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清初年 綠野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清河行
    第二百三十七章清河行

    經過長途跋涉,蘇淺蘭和大妃阿巴亥終於在八月初六傍晚抵達清河,住進溫泉行宮,只等次日便陪伴努爾哈赤走水路返回盛京。

    歷史記載,努爾哈赤死得頗為突然,他死的時候,身邊只有大妃一個人,連遺囑都沒留下,關於汗位繼承人更是隻字未提。以至後來皇太極被公推為汗,逝後還有謠言說他奪了多爾袞或多鐸的汗位。

    還有大妃阿巴亥的殉葬迷霧,也因此被推到皇太極身上,說是他聯合其他三大貝勒一起逼死了阿巴亥。

    但這事也有一個大疑團,因為後來的史實證明,他非常器重多爾袞,對多鐸也很維護,如果說他是這兩兄弟的殺母仇人,何以他這般放心多爾袞?多爾袞又何以甘心為他所用?到死也沒說過他有害母之嫌?

    這些問題,數日來便不斷縈繞在蘇淺蘭心頭,身為穿越者,有可能揭開歷史真相,自然是會讓人緊張心跳。可她此刻身為歷史的一員,努爾哈赤、大妃、皇太極、多爾袞……都不再是一個個符號,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活在她眼前的人。

    努爾哈赤是她的公公,大妃是她婆婆,皇太極是她丈夫,多爾袞是她的叔子,她,做不到無視一切,冷冰冰在一旁觀察世事。

    她不希望努爾哈赤暴斃,也不希望阿巴亥被殉葬,也不能忍受多爾袞質疑皇太極奪取汗位,她想要她的丈夫堂堂正正登上汗位,天下無人能夠質疑,多爾袞和多鐸無話可言。

    蘇淺蘭心透亮,要做到這一切,努爾哈赤的遺囑是關鍵然而也並不是讓努爾哈赤提前立下遺囑便萬事大吉。先不要說如何能讓努爾哈赤知曉自己大限將至,立下遺囑,就是他同意,此刻也沒有一個得力的朝臣跟在行轅,汗王遺囑何等重要,沒有可靠的朝臣作公證,就算真有遺囑,只怕也不足以堵塞謠言。

    還有,如何能保證努爾哈赤立下的遺囑裡,定然是傳位於皇太極?誰能肯定他就沒有想過傳位於多爾袞?

    假如努爾哈赤有時間立下遺囑,但這遺囑卻是傳位於多爾袞或是多鐸,皇太極等四大貝勒反而成為顧命大臣……蘇淺蘭不敢再想下去,改變一點點歷史,有可能就會引起更巨大的歷史改變,她不能想像,到時候四大貝勒會做何反應?四貝勒又會做何反應?

    帶著滿腹心事享受過溫泉浴,梳妝打扮之後,蘇淺蘭便踩著鐘點準時到達了行宮正殿,努爾哈赤將在這裡和她們共進晚膳。

    事到臨頭蘇淺蘭反而慢慢鎮定下來,拋開了心事。若得努爾哈赤立下遺囑傳位四貝勒固然是好,若未曾傳位於四貝勒,那就做個賢親王,也未嘗不可以,沒了帝王之位的牽絆,正好樂得偷閒度日。

    行宮其實人不少,有早先就已經陪伴在努爾哈赤身邊的側妃葉赫那拉氏和幾位庶妃,還有清河本地的鎮守貝勒、護持汗王的正黃旗佐領,以及隨行的好幾位太醫等等,其就包括蘇淺蘭熟悉的張老太醫。

    晚宴上,大妃阿巴亥對努爾哈赤滿臉關切,著意順從,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透著迷人嫵媚的韻致。相形之下,一旁身形過於豐腴的側妃葉赫那拉氏彷彿成了透明人,跟後面站著的一溜嬤嬤簡直就是同類,區別者,一站一坐而已。

    蘇淺蘭就坐在葉赫那拉氏下,之前早已跟她混熟了的,感情上十分親近,察覺她的心情不好,每每看向大妃會抑制不住的皺眉頭,便拉了拉她的袖子,對她微微一笑以示寬慰。

    轉頭對上蘇淺蘭亮若星辰的美眸,葉赫那拉氏忽然心情見好,疼愛的握了握她纖手。現在的她早就過了爭寵吃醋的年紀,人到年,夫妻之愛已不太看重,何況她也早已習慣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那麼心思難測的努爾哈赤愛誰不愛誰,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倒不如著意親近姐姐的兒子四貝勒,求個心有寄托、老有所靠。

