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功來到狼關議事大廳的地圖前,他瞇起眼睛仔細尋找著霧山山脈,當他看到地圖上綿延起伏的山脈,不禁自言自語道:「他們真的能從這裡翻過去嗎?」魏建功有些將信將疑。(小說~網看小說)
敵人的意圖並不是很難分析。可為什麼西北這麼多將領都猜不出來呢,因為他們有一個思維盲點,那就是霧山是不可逾越的。在一般情況下,對於一支軍隊來說,霧山確實是不可逾越的,因為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可如果對於一支馬上就要被餓死的軍隊來說就不一定了。
魏建功急於印證自己的分析和判斷,如果自己的分析是正確的,那黑虎嶺上必然空虛。現在正是奪取黑虎嶺搗毀敵人巢穴的絕好機會,只可惜穆修這個笨蛋竟然把軍隊都調到了昭蘇城。魏建功現在只有狼關的三萬守軍和黑虎嶺下駐守的兩萬人馬可調。他命令蔡元康率領一萬狼關的守軍和兩個總兵的兩萬人馬立即進攻黑虎嶺,以探明虛實。
由於狼關極端重要,魏建功不敢擅自離開,便派人到昭蘇城請穆修到狼關來做權力交割。
穆修很乖巧,接到武威皇帝的免職詔書之後,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便主動到狼關來向魏建功交割印信。
魏建功派出的信使走到半路就遇到了穆修。
穆修攔住了信使,並和他一起返回狼關。在進狼關的時候他神情自若,談笑風生,顯得很輕鬆的樣子。西北的局勢這麼亂,他真恨不得把這爛攤子交出去呢。要是早知道西北會有這麼狡猾而又強勁的對手,他就不會謀求這個大將軍之職了,這對穆修來說,簡直就是自找苦吃嘛。這世上有的是不用擔風險又實惠的官職,只是自己一時走了眼。不過,他對自己在西北的這一系列決策絲毫不感到後悔,不管怎麼樣他保護了昭蘇城,同時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只要還活著,今後就有機會再爬上來。
穆修把印信交給魏建功的時候,魏建功一臉的歉意和愧疚,那表情就像穆修的大將軍之職是他魏建功用不光彩的手段騙來的一樣。魏建功滿面羞慚地緊緊握住穆修的手,用非常遺憾的語調勸慰穆修,勸慰之後,又不厭其煩地解釋自己如何如何的身不由己,以及各種不得不接受這種官職的苦衷。
魏建功不能得罪穆修,固然由於穆修是巴特隆的親戚,但更重要的是西北的許多情況穆修知道得最多,也最清楚,他需要穆修把他瞭解的情況全都說出來。
魏建功人情練達,說出來的話讓穆修很舒服很受用很有面子,他自然也就知無不言,有問必答了。
魏建功問:「穆大人,昭蘇城現在還有多少人馬?」
「正規軍有三萬,還有一萬預備役。現在昭蘇城是固若金湯,你完全可以放心。」
「噢,好好。昭蘇城絕不能有什麼閃失。穆大人如此安排十分穩健,讓人放心。」魏建功臉上笑嘻嘻的拍著穆修的馬屁,心裡卻大罵:「笨蛋!簡直是笨到家了!把這麼多兵放在昭蘇城曬太陽啊?唉!弄得我現在手裡無兵可調!」
穆修笑道:「我聽說魏大人要來接管西北軍務,我總得穩穩當當交給你才是啊,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是啊,是啊,多謝穆大人想得周到。」魏建功氣得牙根癢癢,他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可知這庫克爾克的十萬大軍到什麼地方啦?噢,還有,那和林穆海又是什麼情況?兩位賢王手裡有多少人馬?」
「真巧,我臨離開昭蘇城的時候得到情報,庫克爾克大軍的前鋒已經過了海拉蘇,現在正向布倫台要塞趕來。」
「太好了!」魏建功聽到這個消息心裡踏實了許多,只要庫克爾克的大軍一到,就可以牢牢牽制住在札蘭大草原的敵人。這樣一來,他自己就可以集中兵力進攻黑虎嶺了。
「至於和林穆海嘛,他們上次向我們求救時說他們城裡只有五萬人馬。」
「五萬人馬?」魏建功的鼻子差點兒沒被氣歪了,這麼多人馬龜縮在城裡無所作為也就罷了,竟然還好意思到處派人求救。怎麼現在西北主政的竟都是一群飯桶啊?
