關麟征道:「不瞞藎忱兄,這些天我可是糟了罪了。」
知道關麟征糟了什麼罪,張自忠笑道:「老弟,苦盡甘來,你馬上就能痛快了。」
關麟征問道:「指揮部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張自忠剛要說話,這時,鄭洞國和張耀明來了。
關麟征站起身來,對張自忠道:「藎忱兄,去作戰室。」
到了作戰室,沒人坐下。
張自忠拿著指揮棒,站在巨幅地圖前,關麟征、鄭洞國和張耀明等人都站在那兒看著張自忠。
拿著指揮棒,張自忠臉色嚴峻,道:「諸位,現在,你們有一個選擇,一是什麼也不知道,二是知道。」
關麟征的臉色冷了下來,他問道:「藎忱兄,有話明說。」
點了點頭,張自忠道:「三天,我的人要跟著諸位,寸步不離。」
眾人的臉色都變了,冷哼一聲,鄭洞國道:「張師長,過了吧?」
張自忠道:「如果蔣委員長知道了計劃,我不知道諸位有沒有信心計劃不從南京洩露出去。老實說,我覺得不會,但同樣,我也無法否認黑神軍的小心沒有道理。」
眾人的臉都有點發燒,他們和張自忠一樣,也覺得不會,但同樣,他們別說否認黑神軍的擔心了,他們甚至連跟黑神軍辯一辯的底氣都沒有。
蔣委員長與日本人暗中媾和,拋開其他的原因,借日本人之手消滅黑神軍跟**必然是原因之一。
這種事兒既然有第一次,那誰敢擔保就沒有第二次?
領袖被遭盡成這個樣,他們卻連個屁都放不出,這他**叫什麼事兒?簡直太荒謬了
眾人沉默。
等了會兒,張自忠又道:「諸位,指揮部做這個決定,也是為了你們好。」
南京早就有明確電令,令他們每天都要向南京作戰廳進行匯報,如果有機會而不匯報,那麼……
眾人更是無語。
稍停片刻,張自忠繼續道:「諸位,這次,我們的作戰目的是盡可能地消滅日本的有生力量,五十二軍的任務具體如下……」
隨著張自忠的講述,人人臉色都是愈發駭然,黑神軍是不是太自信了?這胃口……
張自忠講完,關麟征問道:「藎忱兄,這是不是有點想當然了?」
輕輕歎了口氣,張自忠道:「雨東老弟,這兩年,我研究黑神軍的戰法,學到了一個字。」
關麟征問道:「哪個字?」
張自忠道:「變」頓了頓,繼續道:「一個變字,真是地覆天翻,以弱勝強如兒戲。」
關麟征沉默,他想到了五十二軍,僅僅一個毫不費力的分散梯次防守,就讓己方的傷亡大幅下降,他們的頭腦確實是僵化。
張自忠又道:「大家可能還不知道,北上的日軍一進山東就被打了一悶棍,在金鄉縣和費縣,在三十餘萬日軍的包圍之中,**全殲了兩個日軍聯隊,一個都沒跑了,然後又從容而退。」
還有這事兒?眾人驚訝之極。
他們不是驚訝別的,而是驚訝這等大勝,**為什麼不宣揚?
關麟征沉聲問道:「藎忱兄,**是怎麼打的?」
張自忠把過程說了一遍,聽完,關麟征心中一動,他似乎抓住了些什麼。
沉思片刻,關麟征抬起頭,看著張自忠,道:「藎忱兄,炮」
張自忠笑著點了點頭,道:「對,田忌賽馬,我們的裝備跟日本人沒法比,但我們把所有的輕重機槍和重武器集中在一起,那對上日軍的一兩個師團,我們佔的優勢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二十九軍本就兵強馬壯,是當下最精銳的部隊,而黑神軍更是不凡,他們在保定就繳獲了日軍兩個師團的裝備,又從美國德國購買了不少。
還有,突襲消滅關內的日軍,那至少又是一個師團的裝備。
這些加在一起,對上日軍的兩個師團,又佔據地利,還是在己方選定的戰場,結果是極其樂觀的,可是……
關麟征問道:「藎忱兄,放棄我們的防線,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張自忠道:「我也覺得危險,但黑神軍和**方面很有信心。」
張耀明道:「他們是不是太迷信青紗帳了?」
張自忠道:「不管如何,這一仗我們立於不敗之地還是有保障的。」
這一點,沒人有不同的意見。有這些青紗帳和壕溝,他們想要安全地退出戰鬥,隨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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