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乘著月色,在寬闊的北征大道上縱馬向南奔馳。(小說~網看小說)只一天工夫,葉楓就看到在霧靄中若隱若現的西都城的城郭了。葉楓拍拍追風的脖子,誇讚道:「真是比風還快啊!」
葉楓沒有進城,只在城外找了家小酒館吃了點兒東西,餵了追風一些草料,又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湖邊的碼頭上租了一條小船。那小船將葉楓和追風馬載過鳳巢湖。上了南岸之後,葉楓不敢耽擱,縱馬揚鞭直奔沁源行省。到沁源行省的省府祝陽城時,葉楓實在太累了,便找了個客棧睡了一覺。第二天拂曉,葉楓整裝上馬直奔蘭石行省,他在蘭石行省的省府錦屏城找了一家客店歇了歇腳,吃了點兒東西,然後再打聽小梅花嶺的所在。在路上縱馬奔馳了五天之後,葉楓就明顯感覺氣候溫暖了許多,到了錦屏城更是到處鬱鬱蔥蔥,滿目青翠,竟然見不到北國秋天那滿地的金黃。葉楓從沒有到過這麼遠,不由得深深感歎帝國疆域之廣闊,河山之壯美。
果然如許德昌所說,小梅花嶺大名鼎鼎,一問就問出來了,原來就在省府錦屏城往南三十里左右的山上,一座高一些的叫大梅花嶺,一座矮一些的叫小梅花嶺,小梅花嶺上建著幾十座豪華的大宅院,每座宅院的主人都不是等閒之輩,這裡是整個帝國的貴族們的度假勝地。所以錦屏城的城守不敢大意,專門派了一個縱隊將近三千多人駐紮在小梅花嶺下,負責這些達官顯貴的安全,盤查進進出出的閒雜人等。
葉楓風塵僕僕地騎著追風來到小梅花嶺下,只見山門前有十幾個士兵把守,葉楓下馬過來對那守門士兵行了一禮說:「在下奉阿爾夏國慶陽王之命,有急事要面見柳琛公爵大人,麻煩您給通報一聲。」說完亮出了那塊阿爾夏國的信使腰牌。那士兵拿過腰牌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轉身進去了,過了一會兒出來對葉楓說:「公爵大人請你進去,但是不能帶武器,也不能騎馬。」葉楓將護身的彎刀和追風馬交給守門的士兵看管,又被另外兩個士兵搜了身,這才跟在剛才進去通報的士兵後面進了山門。
小梅花嶺的山道上大樹參天,濃蔭蔽日,山道兩旁時不時能看到流淌著冒著熱氣的泉水。士兵領著葉楓走到一個岔道上,翻過一個山坡,只見迎面橫著一塊巨石,上刻著「靈泉」兩個大字。繞過這塊巨石就看到好長一排依山勢而建的蜿蜒的灰色磚牆圍著許多高低錯落的亭台樓閣。士兵指著那些亭台樓閣對葉楓說:「公爵大人就住在這靈泉別墅裡,那裡有守衛,你過去跟他們說就行了。」葉楓道了謝,走到靈泉別墅門口,抬頭一看,只見別墅大門洞開,門前左右各站著四個帶刀的衛兵。葉楓覺得這四個衛兵的裝束非常獨特,頭上不是戴著頭盔而是纏著白布,額頭上方的白布中間插著一根漂亮的雉雞羽毛,身上穿的鎧甲與帝國其他的軍隊倒沒有什麼區別。
葉楓走上前來,被那四個士兵攔住,葉楓將來意說了,其中一個士兵引他進了靈泉別墅。別墅正中是一池碧綠的潭水,潭上橫跨著一座石拱橋,葉楓跟在那士兵身後過了石拱橋,又上了幾級台階,眼前頓時開闊了,原來這上面是好大一座石台,石台正中建有一座高三層的木樓。士兵讓葉楓在樓門外等候,自己進去稟報,不一會兒出來說:「公爵大人說等一會兒再召見你。」士兵說完就走了,只留下葉楓一個人在門口等候。
等了一會兒,葉楓就有些不耐煩了,他東轉轉,西看看,只見小樓旁邊是一堵女兒牆,牆裡的樹上綻放著不知名的白色花兒,那花兒開得十分茂盛,一朵朵綴滿枝頭,十分絹秀可愛。葉楓看得心喜就穿過月亮門到了樹下踮起腳尖想折一枝把玩。
這時樹林中突然傳來稚嫩的女孩兒聲:「這花兒不好看嗎?你為什麼要折斷它呢?」
