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度飛煞有介事地挑逗鄭沖的時候,葉星落已經明白他和花浪是早有默契,所以才會一聽到花浪的忽哨馬上住手不打。聽到關度飛喊動手,不用花浪說,葉星落已經第一時間撲上前去。花浪和關度飛的默契更高,自然更不會比他慢,兩人幾乎是同時攻到鄭沖身後。
關度飛喊完之後,也不怠慢,化繁為簡,一刀悍然劈下。長刀帶起寒光一片,對準鄭沖迎面劈去。本是關度飛與鄭沖單打獨鬥的場面,一下變成三人合擊鄭沖。
鄭沖臨危不亂,先揮刀擋住關度飛的力劈,兩人同時一晃的時候,關度飛攻勢一滯,鄭沖卻是腰身一扭,厚背大刀借力向後掃向同時攻至的葉星落和花浪。
鄭沖的厚背刀最先碰到的是花浪手中的軟劍,雙刃交擊,鄭沖卻如一刀劈在空處。花浪自知功力不濟,自不肯與鄭沖硬拚,見他猛然向後迎來,早將勁力收回,鄭沖充滿威勢的一刀就這樣被他避過。鄭沖人隨刀走,在花浪處既然沒有遇到阻力,這一刀就直奔葉星落而去。
閃過花浪,鄭沖一下子看到了葉星落,不由心頭火氣更盛。手上又加三分力,鄭沖似要將一腔怒火都借這一刀向葉星落發洩出去。
這次情況更糟,葉星落從他的眼神中已經看出他想幹什麼,一對匕首光芒連閃,似要與他硬過一招,卻在兵刃相撞的時候用巧妙的卸勁將他帶向一邊。鄭沖這一刀本就是勁力十足,再加上葉星落這麼一帶,就像兩個人合力將他向前推去一般,身不由己下,他頓時變成飛身前撲,直衝著風雅閣的正樓而去。
葉星落本可趁這點空閒給予鄭沖重重一擊,卻總覺勝之不武,思之再三,終是沒有出手。花浪卻是毫不客氣。他以虛招避開鄭沖的雷霆一擊,當即就閃身一邊,坐山觀虎鬥。見鄭沖被葉星落巧勁帶向一側,變成背朝自己,哪肯放過這個機會?飛身上前,花浪重重一腳踹在鄭沖的屁股上,笑罵一聲:「小小年紀不學好,我代你父母教訓教訓你。」
鄭衝去勢猛急,直到快要撞到樓門,才在滿場的驚呼聲中勉強停下腳步,也不知是本來的前衝力道就是如此強猛,還是花浪一腳的功勞。
鄭沖剛一止步,就霍然轉身回頭,臉色鐵青,怒視著得意洋洋的花浪。
說起來這一腳其實殺傷力全無,甚至被鄭沖護身真氣反彈到的花浪比鄭沖更難受,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面子上卻是讓鄭沖完全下不了台。
對鄭沖的橫眉冷對,花浪卻是毫不在乎,懶洋洋一笑:「看什麼看?再不聽話,我還打你屁股。」說著示威似得揚揚手中軟劍,作了一個打屁股的姿勢。
鄭沖火氣沖天,但看到葉星落卻突然冷靜下來,冷笑一聲,不理會挑釁的花浪,對葉星落說道:「我說是什麼人如此膽大包天呢,原來是魔門妖孽。難道昨晚給你們的教訓還不夠嗎?居然還敢在京城鬧事,是不是真想搞得全門覆滅?」
葉星落聽鄭沖說到昨晚之事,也是心頭火起,冷笑道:「昨晚鄭兄倚多為勝,自是風光無比,今夜也讓你嘗嘗被圍攻的滋味。剛才這一腳的味道還不錯吧?如有不滿可提出來,我們一定改進,直到你喜歡為止。」
鄭沖眼中閃過殺機,緩緩道:「昨夜被你逃脫,我鄭沖一直深以為恨,既然你今天送上門來,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葉星落剛要說話,耳朵卻捕捉到嘈雜的人群後面又異響傳來。花浪眼尖,也發現人群遠處似有異動,對葉星落低聲道:「好像有人趕過來了。」葉星落點點頭,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馬上走。」
關度飛這時也來到他們身邊,三人正對著風雅閣而站。只見風雅閣中的窗戶都全部打開,不少人正居高臨下觀看這場意外的好戲。樓下看熱鬧的人見又起波瀾,更是大呼過癮。
鄭沖見葉星落等忽視他,自顧自竊竊私語,不由更是惱火,一擺手中大刀,喝道:「我鄭沖最是公道,雖是對付魔門妖人,我也給你一個單打獨鬥的機會。是好漢就不要逃,今夜與我決一生死。」
葉星落對他的提議倒是心動不已,可惜時機不對,也只能暗歎一聲。
花浪低笑一聲:「臨走前嚇嚇這小子也不錯。」揚聲高喝道:「不順眼的傢伙我也見過不少,像你這麼人憎鬼厭的我卻還是第一次見。什麼狗屁單打獨鬥,我最喜歡人多欺負人少。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愚蠢,放著好好的優勢不用,去和你單挑?兄弟們,少和他廢話了,一起幹掉這討厭的傢伙。」一揚手中軟劍,作勢欲撲。
葉星落和關度飛也是躍躍欲試,似要將花浪所說的群毆一進行到底。鄭沖雖驕狂,對著這三人也是不敢掉以輕心,忙橫刀胸前,認真擺出防守架勢,同時向樓上喝叫,要人下來幫忙。
花浪等互相對望,偷笑不已,花浪低聲道:「這小子還當真了。我們不用管他,該溜之大吉了。」三人同時發一聲喝,鄭沖臉上神色更是莊重,卻只見花浪等卻是掉頭向一側的院牆奔去。
