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子家一溜兒小跑出來,還沒有走近家門口,老爹老媽那誇張的爭吵聲已經傳進了李錚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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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錚搖搖頭,「老兩口」還是這般,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都能爭吵半天,而且與其他夫妻吵架不同,別人是生怕「家醜外揚」,而這兩人卻是生怕家醜不能外揚,每次吵架都務必做到「聲嘶力竭」。
用他老爹的話來說,「老兒子,這叫做氣勢。你千萬要記住了,史記有云:其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斗於**中,將勇者勝。這講的便是兩兵交接,勇者無敵。對壘者若是先就輸了氣勢,將必嘗敗績。別看我跟你媽是夫妻,不過若是佔了理兒,也定要站穩立場,務必堅持自己的原則,高昂士氣,直到把她辯的理屈詞窮、主動認錯才罷休!」
話雖如此,可李錚從來就沒有見到過他老娘理屈詞窮的時候,倒是家裡的搓衣板總是承受一雙粗壯的膝蓋。
不過李錚卻知道,不論是氣勢還是辯才,他老爹怎麼也不會輸給老娘。當年恢復高考的時候,老爹本來可以上一個不錯的大學,只是因為那時候上大學有名額限制,而李錚的爺爺曾是當地為數不多的地主之一,理所當然的這名額便落在了別人的頭上。不過即使如此,李錚他老爹也還是十里八鄉最有才識的男人,這一點倒可以說成是遺傳,李錚的祖上曾是道光年間的著名舉人,到現在家裡也珍藏了一塊「書香門第」的金子匾額。
呃,扯的有點遠了。這麼說的目的也只是為了證明李錚的老爹有才而已,他堅持以氣勢壓倒一切,不過在與妻子的屢屢交鋒之中,他永遠都是站在敗的一面,這不是因為他做不了勝者,只是因為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李錚立在側院聽了半天,總算是從兩人誇張的叫囂聲中把事情聽了個大概。把兩人爭吵的原因理順,李錚卻驟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一對夫妻雖然總是做一些沒溜兒的事情,不過卻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沒溜兒到這種地步。
時已入秋,正是種小麥的時節,鄉里種麥有在麥行裡種黃豆的習慣,李錚他父母爭吵正是因為這種麥和種黃豆。如果單純為此,那還到罷了,讓李錚無語地是,這二人竟想在地裡將麥行和黃豆行種出花樣來。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鄧麗君是紅遍祖國大江南北的歌星,雖然身在農村,不過李錚的老爹老娘卻是她不折不扣的歌迷。很不幸地是鄧麗君的命不好,恰恰便在這一年五月因為氣喘病發猝逝於泰國。
作為她的鐵桿歌迷,李錚的老爹老娘便想著要做一點事來祭奠一下這個逝於正當紅的歌星。他們商量的一致結果是在地裡將麥行和黃豆行拼出一個「麗」字。
達成同一志願,這事就該付諸實施了,不過就在上午,二人早起扛著鋤頭下地的時候卻出現了爭執。爭執的原因只是因為該用麥行還是黃豆行來填充「麗」字之間的空隙。
李錚他老娘堅持「麗」字要用黃豆來拼,因為黃豆的枝蔓夠密。可他老爹卻認為黃豆枝蔓雖然夠密,但是枝節不夠挺立,在這一點上,小麥倒有點竹子的品質,縱使頭上的麥穗再沉澱,也依舊昂頭挺胸。
以此來看,李錚倒也還是蠻欣賞麥子的這一品質,不過現在並不是單純的討論哪一種作物的品質更高的問題,試問,這世間有幾個人做農民會做到他老爹老媽這麼有創意?
種地便種地吧,偏偏要弄出這些玩意兒來,李錚著實有些不明白這一對老爹媽是怎麼想的,他猛地將門一推,「我求你們了,都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就不要再這麼幼稚了?」
李錚的身上充分地遺傳了父母的「聲嘶力竭」,這一聲略顯稚嫩的暴喝讓裡面憋紅著臉的兩人驚住了,嘴巴張的足以吞下一顆不小的梨。
「老兒子,你咋回來了,不會又在學校惹啥事了吧?」李錚的老娘率先反應過來,不過她的反應讓李錚很是汗顏。你說肖玉敏不信任自己倒罷了,你是我媽,難道你不知道你兒子的品性如何麼?李錚瞪著父母,小臉倔強地仰著,「先別管我怎麼回來了,倒是說說你們這爭的都是什麼事?一個個歇斯底里的吼,十里八鄉都聽到了,也不嫌丟人。」
「咦——」李錚他老爹勇敢地與兒子對視著,末了還快步跑過來拿手探探兒子的額頭,「老兒子,這也沒發燒啊,怎地突然就知道要面子了呢。還知道教訓爹媽,好好,咱老兒子終於有長大的徵兆了。」
這當兒一鬧,李錚倒是忽略了他現在只有十四歲,他有膽量教訓爹媽那是十七歲高中快要畢業的事,不過既然重走當年路,那這些事情總是要提前做的。
「甭管長不長大,你們這麼鬧騰就是不好。聽聽你們都鬧的是什麼,居然想在地裡弄點花樣出來,你們去問問祖國大江南北種地的,這荒不荒唐?」