葉楓一低頭,看見花樹下有一個形容清秀身量尚未長足的小姑娘。她看上去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白衣,手裡拿著一本書,正坐在那花樹下的青石條凳上側著頭張著一雙明亮秀美的眼睛望著葉楓。
葉楓笑了笑說:「我正是覺得它好看,才要折它啊。」
那小姑娘反駁說:「花兒離開了枝頭,很快就會凋謝的,凋謝了可就不好看了呀。你難道想讓它變得不好看嗎?」
葉楓不好意思地將手收了回來,訕訕地笑道:「是啊,是啊,這個……小妹妹,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葉楓只好顧左右而言它。
「我叫藍月兒。」
「藍月兒,這名字挺好聽的。」
「謝謝。」
葉楓左右看了看,見那木樓裡沒有動靜,便沒話找話地說:「小妹妹,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小姑娘落落大方地說:「當然可以,你問吧。」
「這花兒叫什麼名字?」
「這花兒叫木芙蓉,它剛開的時候是白色的,不久就會變成粉色,最後會變成紅色。」
「那你最喜歡它什麼時候的顏色呢?」
「當然是白色了?」
「為什麼?難道粉色和紅色不好看嗎?」
「粉色和紅色也很好看啊,只是白色可以變成粉色和紅色,可粉色變不成白色,紅色也不能變成粉色。所以我最喜歡白色了。」
葉楓心想,這小丫頭的小腦袋裡還挺複雜呢,能想出這麼彎彎繞的道理來。他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女孩兒,只見她的白衣顯得很寬大,風一吹彷彿就能飄起來,雖然眉眼長得秀美,但身子骨略顯清瘦單薄了些。
葉楓覺得這個小女孩兒很有意思,就想再跟她聊兩句,卻突然聽到牆外有人喊:「哪一位是從阿爾夏公國來的信使?」
葉楓不敢怠慢,趕緊出來,只見小樓門口站著一個文官模樣的人。葉楓忙行一禮道:「在下就是從阿爾夏公國來的信使。有事求見公爵大人。」
「進來吧,大人等著你呢。」那個文官說完就往裡引,葉楓在後面跟著。
兩人上了樓,葉楓抬頭看見對面的窗下有兩個穿著不俗的男人好像剛剛下完棋,正在拾子,並互相談論著。
那文官先說:「公爵大人,要見您的人我給帶來了。」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轉過頭來看了葉楓一眼。葉楓只覺得這人雙目如電,讓人不敢正視。
葉楓忙上前行禮道:「在下葉楓,見過公爵大人。」
「葉楓?你不是阿爾夏王國的信使嗎?」
「正是,但在下卻是咱們大公國的人?」
「噢?我怎麼沒見過你?你在大公國任何職?」柳琛說著放下了棋子,抄起手邊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在下曾經做過柳明秀大人的秘書。」
「你就是在外事局的那個葉楓?剛從西都大學畢業的?」
「您怎麼知道的?」葉楓覺得很奇怪,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公爵大人怎麼會記得。
「我還記得你父親叫葉夢得,你祖父叫葉洛聲。我認得你祖父,是個心地善良的老人。你後來怎麼又做了慶陽王的信使啦?做秘書不比做信使強嗎?」柳琛也覺得很奇怪,自己國家重要的公職人員怎麼會去別國當信使呢。
「實不相瞞,在一件事情上在下的意見與柳明秀大人的意見相左,所以這秘書一職就被柳明秀大人免掉了,來這裡柳明秀大人並不知道。我奉慶陽王之命將一封重要的書信呈遞給您。」
「信呢?」柳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在這裡。」葉楓從懷中掏出李默寫給柳琛的親筆信。
柳琛撕開信封抽出信紙來讀,讀完之後,忙問葉楓:「你來時的形勢怎麼樣了?」
