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城守不見了
「您沒事吧?」羅振玉問。
「我沒事。」葉楓一邊回答一邊在地上找自己的帽子。這時天色很黑,只有敵人的騎兵手裡舉著火把。那名被射死的士兵的火把掉在了地上。羅振玉跑過去撿了起來,他舉著火把幫助葉楓找帽子,找到之後遞給了葉楓。
「謝謝你。」葉楓說。
「不用謝,保護您是我的職責。」羅振玉謙遜地說。
「說的好聽,我剛才跟敵人血戰的時候,你跑到哪兒去了?」葉楓不滿地說。
「我去找伊琳娜小公主了。她是一個女孩子,在戰場上同樣需要保護。」羅振玉振振有辭。
葉楓冷笑了幾聲,沒有說話。
「城守大人,您看見伊琳娜小公主了嗎?」羅秘書絲毫沒有覺察到葉楓對他的不滿,他的心裡還惦念著小公主呢。
葉楓戴好帽子笑道:「你替她操什麼心呀,來殺咱們的都是呼爾巴什族的人。她不會有事的。」
「可是……」
「別可是了,還是先保住你自己的小命要緊。你現在還不是庫克爾克的女婿呢,這些呼爾巴什族騎兵見到你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好像是有意證明葉楓的話似的,葉楓剛說完,就有幾支流矢從黑暗中飛了過來,落在葉楓和羅振玉的身邊。
羅振玉翻身上馬,保護著葉楓繼續往北邊跑。中途躲過了幾支正在廝殺的軍隊,他們的意圖很簡單,就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可在這平坦的大草原上想找個藏身之處還真不容易。
他們剛跑了幾百步遠,就看見一隊起義軍急匆匆趕了過來,人數大約有十七八個,每個人手裡居然都舉著火把,看來戰況已經很激烈,他們顧不上隱蔽了。
其中一個領頭的長著絡腮鬍子的男子騎在馬上向葉楓行禮道:「城守大人。在下張鐵生,是騎兵縱隊的副都尉。在下奉祝宏將軍之命前來保護城守大人。」
「好。」葉楓點了點頭。身邊突然增加了十八名士兵,這大大增強了他的安全感,他的心裡踏實了許多。他問那個叫張鐵生的都尉:「祝宏將軍現在怎麼樣了?」
「報告城守大人。祝宏將軍正指揮軍隊突圍。他派我來保護大人,並將大人護送到提督大人那裡去。」
「伊普雷將軍那裡嗎?」
「是的,城守大人。提督大人正在東北方向與敵人戰鬥。我們剛得到他的命令。他命令我們放棄原來的計劃,到他那裡去會合。」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吧。」葉楓說。
「是城守大人。」張鐵生行了一個軍禮,然後領著十八個人保護著葉楓向東北方向狂奔而去。
天越來越陰沉,風越來越大,身後的喊殺聲越來越小,火把的燈光也越來越闇弱,直至全部消失。
葉楓和保護他的士兵們都被無邊的黑暗所包圍。
葉楓越跑心裡越不安,他現自己正在偏離戰場,他不知道這個叫張鐵生的人準備把他帶到哪裡去。可他又不能認定張鐵生是個騙子,因為他並沒有把自己引到敵人那邊去。況且伊普雷的戰場離他有多遠,他也說不清,也許確實很遠呢,也許必須得跑這一段伸手不見五指的路程呢。
葉楓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張都尉,我們走的方向對不對啊?」
「對的,城守大人。方向沒錯,只是提督大人的戰場離我們很遠,我們還要再跑一段路才能看見他們。」
「好,那就快點跑吧。」葉楓不再懷疑,跟著張都尉拚命向前跑去。
跑著跑著,前面出現了一堆堆的篝火,還有一頂頂的帳篷,篝火旁邊有散亂的人影,從這些人影的形狀來看肯定不是呼爾巴什族的軍隊,因為他們的衣服樣式很雜,很像老百姓的衣服。葉楓心想,這應該就是伊普雷的軍隊了,因為起義軍沒有統一的軍服,他們穿的衣服跟老百姓一樣五花八門的。
