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斯摸了摸他的那幾縷山羊鬍子,沉吟了一會兒說:「以我們現在的軍力消滅他們並不難。(小說~網看小說)但俗語說:困獸猶鬥,窮寇莫追。咱們為此付出的代價也肯定不會小。咱們又何必為烏拉特族人犧牲咱們戰士的寶貴生命呢?」
德拉戈瑪疑惑地問:「你是什麼意思?這仗不打了?」
胡斯搖搖頭說:「當然要打,我聽說大汗是以此為條件換取海拉蘇的,你不打大汗那裡怎麼交代。」
「是啊。」
胡斯接著說:「但這畢竟是烏拉特族的領地,這些暴民也是烏拉特族的暴民,我們是來幫助他們的,他們完全沒有理由袖手旁觀。要打,也要讓他們出兵一起來打,這樣我們的犧牲就會少一些。」
「對對對,這本來也是他們的事,我們只是來幫忙的,不能全交給我們。」
胡斯笑道:「咱們先把這些人包圍起來,他們只有少數的騎兵,大多數是步兵,我們不用擔心他們會跑掉。大王修書一封給大慈大悲兩位賢王,就說這些暴民已被我們發現,他們正在向大青山流竄,若是他們進了山,將後患無窮,讓兩位賢王速速帶兵前來助戰。你這麼寫,他們一定來。」
德拉戈瑪笑道:「好好,好主意,就依軍師所言。」
伊普雷與葉楓等人已經陷入了困境。
這一仗雖然打退了敵人的進攻,重挫了敵人,但自身付出的代價也非常大。傷亡幾乎是敵人的一倍,這個結果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中,這支一半由老百姓組成的軍隊能打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戰鬥結束之後,伊普雷沒有休息,他站在山坡的最高處眺望遠處的呼爾巴什族的營寨。敵人圍著伊普雷佔領的山坡紮了三個大營,營區離山坡比較遠,營與營之間也有很大的空隙。看來敵人並不擔心自己逃跑,除了柯爾納還剩一萬精騎之外,其他六萬多人全都是行動緩慢的步兵,而敵人全部是裝備精良的騎兵,兩條腿怎麼能跑得過四條腿呢?敵人也不急於進攻,搭完營寨之後就開始準備升火做飯了。而現在天還沒黑,太陽已經西墜,西邊的天際,霞光萬丈。
葉楓悄悄來到伊普雷身邊,也眺望敵人的營寨。敵人的營寨扎得很整齊,那營寨四周插著的紅旗在風中漫捲著,十分漂亮,高高的瞭望塔和轅門兩邊的箭樓上站著威武的哨兵。葉楓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軍隊,他們除了隨身攜帶的武器和夠吃兩三天的乾糧之外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一頂帳篷都搭不起來。士兵們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啃著生硬的乾糧,有的累了就倒在草地上睡,他們也明白自己的處境,情緒顯得很低落。
「還有辦法嗎?」葉楓輕輕地問。
伊普雷表情嚴肅,眼睛凝視著前方,半晌沒有說話。
「我本來還以為咱們的運氣挺好的呢。沒想到敵人的反應也很快。」
伊普雷依然沒說話。
葉楓停了一下,說:「現在陷入這種境地,回不去了,責任在我,主意是我出的……」
伊普雷看了葉楓一眼,又望著遠方說:「不只是你一個人的責任,當初我也同意了。」
「還有挽回的餘地嗎?」
伊普雷輕輕搖了搖頭。
葉楓抬頭看了看草原上高遠的天空,天空中飄著些如棉絮般的雲朵,還有北方隱約可辨的大青山,輕輕歎道:「沒想到咱們兄弟竟會死在這裡。」
伊普雷面色沉重,依然一言不發。
葉楓呵呵一笑說:「咱們生逢亂世,人命賤如草芥,隨時都有可能死掉,也不足為奇。再說,如今國難當頭,為國犧牲也是份內的事。我雖不是軍人,可如果能跟你一樣戰死疆場,馬革裹屍,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只有一樁心願未了。」
「什麼心願?」伊普雷問。
「我沒能親手殺死一個敵人。在狼關的時候我就有這個心願,卻被你阻擋了,這回你可不能再阻擋我了。」葉楓說到這裡的時候從身後拿出一把長長的馬刀來在身前晃了晃,從刀的制式來看應該是呼爾巴什族騎兵的,想必是剛才打掃戰場時葉楓撿來的。
伊普雷瞥了一眼葉楓手裡的刀,一字一頓地說:「我也有一個心願未了?」
「什麼心願?」
「照顧靈鳳妹妹。」
「是啊,還有我娘和你娘,不過這也沒有辦法。所謂忠孝不能兩全,她們若是知道我們兩個為國犧牲了,她們也會為我們感到驕傲的。」
伊普雷突然一伸手,一翻腕子,就把葉楓手裡的刀搶了過來。
葉楓的眼前一花,自己手中的刀不知道怎麼竟到了伊普雷的手裡。