看熱鬧的人見形勢不對,早讓出一條通道,三人腳下發力,轉瞬已至牆腳。
鄭沖見花浪等轉身而逃,才知又被耍了一記,不由更是惱羞不已,銜尾追了過去。花浪等剛要翻牆而過,鄭沖已經追至身後。飛身躍起,鄭沖凌空劈出一刀,刀光翻滾間,花浪等都被包捲在內。
只聽得花浪一聲長笑:「討人嫌的傢伙,你上當了。」笑聲中,看似要翻牆出院的關度飛和葉星落同時回身,葉星落雙刃迴旋,已將鄭沖的攻勢化為烏有,關度飛順勢一刀劈中鄭沖的大刀。關度飛是蓄勢而發,鄭沖卻是強弩之末,這一下頓時吃個暗虧,被關度飛一刀自空中劈到地下,落地時雙腳一軟,差點站不住。
關度飛借力飛上院牆,花浪早悠閒地站立牆頭。葉星落收起雙刃,也輕飄飄地落至兩人身旁。三人站立牆頭,夜風拂過,吹動三人衣袂,倒也算是一幅頗有意境的圖像。不過這場景看在鄭沖眼裡卻更增他的怒火,低聲悶喝一聲,他又作勢欲向前撲。
關度飛和葉星落沒什麼舉動,花浪卻忽抬起右腳,伸手撣撣鞋面,笑道:「還淘氣?要不要我再給你一腳?不過我可警告你,你這種行為叫受虐狂,可不是什麼正常人的愛好。」
鄭沖心中氣不打一處來,一口真氣頓時洩了,眼睜睜看著花浪等躍離院牆,卻是來不及追趕了。
花浪等在牆頭已看見大隊人馬衝進風雅閣院內,躍出院牆更聽到院內人聲鼎沸,雖不知來的是什麼人,但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哪裡還有閒心去管?頭也不回,三人自顧自向遠處黑暗中奔去。
藉著夜色掩護,三人很快逃離北裡地界,一路向南,直到西市附近,三人才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下歇腳。
月色如銀,將似水般的光華灑向大地,天地一片寧和。三人靠牆坐在地上,想起剛才的經歷,不由都是捧腹大笑。
關度飛笑得喘不過氣來,辛苦說道:「花子,還真有你的,這樣的情況下最出風頭的還是你。就憑你那一腳,以後鄭沖見了你,永遠會覺得低一頭。」
花浪自是得意:「上次我只是想踢馬嘯天一腳,結果不僅沒踢中,還倒霉了好久,對此我一直耿耿於懷。這次總算在鄭沖身上找回面子了,饒他鄭沖不可一世,我還是說踢他屁股就踢他屁股。」
葉星落沒想到他還記得馬嘯天的事,聞言又想起在并州的日子,心中一陣溫暖。看著花浪得意的臉,葉星落忍不住想逗他一下,故作正色道:「花子,出手前你不是說決不會辱沒我給你的劍嗎?你風光是風光了,不過我卻看不出這跟你的劍法有什麼關係?」
花浪大叫一聲:「什麼?星少你連這都沒看出來?若不是我劍法高超,鄭沖怎會落得在我面前屁股向後,讓我賞他一腳?不過我的劍法虛實轉換如意,已至化境,星少你看不出來也不奇怪。」先前語氣甚是訝異,到最後又轉為自吹自擂。
葉星落想不到連這花浪也能自圓其說,且不忘為自己吹捧一番,倒還真是花浪本色,不由啞然失笑。
抬頭看看天色,葉星落忽然收起笑容,站起身來,認真道:「兩位兄弟,很高興能在長安再見到你們。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還有點事情要辦,就此別過了。」
花浪和關度飛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也都站了起來。花浪伸個懶腰,笑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陪星少一起沐風賞月,也是人生樂事。」
關度飛緊接著道:「人生無聊,簡直要把人給悶壞了。星少既有事,想來會有趣得多,我如錯過這個機會,連做夢都會後悔醒。」
兩人擺明要和葉星落共進退,倒讓葉星落為難了。
葉星落長歎一聲,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終開口道:「兩位兄弟的心意我自是感激,不過我這次的麻煩確是不小,實在不願將兩位兄弟牽扯在內。聖門之事猶如一個大泥坑,我已身在其內,既不能,也不願逃避,兩位兄弟又是何苦呢?」
花浪笑笑,故意問關度飛:「飛飛,看到一位兄弟陷身泥坑,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關度飛作沉思狀:「如果可能的話,自然應該將他拉出來。」
花浪歎口氣:「看這位兄弟的模樣,只怕是拉不出來了。這又該怎麼辦呢?」
關度飛斷然道:「既身為兄弟,自當同生共死,既然拉他不出來,乾脆就一起跳進去算了。」
兩人做戲般一問一答,葉星落又是感動,又更感為難,歎道:「我是自願的,師傅對我有重恩,我對聖門也有歸屬感,才決定將一生投入到聖門看似虛無縹緲的夢想中。兩位兄弟自有大好人生,何必也陷進來呢?說起來聖門之事,誰又知道是對是錯呢?」