其實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巴特隆叛亂之後,所有能打仗的都被派到了前線,誰能想得到西北還會有戰事呢。
魏建功當然不敢把有關飯桶的想法說出來,他問穆修:「除此之外,西北還有別的軍隊嗎?」
當穆修說到自己派了一個整編的騎兵軍團追擊柯爾納的軍隊時,魏建功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緊張和猶豫的神情。他忙問:「騎兵軍團現在在什麼方位?」
穆修說:「巧了,我臨離開昭蘇城時得到騎兵軍團的報告,他們已將敵人攆跑,現在已追到無定河邊了。」
魏建功心裡大驚,他連忙撲到地圖前仔細搜尋,一邊找一邊問:「無定河?是東邊的那條界河嗎?」
「是啊。」
魏建功使勁敲了敲地圖,痛惜道:「情況不妙,不妙!」
「什麼不妙?」穆修不識趣地問道。
魏建功耐著性子給他解釋:「敵人已經搶到了糧食,他們要撤退了,他們在撤退之前一定要消滅身後的追兵,這樣他們撤到哪裡才沒有人知道。」
穆修眨眨眼睛說:「什麼搶糧?什麼撤退?你說什麼呢?」
魏建功再也懶得理他了,他叫進傳令兵來,命令道:「快派探馬去無定河方向尋找騎兵軍團,找到他們之後命令他們停止追擊,原地待命,絕不能靠近無定河!」
「是!大將軍。」傳令兵跑了出去。
「傳我的命令,命駐紮狼關的騎兵師團隨我前往和林穆海,要快!」
「是!大將軍。」另一個傳令兵跑了出去。
「拿我的印符去昭蘇城,讓他們速派兩個師團一個趕往和林穆海,另一個速來狼關。不得有誤。」
「遵命,大將軍。」第三個傳令兵跑了出去。
魏建功發佈完命令之後,轉身熱情地握著穆修的手,用信任的眼光望著這位前任大將軍,誠懇地說:「穆大人,現在情況緊急,敵人馬上就要撤退了,我得想辦法堵住他們。現在狼關只有一萬守軍了,而且他們的提督也被我派往了黑虎嶺。我希望你能幫我守一守狼關。」
穆修連連搖頭擺手說:「這可不行,不可不行。我現在已是一介草民,怎麼能擔此重任?」
「就算穆大人臨時幫我一個忙吧。」魏建功懇切地說。
穆修推辭不掉只好答應了。
湍急的無定河水從大青山向南流淌下來,流到一處山坡,拐了個彎又向西南方向流去。
黃昏時分,一群牛在河東岸悠閒地吃著草,放牛的牛倌慵懶地躺在山坡上,他嘴裡銜著草,頭上蓋著草帽,草帽下半睜半閉的眼睛望著已經偏西的紅彤彤的太陽,和天邊五彩斑斕的雲霞。他望著天邊的雲霞,想起了那個叫阿霞的美麗姑娘,他在想,等牛兒吃完這一氣草就回去。等月兒爬上山坡的時候,他就去找心愛的阿霞,他要為她唱歌,然後親吻她美麗的臉龐。「她長得越來越美啦!」牛倌想,「美得越來越像這天上的雲霞啦。我要找她的阿爸提親,帳篷和過日子的東西我都已經買好了,是時候了,不能再等啦。」
想起美麗的姑娘,牛倌的心情變得很美妙,美得竟哼起了歌兒。戰爭彷彿離他很遠,那是兩群莫名其妙的人之間莫名其妙的行為,跟他沒有關係。他的世界只有牛、太陽、雲霞,還有那個叫阿霞的美麗的姑娘。
這時,隱隱從河對岸傳來陣陣馬蹄聲,接著地平線上出現了旌旗和奔騰的戰馬。牛倌驚訝地坐了起來,他只聽說過札蘭大草原上有很多地方在打仗,可他還從未見過打仗,難道今天會遇到?他掀了掀草帽沿兒,睜大眼睛仔細觀看。眼前有湍急的河水攔著,所以他不必擔心戰爭會危害到自己的安全。牛兒好像也被雜沓的馬蹄聲和突然從西方瀰漫過來的殺氣驚擾了,紛紛離開河邊往東邊的山坡上退。
河對岸的地平線上有兩大群騎兵,一群穿著亂七八糟的各種衣服,但基本上以灰藍為主,另一群則是純一色的黑軍服。一群在拚命逃跑,另一群在玩命追趕,可逃跑的騎兵很奇怪,明明看見前面有一條河,依然不管不顧地往河彎這邊奔來。牛倌有些為這支逃跑的軍隊擔心,河水漲了,沒有舟船,人和馬都過不來,他們這不是往死路上跑嗎?還能跑得掉嗎?