李錚他娘嘿嘿一笑,上前來將兒子摟在懷裡,「我老兒子說的對,種地確實該務實才好,呃……不過我跟你爸不也是為了紀念一下我們唯一喜愛的那個歌星麼?站在人道的立場,這又有什麼錯了?」
「對對,咱們種自己的地,收自己的莊稼,管人家說啥,咱們做的開心不就行了麼?」李錚的老爹端起茶杯呷一口,正色道:「在這一點上,老兒子,我得好好跟你說說才行,來,到這裡坐下。呃,那啥……」他轉頭吩咐妻子,「你趕緊做飯去,別忘了給老兒子弄點熏臘肉,他這估計是饞了,所以才偷偷溜回來的。」
在等待開飯的間隙,這兩父子便掰扯開了,首先發言的是李錚他老爹,「老兒子,還記得那句話麼?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看你的腳後跟兒去吧……」
「呃,爸,那句話該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哎,管他什麼,只要是這個意思便行了。你說咱來到這個世界上,從出生到老死黃土之下,我們得做多少事啊!如果事事都要顧及別人的眼光,那還有個什麼勁兒?」
「所以,勇敢地去做,在不違背自己的意願的情況下再去顧及別人的眼光。呃,當然了,如果在危及到別人的利益的時候,那就得駐一駐足,不能一意孤行……」
……
說是父子倆掰扯,不過李錚只是再一次做了一個聽眾而已。穿越回來第一次與父親交鋒,原以為可以略略地佔一點上風,可事實上,他再一次錯了。
兩父子的談話依舊以父親結尾。
他大氣地起身拍一拍齊自己肩膀的兒子,「老兒子,走,消滅你媽弄的熏臘肉去!」說罷,豪氣萬丈地邁出了腳步。
這一點倒是幾十年沒變,縱使後來白髮染鬢,在母親將飯菜端上桌的時候,他的腳步依舊豪邁。
老娘說,「我這一輩子啊,就是被你老爸抓住了心……不過我也沒虧,他的胃卻牢牢地攥在了我的手裡!」
一家三口,晚飯吃的相當盡興。
兒子的突然介入,倒是暫時地斷了夫妻二人的爭吵,不過千萬不要以為他們就會這麼完了。便在領了爹媽的囑咐準備折身回房睡覺的時候,老爹老媽的爭吵再一次傳進李錚的耳朵。
只是,這一次的吵架明顯地出現了一面倒的情況。
「親愛的,老兒子都睡了,咱倆也睡吧!」
「彭」地一聲悶響,似是枕頭砸在了某處,「滾,拿上你的枕頭自己打地鋪,今晚你別想上老娘的床。」
「唉,你這話就不對了,啥叫你的床,這床是咱夫妻的共同財產好不好?哎呀,那是茶缸,千萬不能砸過來,哎喲,你竟然真的砸……」
「我就要砸,就要砸,怎麼樣,誰讓你錯了不認?」
「認錯,我認啥錯?小麥的品性的確比黃豆更值得推崇嘛,這也是你認同的。」
「管你狗屁的品性,我就是要用黃豆行拼那個『麗』字,有本事你便去再將那塊地給鋤了。」
「鋤什麼鋤,反正都已經種上了。」
「那你還跟我吼了一天。我不管,今晚你若是不認錯,就睡你的地板去吧。」
「呵呵,別啊,親愛的老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
「哼!知道錯了麼?」
「嗯,錯了!」
「那將搓衣板拿過來吧,一百遍『我錯了』,然後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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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睡了近十年的床,相隔十幾年再躺上去的時候竟然有點陌生,再加上父母那讓人忍俊不禁的拌嘴,這一夜李錚的睡眠著實不怎麼樣,天剛濛濛亮的時候便起來了。
倒也不全是因為睡不慣這床,也因為早睡的習慣在他以往二十幾年的生命裡早已經養成。
一個習慣的養成要再變樣,有點困難。
進廚房做了一些簡單的早餐,父母才相繼起床。
見到擺上桌的早餐,自是免不了驚詫一番,不過「老兩口」眼裡更多的是喜悅,伺候了這小祖宗十四年,現在終於看到了回報。就好像投資,期盼多少年終於見到回頭錢,想不高興都難。
告別父母,李錚踏上曾經三年不間斷走過的路。
一個半小時後,屹立在嘉陵江邊的鄉中學引入眼簾。依舊是兩排暗綠的萬年青,校園裡靜的只剩下這些常青樹的呼吸,所有學生都在教室聆聽老師的話語。
意外地是,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卻遇到了太子。乾瘦乾瘦的身板,額前的頭髮遮過眼簾,風一吹,頭一甩,「唰」地一聲便招展一番。這一抹「含羞瑟」太子情有獨鍾,哪怕是後來身家過億了,也從來沒有短過。
「含羞瑟」是李錚給那縷頭髮取的名字,因為那酷似醜女人為了遮羞而專門留下的「半遮面」。
太子窩在校門口一簇常青樹後面猛烈地吸著一塊三一包的「五牛」,這是四川有名的農民牌子香煙。在無經濟實力的很多年裡,「五牛」是太子除了「含羞瑟」以外的另一件鍾愛的事物。
遠遠地看到李錚跨過校門口的檻兒,太子「噌」地一聲竄出來,捶了李錚一拳以後,將頭伸出校門三百六十度旋轉著頭搜索一陣,確定再也沒有一個人影以後,他轉身不可置信地望著李錚,「李爸或者衛媽沒來?」
李爸、衛媽那是太子對李錚父母的稱謂。李錚有些好奇,「他們又不上學,來幹什麼?」
太子看著李錚滿不在乎的神情有點著急,「你小子是不是傻了,惹了那麼大的事你不會沒有告訴李爸和衛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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