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西山行
經過欽天監監正的親自測算。田府和信王府聯姻的日期定到了元宵之後,二月初八。消息傳到田府,人人臉上笑開了花,這過完年便又要準備嫁出一位側王妃,他們田府的身份地位可是又提升了不少。
出乎林青和梅妍意料的是,蘇淺蘭人前人後都是笑臉相迎,不復當初接旨時的茫然失措,彷彿能夠一躍成為皇室的側妃,是她的榮幸一般,誰都能從她話語間感受到喜悅之情。
如今她在田府的地位水漲船高,已隱然成為田府後院的心,上下老小無不對她奉承巴結。她對這些人的結交之意也都全盤照收,很是為她自己贏得了眾多的支持。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麼對她,比如田府原來的千金大小姐,田宏遇嫡女田海棠,就對她十分疏淡。
跟吳府不同,田府後院女眷眾多,剔除那些大小夫人和妾侍,年紀輩分和蘇淺蘭相當的未婚閨閣少女就有三位,嫡女田海棠便是其之一。今年十五歲。按說她應該最能跟蘇淺蘭談得來,可也許是蘇淺蘭一來便從容貌舉止上把她比了下去的緣故,她對蘇淺蘭便親近不起來,更不要說現在蘇淺蘭風頭之勁,把過去屬於她的那種眾星捧月之感都奪了去。
她的這種態度,蘇淺蘭雖然察覺,卻毫不在意。倒是田宏遇私下裡訓了女兒幾句。作為蘇淺蘭的「舅舅」,田宏遇也不再是當初剛見面時那副陰沉的模樣,儘管他笑起來還是帶點陰森的味道,但對蘇淺蘭,他卻是越來越有親娘舅的范兒了。
蘇淺蘭對田爾耕和田宏遇這田府兩大支柱的話也十分聽順,不知不覺間,藉著新年闔家團聚的那種特殊氛圍,她好像成功融入了田府,成了田府認可的親人。
如今田府上下,都當蘇淺蘭活得無比滋潤,但林青和梅妍卻知道,每當夜深人靜,蘇淺蘭便會卸去那愉快的假面具,久久的陷入沉思當,眼底是深深的焦慮。
林青暗暗歎息,蘇淺蘭如此表現,不外乎想讓田府的人對她放鬆警惕,不懷疑她會逃出田府!可是皇家親事,哪裡這麼容易逃避,賜婚聖旨下來當天,宮裡就派出了兩位老嬤嬤駐守在田府。每天教蘇淺蘭各種宮廷禮儀,訓練她的行為舉止。
有這兩個老嬤嬤看著,蘇淺蘭白天的休息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一個時辰,這樣的她,又有什麼機會脫離這重重枷鎖?
林青再憂慮,也不慣主動開口相勸,倒是梅妍偷偷勸過蘇淺蘭認命:「其實信王爺我們都是見過的,他地位尊貴,人也長得俊逸,年紀也很相配……」
每次,蘇淺蘭都會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地問:「循方可有消息?」
「如今年關也過了,朝裡的公事也多起來!」梅妍把最新的消息告訴了蘇淺蘭:「聽說北邊的努爾哈赤又開始蠢蠢欲動,明天李大哥會保護信王爺前往西山軍營試炮,優選出來的紅衣大炮就會送往寧遠,成為抵禦後金的利器!這事之後,李大哥就該有消息了!」
蘇淺蘭眉毛猛地一跳,她好像在歷史課上聽到過,努爾哈赤便是死於寧遠大戰時,袁崇煥的炮火之下!難道就是這個時候?他快要死了?
努爾哈赤一死,他的那些兒子們就會為了爭奪汗位彼此較勁。無暇他顧。她這個時候悄悄返回科爾沁,說不定就可以躲開皇太極的注意力,只要隱藏得當,宸妃的命運豈非有很大的希望被她繞開去?也順便,解除了被迫嫁給崇禎的危機?
梅妍還在繼續說勸:「小姐,李大哥武功再高,雙拳終究敵不過四手,就算他能帶著你離開田府,又如何能逃過層出不窮的追殺通緝?到頭來,只會送掉自己的性命而已!」
蘇淺蘭輕輕瞟了梅妍一眼,沒說什麼。她本就不是大明的人,只要出了長城,大明皇帝的追緝便對她無用!但梅妍的擔心她也能理解,她可以走,李循方卻走不了,這裡是他的故土,若是為了她做出觸怒天顏的事,他勢必無法再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只剩下二十三天了啊!」蘇淺蘭歎了口氣,她說的,是距離出嫁的日子。抬頭望向窗外遮天蔽日的雲層,高空彷彿掠過雄鷹的影子。在草原的時候念著原的好,到了此刻,才現什麼都比不上自由的生活更重要。
或許,要怪李循方給她找了個這麼麻煩的假身份,否則隨便安個普通客商之女的身份,不早就南下歸隱一隅,自由度日了?