    蘇淺蘭一面親切跟葉赫那拉氏低聲交談,一面卻也沒放過大妃那邊跟努爾哈赤兩人之間的任何細節。

    她現努爾哈赤的精神體力確然已大不如昔,儘管他的眼睛還是很有神,所謂虎老餘威在,他的眼睛一旦瞇起,仍然帶著懾人的殺氣。但不可否認,他臉上的皺紋彷彿添加了不少,比起他離開盛京的時候一下又衰老了七成。

    他吃得也很少,酒方沾唇便放下,顯然是受到了太醫的囑咐,並且也頗為願意聽從。或許是錯覺,蘇淺蘭總覺得他對大妃的態度有點點冷淡,跟歷史傳言對大妃寵愛無邊的描述很是不同。

    不能不佩服阿巴亥對付男人的手腕,幾句春風細雨般滋潤的話語,幾個體貼入微的動作,幾分暗藏媚意的眼神笑意,就迅瓦解了努爾哈赤初時的冷漠,看向她的目光越來越是柔和熾熱。

    蘇淺蘭沉靜的含笑端坐宴席一側,神態不急不躁,自有一股雍容自若、從容不迫的氣度。她知道努爾哈赤把她也召來,必有用意,但她不焦急,時機到了,不用她問,努爾哈赤也會主動揭開謎底。

    努爾哈赤似乎想跟她說些什麼,席間好幾次對她開了口,最終說出來的卻都是尋常的閒話,隻字未提召她來的目的。

    也不知大妃阿巴亥是有意還是無意,慢慢勾走了努爾哈赤的注意力,使他望向蘇淺蘭的幾率越來越低,直到宴罷被大妃扶著返回寢室,他也沒再對蘇淺蘭說過什麼有意義的話。

    蘇淺蘭告辭葉赫那拉氏回到自己暫住的宮室,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雖然不知道努爾哈赤想跟她說些什麼,結合她那所謂的「天命」預言,以及努爾哈赤不願在眾人眼皮底下提起的情形來推測,努爾哈赤極有可能,是在考慮確立汗位繼承人的事

    一陣心跳過後,蘇淺蘭緊緊閉上雙目,腦子裡冒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努爾哈赤想要確立的繼承人,或許正是四貝勒

    如果事實是這樣,那麼月餘前他與大妃阿巴亥之間那一場看不見的爭執,以及他拋下阿巴亥獨自到清河療養一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阿巴亥堅持要讓自己的親生兒子繼位,由此觸怒了努爾哈赤。

    可如果努爾哈赤屬意四貝勒,又何以遲遲不立遺囑?還把阿巴亥召了來?他是終究放不下對阿巴亥的愛意?還是動搖了信念?

    最終沒能留下遺囑,或許正源於努爾哈赤這種搖擺不定、左右為難的態度,四貝勒或十四貝勒,他始終權衡不下,以至耽誤了時日?

    蘇淺蘭睜開眼來,慢慢放鬆了不知不覺捏緊的拳頭,如果是這樣,那麼她最應該支持的,還是要讓努爾哈赤早立遺囑。

    她相信自己有這個機會,努爾哈赤叫了她來,必然會給她說話的機會,到時候,她就可以試著影響他的決定。

    她這樣做,並不是為了維護已知的歷史,非得要讓皇太極登上汗位,而是她早已看清,四貝勒心胸廣闊,胸懷大志,他有他的理想和熱血,身為他的妻子,她應該成為他的支持者,盡可能地幫助他,讓他得以實現他的抱負,而不是成為他的羈絆,消磨他的鬥志,庸碌此世。

    當天晚上,心有了定計的蘇淺蘭睡了一個安穩覺,她已經想得明白,她現在什麼都不必做,等著努爾哈赤召見就成。

    這個召見,在她的預料終於來到。

    八月初七清晨,浩浩湯湯的船隊將努爾哈赤的旗艦護衛在,沿河而下,望盛京而去,預計到八月十一、十二,便可抵達目的地。

    都說北人怕水,但天氣炎熱,乘船在河水淌過,確然要比車馬煙塵的舒適涼快得多,何況金國的這幾艘大船,都是工藝極為先進的三桅船,行走起來平穩異常,船上又有太醫隨行,根本不虞暈船。果然,船行小半日,仍無一人出現嘔吐現象。