花浪收起嘻皮笑臉,正經說道:「我們當日已經知道你是魔門中人,卻依然當你是兄弟,為什麼呢?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你救過我和飛飛的命,更主要是因為你的人。你既對我們坦誠以待,當我們是兄弟,我們也只能以對兄弟的態度對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和白道七派,以及慈航靜齋有什麼恩怨,但我們都相信你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除非你真的作出什麼天人共憤的大惡事,否則我們一定會你。現在你來告訴我們,你是不是真的做為人不齒的壞事?」
葉星落苦笑一聲:「你們當然知道,那種事我是不屑做的。不過對手是代表正義的慈航靜齋和白道七派,我不想因此而影響你們的前途。」
花浪認真道:「什麼前途?連兄弟的生死都不顧,縱有前途又有屁用?」旋即一笑:「白道七派也沒什麼了不起,鄭沖是七派年輕第一高手,還不照樣給我踢他屁股?」
關度飛也笑道:「說起來我還真嚮往星少有這麼多強敵,我既下決心追求刀道,自然越與高手過招越有利。想想星少有這麼多厲害仇家,我跟著他,自然少不了與高手過招的機會,只要我能保住小命,終有一天會成為天下第一刀客。這機會實在是太誘人了,說不定星少幹壞事我也要跟著了,現在豈肯輕易放過?星少再要推辭,那我可要先向你挑戰了。」
葉星落自能聽出兩人語氣中的濃濃情意,既覺再難推辭,也就不再矯揉造作,沉聲道:「兩位兄弟既如此厚愛,我葉星落也就以同樣方式回報。以天上明月為誓,有此明月在,我葉星落就永遠是你們的兄弟,只要你們用得著我,縱使上刀山,下火海,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花浪伸出雙手,莊嚴說道:「兄弟同心,三人如一人,永遠同心同德,不離不棄。」
關度飛和葉星落齊聲道:「兄弟同心,永遠不離不棄。」六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就在三人都沉浸在濃濃的兄弟情誼之中的時候,花浪卻忽然抽回雙手,嘟囔道:「什麼嘛?星少太過分了,逼得人家連這麼肉麻的話都說出來了。」
關度飛和葉星落先是一怔,接著都是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兄弟相得的豪情。花浪也是忍不住加入大笑當中。三人豪邁的笑聲在靜夜中遠遠傳了出去。
花浪好容易止住笑,問道:「星少,閒話不提,你說要辦的究竟是什麼事?」
葉星落沉吟道:「一言難盡,有時間再詳細給你們解釋。現在我們要去長孫無忌的府宅,到時候相機行事。」說話間當先而去,關度飛和花浪也不多言,靜靜跟了上去。
長孫無忌府外一片死寂,葉星落等潛蹤匿跡,人不知鬼不覺地爬上一棵葉星落中午看好的參天古樹。
三人放眼望向府中,碩大的院子裡,卻只有幾處房屋有燈光透出,其他地方都籠罩在黑暗當中,月光下分外讓人感到詭秘。
三人就這麼注視著長孫無忌府內府外的動靜,良久仍未見有任何異常。花浪悄聲道:「星少搞什麼鬼?不會是帶我們來看長孫無忌府宅的風水吧?」
葉星落低笑一聲:「當然不是。亥時正才是正戲開場的時候,我們來得稍早一點,不過時間也差不多了。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想看好戲,自然要有耐心。」
關度飛看著長孫無忌府中燈光忽滅,皺眉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院中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不像是正常休息的模樣,倒像是人為的安排。」
葉星落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有理,不由低歎一聲:「說不定我還是將事情考慮得簡單了,大家都小心點吧。」
就在三人對話的過程中,有一行四人已直奔他們所在的這棵大樹而來。這四人都是道士打扮,當先之人正是避塵。
葉星落等還以為被發現了,到避塵等聚攏樹下,卻沒有任何其他舉動,才知只是巧合。
避塵四處看看,自然也向樹上瞄了一眼,不過葉星落等躲得甚是巧妙,他什麼也沒看到。
見周圍沒什麼異常之處,避塵似是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和周老歎約定的就是這兒,想來他也快到了。」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