葉楓驚叫道:「你什麼意思?把刀還我!」
伊普雷看了看手中的馬刀說:「我是要告訴你,這把刀不是你殺敵的武器。你的戰場不在這裡。咱們的生命現在已不屬於自己,也不屬於咱們的親人。你是盧龍城守,是屬於三十多萬盧龍城市民的,他們需要你的領導,所以你不能死,你要活著回去。」伊普雷指著山坡上坐著的三個縱隊的士兵,說,「我也不屬於我自己,我是屬於他們的。他們中的三分之一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市民自衛隊隊員,另三分之二是慕名投奔我來的當地的勇士,我現在是他們的統帥,我不能離開他們,我要留下來率領他們與敵人血戰到底。」
「你什麼意思?」葉楓突然感覺自己就要抓不住伊普雷了,伊普雷的手正從自己的手心中滑落,就要離他而去,這個感覺讓葉楓緊張恐懼。
「我要掩護你們突圍。」伊普雷平靜地說。
葉楓堅定地說:「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伊普雷繼續耐心勸說:「葉楓,你聽我說。我們的乾糧只夠支撐兩天的,突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況且從現在的局勢分析,並不是沒有希望。敵人上午受了重創,他們應該意識到要想消滅我們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肯定是在等待烏拉特族或巴特隆的援兵,等援兵一到,他們再進行合圍,然後以優勢兵力將我們剿滅掉。如果敵人的兵力北移,他們在和林穆海城以南佈置的防線就有可能出現空隙。如果我們能有一支騎兵乘夜色從敵人的空當中穿插過去,完全有可能突破敵人的封鎖線安全到達金剛崖……」
「我不聽,我不聽!」葉楓有些急了,他大聲說,「你讓柯爾納他們自己回去好了!我不回去!」
伊普雷說:「他們都是軍人,誰都不應該回去,就你應該回去!而且必須回去!」
「回去?!說的輕巧!你讓我怎麼回去?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我妹妹?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你媽和我媽?我怎麼跟他們交待?你替我想過沒有?我們自小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我比你大,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自己去逃命!我怎麼能做這種事?你不要陷我於不義!」
伊普雷也急了,堅定地大聲說:「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是一名軍人,我的責任就是保護帝國,保護盧龍城,也要保護你!」
葉楓心裡清楚,如果自己和柯爾納的邊防軍團一走,敵人的援軍一到,伊普雷作為義軍的統帥,必死無疑。所以他淚流滿面地握住伊普雷的手說:「可你也是我的兄弟啊!我絕不能讓你一個人死在這裡!」
伊普雷掙脫葉楓的手,他拉著葉楓的衣領往前猛走了幾步,指著地上還殘留著血跡的戰場,喊道:「你看清楚!這不是在家裡,這是在戰場上!我也不是伊普雷,我是義軍統帥,我不是在保護你葉楓,我是在保護城守大人。我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要把犧牲降到最小,最大限度地保存實力,好繼續跟敵人戰鬥!如果我們都死了,誰來保護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市民,我們的國家!」
「你說的那些我都懂!可我就是不答應!我還是那句話,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
伊普雷氣得大罵道:「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大丈夫要有壯士斷腕的狠勁兒!你這樣能成什麼大器?」說完,伊普雷氣得甩手走了。
葉楓悲傷地自言自語:「我根本就不想成什麼大器。我就想大家好好兒的在一起生活,你別忘了,咱們離開西都城之前還約好了去參加巴巴亞羅和蘇曼的婚禮呢,你死了,難道讓我一個人去嗎?……」說到這裡,葉楓再也忍不住了,他蹲在地上雙手捂面,號啕大哭起來。他畢竟只有十九歲,這個決心對他來說確實太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