牛倌緊張得站在了山坡上,他叉著腰,睜大眼睛觀看。他看到逃跑的騎兵像灰色的雲一樣飄了過來,飄到河邊之後,似乎並不慌亂,而是背著河水一字兒排開,擺了一個迎敵的陣勢,看來他們要在這裡背水一戰了。
身穿黑色軍服的追兵明顯比逃跑的騎兵要多,像更大的一塊黑雲一樣壓了過來。黑色追兵看到逃跑的騎兵陷入了絕境,壓過來的速度反而放慢了,看來他們已經意識到敵人已經跑不了啦。可奇怪的是,處於劣勢背水列陣的騎兵反而士氣大振,他們的長官好像是一位老者和一個年青的姑娘,他們拔出刀來,高舉在頭上,身先士卒,率領軍隊主動向黑色追兵撲了過去,而與此同時,在追兵身側的樹林中竟衝出了一隊隊的步兵,他們奔跑的速度雖然不快,但數量驚人,他們揮舞著刀高喊著殺向敵人的身後。
樹林中的軍隊一出現,就把牛倌嚇了一跳,他在這裡放了半天牛,竟不知道樹林裡還埋伏著一支軍隊。這時,牛兒都被撲天蓋地的喊殺聲嚇得跑到山坡後面去了,牛倌不放心,騎上馬跑到山坡上看了一眼自己的牛群,發現牛群並沒有受驚,而是躲在山坡後面吃草,他就又騎著馬跑了回來。他可不想放過看幾萬人殊死廝殺的機會,這個場面肯定非常壯觀,血腥和刺激。
黑色軍服的追兵突然受到了逃跑的騎兵和樹林裡的步兵的前後夾擊,頓時陣形大亂。逃跑的騎兵趁亂,一下子撕開了一條口子,從追兵的陣形缺口處衝了出去。還沒等追兵反應過來,形勢已經完全變了。現在竟成了穿黑色軍服的追兵處在背靠大河的劣勢了,剛才逃跑的騎兵和步兵合兵一處向黑色騎兵一步步壓了過來。
黑色騎兵已無路可退,便向包圍他們的軍隊發起了衝鋒,想衝出重圍,雙方在無定河的河彎處展開了一場惡戰,喊殺聲震天動地,西邊的太陽和它周邊的雲霞也彷彿被這些戰士的鮮血染紅了一樣,變得紅艷欲滴。河彎的地域相對於這成千上萬的人來說顯得過於狹小了,所以東邊的綠草地上廝殺的士兵倒下一批,又衝上來一批,又倒下一批,幾番下來,人屍和馬屍已經躺得遍地都是。還有許多士兵和馬匹倒在了河裡,原本湛藍的河水也被染得鮮紅如血。
剛才寧靜而優美的草原現在竟變成了冒著熱氣和血腥味兒的屠宰場,這種場面讓沒有見識過戰爭的牛倌驚得目瞪口呆。
這場惡戰一直從黃昏殺到月兒西升,星斗滿天。雙方參加廝殺的人越來越少,穿黑色軍服的一方只有一小部分幸運地衝出了重圍,絕大多數都死在了河彎裡。
戰鬥結束之後,勝利的一方甚至連戰場都來不及清理,就舉著火把匆匆地離開了。在月光和星光下沒有死透的人和馬匹還在河彎裡掙扎哀號,而那天空中盤旋的各種猛禽已忍耐不住飢渴要享受它們的大餐了,它們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各種怪叫聲。
牛倌抬頭看了看天上高懸的月亮,突然想起了他的牛和美麗的阿霞。他調轉馬頭從山坡上下來,向他的牛群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山坡後面的戰場,心想:「這些死去的人是不是也有他們心愛的阿霞呢?他們的阿霞知不知道他們已經死在這裡了呢?她們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傷心地落淚呢?一定會的啊!那可真是淒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