張鐵生都尉策馬跑到葉楓身邊,指著前方那如星星一般的一堆堆篝火說:「您瞧,城守大人。我們就要到了。」
「太好了。」葉楓叫道。
雖然這次突圍沒能成功,但能看到伊普雷和他的起義軍,還是讓葉楓心裡感到欣慰。能與伊普雷的軍隊會合是眼下最好的結果,增援狼關的事情等回頭再另想辦法吧,這畢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做了不起的事當然不會那麼容易。況且天氣又很冷,風又這麼大,搞不好下半夜還要下大雪。葉楓領教過草原上暴風雪的威力,如果再不找個地方宿營,他們有可能被活活凍死,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向那一堆堆篝火跑了過去……
當伊普雷現對面的敵人開始向北征大道方向分兵時,他就意識到從中路突破的意圖已經被敵人識破。他怕葉楓這支騎兵縱隊陷入重圍,他不顧長時間征戰的疲勞,繼續指揮他的騎兵擺脫與他激戰的敵人,向北征大道全前進。
伊普雷率領軍隊趕到北征大道時還不算太晚,敵人剛剛對祝宏這支軍隊形成包圍。伊普雷指揮軍隊向敵人起猛烈的攻擊,生生將包圍圈撕開一道口子。伊普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幫助祝宏和他的騎兵突出重圍。與此同時,祖正的那支軍隊也趕過來與伊普雷會合了。
呼爾巴什族軍隊看到起義軍又重新聚攏,已沒有什麼機會了,便鳴金收兵。一場持繼到深夜的混戰終於結束了。
渾身是血的祝宏將軍提著軍刀,踉踉蹌蹌地跑到伊普雷面前,「撲通」跪倒在地,雙手將刀舉過頭頂,泣不成聲。
伊普雷蹲下身子,伸手扶住祝宏的手臂說:「你起來吧。這次沒能成功不是你的責任。是我思慮不周……」
「不是這件事……」祝宏哭著說,「請提督大人責罰我,我失職……」
「到底怎麼了?」伊普雷也意識到出了事,眼睛睜得大大的問道,「城守大人呢?」
「城守大人他,他不見了」
「不見了?」伊普雷這一驚吃得可不小,他一把糾住祝宏的衣領問道,「他死了?」
「我不知道,提督大人。我本來都已經衝出重圍了,後來我現城守大人不見了,就又率兵殺了回去。我到處找他,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人沒見到,連屍體也沒見著。」
伊普雷驚呆了,整個人都僵在那裡,眼珠一動不動,目光呆滯,渾身上下就像一具屍體,沒有一絲兒活氣。
起義軍的將領們都嚇壞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伊普雷變成這樣過,即使是在起義軍處於最危險的時刻,即使是他自己命懸一線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這樣過。
「提督大人,您這是怎麼啦?」
「提督大人,都是我該死啊」
「提督大人,您別急啊。也許城守大人只是負了傷,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是啊。或者是做了敵人的俘虜。」
「您可不能這樣啊?您還要領著我們打仗呢。」
……
第二天清晨,伊普雷便派使者到克穆齊那裡提出交換俘虜的請求。克穆齊同意了,因為起義軍俘虜的呼爾巴什族士兵也不少,交換戰俘他們並不吃虧。
快到中午的時候,伊普雷又派使者到克穆齊那裡提出要清理和交換陣亡將士的屍體。克穆齊感到很驚訝,伊普雷的這個要求若是在戰爭結束之後提出來還可以理解,現在提出這種要求顯得十分離奇。難道他們不想再打了?克穆齊耍了個心眼兒,他提出,交換陣亡將士的屍體可以,但必須連同陣亡將士的鎧甲和武器一起交換。起義軍的鎧甲和武器質量比較差,這樣交換對呼爾巴什族有利。伊普雷痛快地答應了。