「很危急,兩國的軍隊正在邊境的礦區對峙,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衝突。」
「啊?!」柳琛大驚失色,但畢竟是鎮國公,很快就鎮定下來了。他雙目望向窗外,略略思索了一下,突然轉身問葉楓:「你剛才說有一件事情與秀兒的意見相左,是不是指這件事?」
「正是。」
「那依你的意見,怎麼處理?」
葉楓不加思索地說:「這銅礦本來就分佈於兩國邊境線左近,很難說到底是誰的,如果是我,我會提出兩國共同開採,利益均分這一主張,這樣對於阿爾夏王國和我國都有好處,是互惠雙贏的事兒。如果雙方各執已見,最終兵戎相見,對雙方都是有害無益,這是最愚蠢的。」
柳琛聽了之後慢慢點了點頭說:「甚合我意。」然後又抬頭問葉楓:「你有沒有把這番話跟秀兒說?」
葉楓說:「我說過,但柳明秀大人不願意採納。」
柳琛說:「我知道,她這是在賭氣,都是我從小把她慣壞了,一點兒委屈也不能受。」
坐在窗下收拾棋子的那個年長者,見柳琛和葉楓說了很多話,關切地問:「怎麼,柳公,家裡出事了?」
柳琛回過神來,對葉楓說:「快見過尹川王殿下。」
葉楓上前深施一禮道:「叩見尹川王殿下。」心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尹川王烏海圖?葉楓又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烏海圖,只見他五十上下年紀,身材不高卻很粗壯,臉龐很大,鼻樑高挺,鼻尖略彎,鼻下有兩撇略微上翹的小鬍子,頗像外族人。眉眼卻很慈善,舉手投足間有一種雍容高貴的氣度。但怎麼看也不像個率領十幾萬大軍為帝國鎮守南疆的封疆大吏,倒頗像家有良田萬頃的土財主。
柳琛對烏海圖說:「家裡出了點兒事情,看來我得趕緊回去一趟,謝謝王爺這些天的盛情款待。」
烏海圖說:「幹嘛這麼客氣,你這些天陪我過足了棋癮,我還要謝謝你才是呢。我這靈泉別墅,你隨時都可以來。」
柳琛說:「我還要上樓去寫封信,失陪了。」
烏海圖說:「你忙你的,家國大事要緊。」
柳琛又對葉楓說:「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葉楓行禮,應了一聲:「是。」
柳琛上了樓,樓下只剩下烏海圖和葉楓還有那個侍候在一旁的文官。
烏海圖把棋子收拾好,端起茶杯來喝了口茶,看了一眼葉楓,見他長得文秀,像是讀過書的,便問道:「這位小兄弟看上去年紀不大啊。」
葉楓恭敬地說:「啟稟王爺,在下今年十八歲。」
烏海圖指了指棋具,問:「懂得此道嗎?」
葉楓點點頭道:「略知一二。」
烏海圖放下茶杯搓搓手,笑道:「我好此道甚過美人,來!來!來!咱倆切磋一盤。」
葉楓搖搖頭說:「在下這點微技,怎敢與王爺切磋,何況在下還有公務在身不敢久留。」
烏海圖向葉楓招招手說:「來!來!你們公爵大人棋太臭,不過癮,咱倆下一盤,我看看你的棋力如何?至於公務嘛,沒關係,下到哪兒算哪兒,我不會耽誤你的。」
葉楓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過去下棋。
烏海圖棋癮很大,平時經常拉著官員和客卿下棋。這些人知道深淺,陪尹川王下棋總要藏幾分,一般情況下總是輸多贏少,就是贏也只能贏個一目半目,而且還裝出一副僥倖得手的樣子。烏海圖當然知道這些人跟他下棋不會使出全力,他也不能苛責他們,因為這是官場的規矩。只有像柳琛這樣的人跟他下棋才不會讓著他。可像鎮國公這樣高地位的人帝國能有幾個呢?就算有,也不一定喜歡下棋。就算喜歡下棋,水平也不一定跟他相當。所以堂堂的尹川王想找個可心的棋友都找不到。
沒想到他今天會遇上一個。