蘇淺蘭這一絲怨懟,彷彿為李循方所感,這天清晨當他走出府門的時候。看到那陰翳的天空,心頭沒來由的就是一陣徹骨的冰寒。竭力甩掉那份悔意,他才得以清醒過來,跨上馬背,朝錦衣衛衙署趕去。
就在李循方離去之後沒有多久,府邸後院一處無人的空地上,緩緩掠出了一道身影,正是寄住在李府的蒙古勇士蒙克。
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無人,蒙克從懷摸出一枚竹哨,對著天空狠吹了幾下。沒有多久,便有一道黑影從高空俯衝而下,在一片旋風落於庭院,穩穩站上了蒙克的左臂。定睛一看,赫然是只全身烏黑的猛禽。
深吸口氣,蒙克手腳麻利地從鷹腳上的鐵筒摸出一張薄薄的紙卷,凝神看完,眼裡劃過一絲震動,呆了片刻,才迅拿出另一張紙卷,塞回鷹腳鐵筒,振臂將那只雄鷹放回了天空,在他眼裡化作一個小點,消失在天際。
西山。是京畿大軍駐紮之所,如今這裡三軍齊聚,正肅然迎候著信王的到來。經過試炮以及軍容檢閱之後,他們將會有幾千人攜帶十門紅衣大炮開往寧遠前線,匯入守將袁崇煥所部,成為抵禦後金南下的堅力量。
原本這試炮和檢閱之事,當由皇帝親臨主持,可是天啟皇帝一如既往的厭煩政事,竟將此事交給了信王,讓信王代他出面,於是該負責皇帝安危的錦衣衛這次也成了信王的護衛。而李循方便是這支護衛隊伍的腦。
跟著信王往火炮營方向行進,李循方心思竟有些游移不定。年輕的信王,很快就要迎娶蘇淺蘭,成為她的夫婿。儘管信王不見得會喜歡蘇淺蘭,也沒有想要奪人所愛的意圖,可是聖旨之下,誰能違抗?他是願意得娶,不願意也得娶!旁人卻無法恨到他身上。
看著青春年少便可獨當一面,在眾人眼堪稱優秀英傑的信王,李循方苦澀不覺生出了一絲不忍。這麼無辜的一個人,卻不過因為被御賜了一名側王妃的緣故,便招來了魏忠賢的殺意!
要如何對付信王,取其性命,魏忠賢並沒有告訴李循方,甚至李循方苦口相勸,讓魏忠賢勿動殺心,魏忠賢也沒有答應。在他看來,眾王之最有能力、也最受皇帝信任重視的信王遲早威脅到他的權勢,與其養虎為患,不如及早拔除,順便還能替李循方奪回所愛,何樂而不為?
那一刻,李循方才駭然現,原來魏忠賢的野心已經膨脹到這般地步,「九千歲」這個銜頭也不能再滿足他的**,他靠著客氏的暗手將天啟皇帝的後嗣誅殺乾淨,為的就是給自己鋪好一條禪位登基,成為萬歲的路!
李循方已不記得當時自己是如何震驚戰慄,卻記住了魏忠賢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我李家僅剩下你一條血脈,而我的情況你也知道,不可能再有後嗣,百年之後,皇位必是要傳於你!我這般為你謀取大明江山,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說完了那些話,魏忠賢便揚長而去,留下他一個人獨自思潮翻覆,整整呆愣了一夜!
他沒有當皇帝的野心。可同樣,他也不能出賣魏忠賢,搞什麼大義滅親,魏忠賢再壞,那也是他的至親伯父!何況他也不是那種把皇帝看得高於一切的人物,國家換什麼人來當皇帝,他真的不在意!
李循方神思不屬,並不影響信王檢閱三軍,在成功試炮之後,他便又在一眾侍衛的擁簇下到了火槍營,在這裡,他將會觀看到一場火槍打靶的獻技。
到這個時候,信王此次檢閱的行程已然接近尾聲,觀看過火槍營的表演之後,便會是打道回府的時刻,周圍一直把神經繃得死緊的侍衛都暗鬆了口氣,看來這次護衛的任務是沒有意外了,畢竟這裡是三軍駐紮之地,有哪個刺客敢選這種地方行刺?
李循方也抬起頭來,收回那些紛亂的思緒,隨意的遊目四顧。只見前方山林腳下早已豎好一排木靶,這邊則有五列扛著火繩槍的兵士,井然有序地上前射靶。每一輪槍響之後,前方木靶便會冒出彩煙,然後壕溝裡的兵士又會更換新的一排木靶。
火繩槍威力雖大,但上鏜極慢,往往前面一列兵士已經完成了射擊,後面一列兵士還沒做好上鏜的準備。結果過去了很長時間,才不過輪到第三列兵士蹲下瞄準目標而已!
就在這時候,李循方眼餘光突然一閃,有股危險的感覺襲擊而來,不容他多想,本是站在信王身後的他陡然斜跨一步,擋去信王大半個身子,犀利的眼神遙遙瞪住了木靶後方的山林,那裡,剛剛似乎有道黑影閃掠而過。
「砰!砰!砰砰!」指揮兵士的上官可不知道會生什麼事,一聲令下,槍聲連響,第三列兵士也扣動了手火繩槍的機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