到了下午,伊普雷又派使者到克穆齊那裡詢問他們有沒有抓到一個叫葉楓的俘虜。如果有,請盡快歸還。
克穆齊答覆說:沒有。
克穆齊隱約感覺到起義軍裡可能丟失了什麼人,他們在查詢這個人的下落,這個人一定對他們十分重要。如果他們找不到,就有可能遷怒於己。經過這三天的戰鬥,他現這支起義軍非常有戰鬥力。不僅紀律嚴明,士氣高昂,而且將領有極高的指揮藝術,對戰場的感覺很敏銳,特別善於把握戰機。克穆齊率領的呼爾巴什族軍隊若不是在數量和裝備上佔了優勢,恐怕早就落敗了。即便這樣,他的軍隊損失也很大,這四天打下來,他沒有佔到什麼便宜。他對起義軍凌厲的攻勢一直心存畏懼,可是他又不能退讓,他身後就是狼關,在沒有得到大汗撤軍的命令之前,他是絕不能後退半步的。他只有硬著頭皮死扛。克穆齊害怕起義軍嚴厲的報復,在答覆完起義軍最後一名使者之後,他就下令全軍進入戒備狀態。
果然不出所料,當使者回去覆命之後不久,起義軍就在克穆齊的營地前面擺開了陣勢。
克穆齊下令呼爾巴什族軍隊出戰。
雙方在北征大道上重又擺開陣勢準備繼續廝殺。
克穆齊端坐在馬上舉著單筒望遠鏡望著起義軍的陣地。
起義軍的進攻號角嗚嗚吹響了,他們的騎兵開始向前移跑。起先度不快,沒過幾秒鐘,度突然加快。在草原的地平線上,起義軍的軍隊就像一股波滔洶湧的大潮般向克穆齊的軍隊壓了過來。
克穆齊將望遠鏡對準跑在最前面的一員將領。
此人騎一匹黑馬,身形高大魁梧,穿一身普通牧民的皮襖,手提一柄大砍刀。他的臉形方正,臉上鬍鬚濃密,兩眼炯炯有神,就像正在獵食的老虎。克穆齊認識這個人,他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衝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敵軍的最高統帥。
「這是什麼打法?」克穆齊自言自語道。
站在他身後的將領說:「這是不要命的打法。大王,敵人這是要拚命了」
「是啊,大王。敵人來勢兇猛,看來是想破釜沉舟了。」
克穆齊連忙放下望遠鏡說:「我可不想跟他們拚命。你們想辦法給我擋住。擋不住就後撤,記住,要多使用弓箭手,不要跟他們硬拚我們要爭取的是時間。時間懂嗎?」
「是大王。」眾將領齊聲應道。
克穆齊說完,連忙調轉馬頭,在眾多衛兵的保護下匆匆向軍陣後面跑去。
伊普雷確實一直在找葉楓,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軍隊裡。起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否則今後見到葉楓的媽媽,見到靈鳳妹妹他怎麼說呢?他還有臉見這些親人嗎?此外,伊普雷認為葉楓是個文官,身體不夠強壯,又沒有衝鋒陷陣的經驗,是個敵人就能把他殺死,在昨夜那場混戰中,他活下來的機率很小。如果真是這樣,那對面的這支呼爾巴什族軍隊就是他的仇人了他一定要用克穆齊的頭顱來祭奠葉楓不這麼做,他就對不起自己的兄弟此外,他還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幫助葉楓完成他的心願──增援狼關。在盤陀嶺的時候,他和葉楓睡在一個屋裡,葉楓經常在夜裡做夢呼喊著狼關,呼喊著柳明秀的名字,夢醒之後他就躲在被子裡嗚嗚地哭泣,那淒涼無助的哭聲讓伊普雷心如刀絞。
伊普雷下定決心要打敗克穆齊的軍隊,雖然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他有必勝的信念,有不怕死的勇氣,還有一種不論成敗都必須要這麼做的強烈的使命感這是一種精神更是一種力量他相信憑著這種力量就能夠取得勝利。