葉楓年紀輕,又是從小地方來的,哪裡會這些官場逢迎的招數,他所瞭解的官場也只有美拉梅那麼一塊巴掌大的地方,他所遇見的上司也只是年齡跟他相仿一身孩子氣的柳明秀。葉楓的性格裡又有一股子癡勁兒,像個初生的小牛犢子,一但下起棋來,就絲毫不讓,寸土必爭,認認真真,絕不鬆懈。而他的棋力跟烏海圖又在伯仲之間。所以整盤棋下得跌宕起伏,險相環生。
烏海圖一邊抹著汗,一邊使勁搖著手裡的折扇,一邊一口接一口地喝水,苦思冥想,時不時還抬頭看一眼正在凝神苦思的葉楓。
葉楓那架式也很有意思,他下到忘情處,蹲在了椅子上,頭往前傾,手裡捏著棋子,兩眼專注地盯著棋盤,什麼王爺、公爵全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滿腦子想的是怎麼樣才能把烏海圖的一大塊棋吃掉。
這時,那個在樹下看書的小女孩兒進來了。
「見過義父大人。」那小女孩兒給烏海圖行了一禮。
「去去去。」烏海圖正焦頭爛額呢,哪有心思理她。
那小女孩兒見烏海圖不愛搭理她,有點兒不高興,便走過去看了一眼棋局,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哎,完蛋了,完蛋了。」
「嘿,你個小傢伙!怎麼說話呢?」烏海圖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那小女孩兒看都不看他,若有所思地說:「除非……」說完她拿起一枚棋子來替烏海圖擺了下去。
「好棋。」葉楓心裡暗暗讚歎,這步棋一下,葉楓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
烏海圖的一塊棋死裡逃生,本來要輸的棋,現在出現了一線生機,他如釋重負,笑道:「跟我想的一樣。嗯。不錯。我總算沒有白教你,有長進。」
這時柳琛從樓上下來了,他左手拿著兩封書信,右手拿著一紙委任狀。
葉楓趕緊放下棋子,站了起來。
柳琛將書信遞給葉楓說:「一封寫給柯爾納將軍的,你給他看,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你路上要小心,一定要親手交到他手裡。另一封是給阿爾夏王國的國王李默的,你想辦法交到他手裡。」
葉楓恭敬地接過這兩封書信應道:「一定完成任務!」
柳琛又將那一紙委任狀遞給葉楓說:「我現在任命你為美拉梅公國大公柳琛的政務秘書兼特命全權談判代表負責與阿爾夏王國交涉此事。」
葉楓愣住了,猶疑地擺擺手說:「這……我看……這個……還是……」
柳琛笑了笑說:「你是不是怕她為難你?」
葉楓知道柳琛說的那個她是指柳明秀,他千里迢迢長途跋涉到南國來找柳琛告柳明秀的黑狀,柳明秀知道了一定會恨死自己,雖然此舉全無私心,但心裡總還有些不安。
柳琛拍拍他的肩,說:「男子漢,怕什麼?再說還有我呢。就算是為了你的家鄉,為了公國四百多萬百姓,答應我,好不好?」
葉楓突然有些激動,他看著柳琛信任的目光,不覺挺起了胸膛,使勁點了點頭,接過了委任狀。
柳琛說:「你速速趕回去,一刻也不要耽擱,回去之後先不要回大公府,直接到礦區找柯爾納。」
「遵命,屬下這就趕回去。」葉楓向柳琛行了一禮,又轉向烏海圖行了一禮道:「王爺殿下,今後有機會我再陪您下棋。」
「去吧,去吧。」烏海圖笑著說,一邊笑一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葉楓轉身大踏步走出靈泉別墅。他出了小梅花嶺的山門,有士兵把他剛才寄存在這裡的彎刀和追風馬還給了他。
葉楓將柳琛大公交給自己的書信和委任狀貼身放好,再佩戴好彎刀,一夾馬腹,向北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