    蘇淺蘭更不在話下,前世的她可是南方人,善習水性,從不暈船,比起船上那些氣色轉差的貴婦們,她可算是怡然自得,令人羨慕。

    在自己的艙室做完了每天的瑜伽功課,用過茶點,蘇淺蘭便坐不住領著姍丹一起,走上了甲板,扶著船欄吹起河風來。相較於艙室的悶熱,還是待在這風景優美的外頭來得更讓人心曠神怡。

    見著蘇淺蘭毫不畏懼的倚欄遠眺,姍丹驚得心跳卜卜,這船面離水又高,欄邊又有些殘舊,要是忽然一個顛簸……

    「格格咱們、咱們還是回艙去吧這甲板上人來人往的,您在這兒站著可不大好」姍丹想盡借口要把蘇淺蘭勸回船艙去。

    蘇淺蘭難得有這樣自在的機會,哪肯回去,轉個身背靠船欄,笑著望住了姍丹,也不說話,只是搖頭。

    這裡是船尾,甲板上幾乎沒人,只有一些內侍宮娥奉命照應船上的后妃命婦,不得不跟出艙室,站在甲板周圍瞪大眼睛望著蘇淺蘭,生怕一個不慎就讓她出了差錯。

    明知道自己任性難免會讓許多下人提心吊膽,稍有不對他們就要受罰,蘇淺蘭卻不想就此收斂。與人為善、替人著想固然是美德,可若是連一點自我的生命樂趣也放棄,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正當兩主僕貓逗老鼠般互相別苗頭的時候,船艙忽然步出一人,步履緩慢沉穩,氣度剛硬威猛,正是大汗努爾哈赤本人。

    蘇淺蘭背對船欄面向艙室,最先看到,不由一怔,連忙迎上去行了一禮:「哈日珠拉叩見大汗」看到她的動作,周圍僕侍方才反應過來,連忙一個個都彎下身去,不過倒是不必他們開口請安。

    「不要多禮」努爾哈赤甩開身後想要攙扶他的內侍,擺手不讓人靠近,自己則向甲板央行去。

    蘇淺蘭有點擔心的看著他,生怕他站立不穩就是一個趔趄,但他的病情似乎還不到舉步維艱,需要攙扶或者坐輪椅的程度,步子雖然邁得慢,也有些飄,卻還是相當穩定。

    目光朝四面的青山綠水逡巡了一圈,努爾哈赤便是露出了一個頗為爽朗的笑容,點頭道:「果然還是外頭涼快舒適,而且景色怡人,難怪四貝勒媳婦你也要躲到這來眼光真不錯」

    「是啊不出來也就罷了,既然出來,少不得還是多看看這美麗如畫的山河,才能舒緩凡人心事,略得仙家逍遙」蘇淺蘭微笑建議:「媳婦提議,不如就在這甲板上設下座椅,一品香茗?」

    「好提議好提議」努爾哈赤「哈哈」一笑,回頭便高聲吩咐內侍端來矮几躺椅,連茶也不用蘇淺蘭操心,自個兒就炫耀起得自大明的貢品茶來,反邀蘇淺蘭品鑒他的收藏。

    此時眉開眼笑的努爾哈赤,哪裡還有半點戰場上的殺氣、朝廷的大氣和叫人聞風膽寒的霸氣?他就是個在兒輩親人面前,率性開朗的父執、任性可親平易近人的老人

    「四貝勒媳婦,有沒有怪父汗分開了你們夫妻,讓你這花兒般的年輕姑娘,跑來陪父汗這糟老頭兒?」努爾哈赤笑問。

    「怎會?四貝勒已是媳婦的夫婿,平日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能得機會出來跟著父汗見識我大金的錦繡山河,媳婦心裡只有高興」蘇淺蘭落落大方回眸一笑,並未被他兩句話就逗得害羞侷促起來。

    努爾哈赤目閃過異彩,露出了幾分欣賞之色,過往他對蘇淺蘭並不熟悉,唯一的印象就是此女美麗過人、氣質雍容,偶爾提起,他關注的都是她背後的傳言,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尊貴命格。這番近距離地觀察,才現此女真是機靈可愛,說出來的話總是讓人心情舒暢。