在決戰之前,伊普雷什麼也沒有說,他甚至連激動人心的演講都取消了。伊普雷認為,他的軍隊根本不需要激勵士氣。
沒錯
起義軍太瞭解他們的將軍了。他們從伊普雷的眼神中,從他的表情上,從他的舉手投足之間就能感受到一股令人熱血沸騰的殺氣這種殺氣平時不常見,每到起義軍處於最危險的時刻,每到進行關係到生死存亡的大決戰時,他們的將軍身上就會瀰漫這種殺氣。這種殺氣一旦出現,敵人必將潰敗,從無例外
眼下,他們的將軍又要帶領他們創造奇跡了
他們要戰勝另一支強大的遊牧民族的軍隊
他們認為對面的敵人必將在他們強大的攻勢下潰敗他們的內心和他們的將軍一樣充滿自信。
伊普雷身先士卒,率領他的軍隊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呼爾巴什族的陣地衝去
呼爾巴什族沒有見過如此兇猛的攻勢,起義軍中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在拚命向前衝殺,那種氣勢就像從陡峭的山坡上突然飛濺下來千萬顆巨大的石頭,一切試圖阻擋它的東西都將被它砸得粉碎。
他們膽怯了,只有弓箭能給他們壯壯膽
當起義軍衝出箭雨,就要衝到他們面前時,他們的陣腳鬆動了,他們慌忙後撤
伊普雷衝入敵陣,拚命廝殺,他的大刀左劈右砍,所向披靡。
一個敵將提著刀向伊普雷的身後撲來。伊普雷剛剛砍翻對面的一個敵人,他就像看見身後的那個敵將似的,揮刀向身後輪去。刀鋒從敵將的脖頸處劃過,頭顱飛到了空中,脖腔裡的血像噴泉一樣飛射出來,在半空中劃過一條血色的虹。
伊普雷的神勇鎮懾了敵人,圍堵他的敵人開始紛紛向後退卻。
克穆齊站在遠處的高坡上拿著望遠鏡觀戰他越看越膽寒。起義軍這股不要命的狠勁兒他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突然想起來了,他在狼關見過。剛開始他奉命協助烏拉特族軍隊從北面進攻狼關時,守狼關的那些人身上就有這麼一股子狠勁兒看來,他們還真是一夥兒的。這股子狠勁兒竟然一模一樣。
他以前和他的同僚們在一起時嘲笑過烏拉特族大汗烈烈維奇,覺得這位大汗徒有虛名,連一幫山匪都擺不平,剿匪居然剿了兩年,真是丟人現眼。可是今天,克穆齊再也不會嘲笑烈烈維奇了,他甚至開始同情烏拉特族人和他們的大汗。不過,現在最值得同情的還是他自己。
「這是一群瘋子一群野獸這仗怎麼打?怎麼打啊?我真他**的倒霉」
克穆齊焦急得使勁兒用望遠鏡敲著自己的腦袋。這種自虐行為當然於事無補。
克穆齊大王的精神和他的軍隊一樣馬上就要崩潰了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就在呼爾巴什族的軍隊被起義軍殺得節節敗退,行將潰敗之際,突然一支流矢從空中飛落,一下射進了伊普雷的胸口
這支箭射得很深,鮮紅的箭羽還在伊普雷的胸口微微顫抖著。
「大王,你看」站在克穆齊身邊的衛兵驚喜地指向亂成一團的戰場喊道,「大王他們的主帥受傷啦」
克穆齊連忙舉起望遠鏡,鏡頭中那位身材魁梧的起義軍將領倒在他那匹黑馬旁邊。他的胸口插著一隻箭負責保護這位將領的衛兵們團團將他圍住,以防敵人來襲。
接著衛兵們試圖將那位受傷的將領扶上馬。
他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身子軟軟地又從馬背上滑落下來。
他周圍的將士們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