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韓立洪沉聲道:「大哥,咱們先說和談不成,又抵擋不住日本人,以致平津陷落。」
韓立濤默默聽著。
「丟失東省,雖然群情激奮,但影響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可如果平津陷落,那就是兩回事了。」
由於東北長期為張氏父子佔據,即便張學良易幟,歸順中央,中央的勢力也依舊不能進入到東北,這種狀況的標誌之一就是中央收不到一分錢來自東北的稅賦。
這樣,就造成了東北和關內有很強的疏離感,所以儘管拱手丟了東北,國人群情激奮,但還能以暫時不承認來敷衍,以待國聯或者其他機會再來收復。
但華北不行,這方面,華北和東北的情況完全不同。
華北五省,小麥產量為全國的三分之一,棉花產量為近全國的一半,紡織廠佔全國的五分之一,麵粉廠佔全國的五分之二,產煤量接近全國的一半,產鹽量為全國的五分之一,鐵路總長度為全國的一半,公路長度佔全國的六分之一,全國第二的關稅收入,此外,還有天津、青島、秦皇島、煙台、威海等優良海港。
除了這些物質層面的,還有精神層面的,北平是足以覆蓋北方,影響南方的文化中心。
日本人只要進入平津,南京政府如果還不全面開戰,依舊一意孤行,繼續鼓吹什麼三日亡國論,那蔣委員長繼續掌權的機會微乎其微。
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講,一旦日本人佔據平津,全面開戰就是必然的,這是毫無疑問的。
韓立濤微微點了點頭。
韓立洪繼續又道:「我們在華北的軍力雖然擋不住日軍的攻勢,也根本沒有與日本開戰的準備,但問題是,日本同樣沒有做好全面開戰的準備。如果一旦因為侵入平津而導致中日全面開戰,那處境真正危險的並不是我們,而是日本人。」
韓立濤心頭一震,他感覺抓著了點什麼,卻又說不清楚。
「日本倉促開戰,一旦打起來,後援不濟,戰事必然處於膠著狀態,而一旦處於這種狀態,對日本人就是極其危險的。等到日本人一切準備就緒,我們也做了各種相應的準備,到時雖然仍然擋不住日本人的攻勢,但也必然陷入苦戰。」
「一旦到了這種情勢,英法美蘇俄都列強必然要落井下石,他們只要維持中日雙方苦戰的狀態,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那日本就危險了。」
韓立濤點了點頭,心裡敞亮了不少,他道:「所以,日本人只是虛張聲勢。」
現在德國還沒有露出獠牙,英法蘇俄沒有受到德國的有效牽制,這也是日本不敢明目張膽侵佔華北的主因,
「也不盡然。」韓立洪道:「佔了熱河,日本高層一定是趕緊回家數錢的心態,但中下層的則不然,他們恨不得鬧得越大越好,所以變數還是存在的。」
這個變數不大,而且聽兄弟這麼一說,有變數,真打起來似乎更好,省得這麼羊死不拉活的,天天生悶氣。
心結一去,心胸為之頓開,韓立濤道:「這事兒還安在弟妹的頭上?」
點了點頭,韓立洪笑道:「這麼榮耀的事兒梁爺怎麼能不頂上?」
韓立濤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這下,蔣委員長又做難了。
通過這事兒,雞鳴山的威望必然再攀高峰,而這又必然讓蔣委員長進剿雞鳴山的心更迫切,但如此一來,國民政府必然要面對更大的輿論壓力。
忽然,他心中一動,蔣委員長會不會因為兄弟而對日本人做更大的讓步?
「立洪,我把你的話報上去怎麼樣?」
搖了搖頭,韓立洪苦笑道:「大哥,我們不在局中,自然心似閒庭。南京和日本人雖是麻桿打狼,兩頭害怕,但這就如賭局,蔣某人一方面心頭掛礙既重,又膽氣早喪,輸定了。」
韓立濤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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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旭忙,很忙。
忙完了英租界的常家,又到了法租界的陳家。
陳家和常家都是民族實業家,但陳家比常家的名氣大多了。
洋灰陳,這三個字在中國不說家喻戶曉,至少很多很多人都知道。
洋灰陳就是陳家,陳家做的實業就是生產洋灰。
從旁迪克轎車上下來,打量著眼前這座三層洋樓,唐旭有點不解。
來之前,當家的特意囑咐他,對陳家父子,第一是敬重,第二還是敬重,第三還是敬重,絕對不能像對常家一樣,語出威脅,一定要商量,就是陳家拒絕,也不能威脅。
所以,到了陳家,唐旭就沒有在常家門口的派頭了,他下車,自己去按門鈴。
跟去常家一樣,來陳家也是事先約好的。
大門開了,唐旭沒有再上車,他逕自走了進去。
迎面,走過來兩個人,一位是六十多歲的老者,一位是三十四五歲的男子。
這一定是陳家父子。
唐旭趕緊快步走了過去,到了近前,對老者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後直起身來,問道:「您老就是陳老先生吧?」
老者趕緊道:「唐先生,不敢當,老朽陳一甫,這是犬子汝良。」
唐旭又對陳范有點了點頭,道:「陳先生,您好。」
陳范有趕緊道:「唐先生,你好。」
唐旭暗自點頭,難怪當家的對陳家父子這麼敬重,陳家父子家財萬貫,卻平易近人,沒有絲毫貴氣、傲氣,難得,太難得了。
陳范有一看見唐旭,就覺得眼熟,但這位唐先生是常碧生介紹的。常家和陳家的關係很好,所以也就沒多想。可等進了客廳,陳范有突然心頭一震,他認出了這位唐先生是誰。
不動聲色,陳范有沒有請唐旭在客廳落座,而是把唐旭請進了書房。
這不和規矩,陳一甫向兒子看去,陳范有輕輕搖了搖頭。
進了:「唐先生,您上過報紙吧。」
唐旭笑了,把眼鏡摘了下來,道:「陳先生好眼力。」
這時,陳一甫也認出了這位唐先生是誰。
父子倆相互看了一眼,都平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