    「嫉妒父汗嫉妒啊」努爾哈赤點著頭,半開玩笑的道:「這麼好的女孩,怎麼就成了我兒的媳婦沒我半點兒好處?」

    蘇淺蘭詫異的瞥著他,這話聽著有點不對,他先前可是明明白白派過四貝勒和十四貝勒前往科爾沁,說是讓四貝勒把自己的側福晉哲哲接回來,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他打的主意卻是想讓科爾沁主動把自己作為禮物送到盛京去,任他處置……

    目光一轉,蘇淺蘭不動聲色的仍微笑道:「哈日珠拉做了四貝勒的媳婦,那就相當於父汗的女兒,不但要喚您一聲父汗,更得身體力行,孝順侍奉父汗,父汗卻不必如四貝勒般,要養著媳婦、讓著媳婦,這般算起來,父汗不比四貝勒還要佔些便宜麼?」

    「哈哈哈哈這巧舌……果真不愧金刀郡主之名」努爾哈赤放聲大笑,望向蘇淺蘭的目光欣賞之意更甚。

    昔有孔明,口才急智一流,臨危不懼,舌戰群儒,他每讀三國,讀到此節必要拍案叫絕,想不到眼前一個小小女子,也能有這般聰慧,可真讓他刮目相看暗地裡對四貝勒卻是更加羨慕了

    「謝父汗誇獎若是父汗能夠御賜金刀,媳婦這金刀郡主之名,才真正能夠傳揚出去,譽滿關外呢」蘇淺蘭適時一笑。

    「你這狡黠的丫頭想騙父汗也封你一個金刀郡主之號麼?」努爾哈赤笑罵一句,並不著惱,他能看出蘇淺蘭是在賣弄唇舌,暗捧他的豐功偉績,並沒有那種功利之心,真想要什麼封號。就是這樣帶著點撒嬌意味的逗趣,卻是讓他格外開懷。

    就在這時,內侍端來了泡好的紅茶,連同茶壺一起擱在几上,便轉身退過一旁,預備著隨時提壺續茶,侍候兩人。

    「閃遠些別擋了本汗的風」努爾哈赤卻像趕蒼蠅般,不耐煩的把身後的內侍卻都趕出了老遠,就留著蘇淺蘭在他身旁。

    「這茶怎樣?」努爾哈赤有些得意的問蘇淺蘭。

    蘇淺蘭小小抿了一口,讓茶香溢滿喉舌,眉毛一掀,卻是認出了這個茶,是連大明宮也難得一見的大紅袍她對茶沒多少研究,這茶她卻偏偏在大明宮奉聖夫人身邊喝過,一嘗了嘗了出來。

    「好茶這、這可是極品大紅袍」蘇淺蘭由衷讚歎。

    「丫頭挺識貨呀」努爾哈赤能夠貨賣識家,也很是高興,平日裡哪有地位相當的人能用實話讚美他的茶了,都是牛嚼牡丹不知其味,或者胡亂吹拍一通,卻連茶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蘇淺蘭見他歡喜,莞爾一笑,繼而卻目瞪口呆的看到他端起茶來彷彿喝酒般仰頭一干而淨。好在她嘴裡已經沒有茶,否則她不能肯定,自己會不會當場噴了,換來努爾哈赤雷霆大怒。

    努爾哈赤放下空杯,蘇淺蘭乖巧的立即提起茶壺給他續上。

    瞄了一眼神情如常的蘇淺蘭,努爾哈赤忽然自嘲笑道:「嘿嘿本汗很喜歡漢人的清茶,卻不習慣漢人喝茶的方式,為這個,本汗不曉得被多少漢人偷偷笑過呢」

    蘇淺蘭微微一笑:「是人喝茶,不是茶喝人父汗氣吞山河的豪邁,那些拘謹守禮的所謂斯人,自然體會不到。」

    「說得好」努爾哈赤眼睛一亮,心大快。望了望蘇淺蘭,終於掩不住內心羨慕,感歎說道:「當初八兒汗宮一跪,本汗之怒,怒不可遏,可如今才知道,他這一跪,物所值呀」

    蘇淺蘭詫異的抬起了頭,什麼「汗宮一跪」?四貝勒為了什麼跪過努爾哈赤?讓努爾哈赤覺得他所獲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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