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命不由人
布木布泰將哲哲送回宮帳。卻看到兩輛勒勒車從四貝勒的營盤裡駛出來,趕往領莽古思的王帳方向,母親紇顏氏則站在外面目光相送。
「額吉!這是幹什麼呢?誰離開了?」進入內間安置好哲哲睡下,布木布泰才逮到空隙,將這疑問向母親問了出來。
「那是你額格其!」紇顏氏拉著她一同離開內室,低聲解釋:「幾位大夫都看不出她得了什麼毛病,倒是她身邊那個漢家的小丫頭有見識,說她這是魘著了,得請薩滿法師來驅邪唸咒!我尋思著這裡是四爺的地盤,明日做這些法事衝撞了他們不好,所以讓人把你額格其送回她自己的翰兒朵去,法事做起來方便!」
「原來是這樣!」布木布泰驚異的眨了眨大眼睛:「額格其魘著了啊!」
「對了!你哲哲姑姑今天在宴上表現怎麼樣?」紇顏氏還是很關心這件事。
「順利!過了!」布木布泰得意一笑:「我瞧著姑父再滿意不過!姑姑應該不會有事了!等姑父接了她回去以後,在府裡稱病不出就是!」
紇顏氏即管滿腹心事,仍不禁笑了笑,拉著小女兒的手,忽道:「你姑姑性命是保住了,但這聯姻的事豈能如此簡單!多少迎來送往的應酬,聯繫金蒙兩頭的利益,調和雙邊不可測的各種矛盾……這些事總要有人來做!可你姑姑現在這樣,卻如何去做?」
布木布泰忽閃著大眼睛,無言以對。
「不說這些大事。」紇顏氏搖頭:「就算你姑姑稱病不見外客。親人妯娌前來探訪,再怎麼勉為其難也要見一見的吧!難不成真連面也不露一個,話也不應一句?」
「額吉!」布木布泰滿面難色,眉頭也蹙了起來:「您說怎麼辦?」
「只能再嫁一位格格過去!」紇顏氏聲音極輕地說出了答案:「你祖父和父兄的意見,本是要讓你額格其過去,可我覺著,你姑姑能有今日這番模樣,全是你的功勞!她也最能聽從你的各種提示,要換作你額格其,只怕不能指得動你姑姑!與其花費力氣讓你額格其學著怎麼提示你姑姑的言行動作,不如就讓你……」
「額吉!」布木布泰急喚一聲,滿面羞紅,一副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樣。
紇顏氏安撫地拍了拍了她的手背,輕歎道:「額吉知道,你跟四貝勒年紀差的遠了些,他還是你姑父,要你過去,實在委屈了你!可是,誰讓你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裡呢!身為科爾沁尊貴的格格,擁有族人的愛戴,就得為自己的族人謀取福利!」
話說到這裡,兩人也剛好到了哲哲宮帳附近的,為方便兩人就近照顧哲哲而設的翰兒朵前,站在翰兒朵前往外面看,就是四貝勒的臨時營帳,而對面就是哈日珠拉昏迷時所在的臨時營帳,整個營盤的格局就如同汗宮的內苑外院。
進入布木布泰居住的翰兒朵。紇顏氏疼惜地為小女兒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絲,目光在帳內逡巡了一圈,續道:「這事還沒正式提出,額吉就是給你提個醒兒,好有個心裡的準備,趁這幾天,你好生想想吧!早點有個主意!」
「額吉!」布木布泰不捨的拖著打算離去的紇顏氏,面上現出了幾分關切:「那額格其呢?她、她怎麼辦?」
布木布泰虛歲快十三了,雖然小些,卻也正是適齡談婚論嫁的年紀,而哈日珠拉十六歲,卻是年紀漸漸偏大,這個年紀的女孩,十有七八都已經定了婆家,剩下那些還沒著落的,不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就是眼高於頂,或者高不成低不就的嬌蠻之人。
紇顏氏心裡最愛的就是這個大女兒,豈能不急!然而想到她那奇特的命格,當初長老的預言、當今活佛的真言,就由不得她不歎氣。
「你額格其……跟普通人不一樣!她有她自己的福分。長生天會顧念著她的!我們不用替她擔心!」紇顏氏嘴裡說著,憂慮卻掛滿了眉頭。
「我知道了!額吉您也早些歇著吧!」布木布泰柔聲安慰:「額格其今日去敖包,就是去求問姻緣的,她如今這樣,說不定就是得了什麼神靈的指示,會好的!」
「但願吧!」紇顏氏早也聽阿娜日說過哈日珠拉去祭敖包的緣由,聽小女兒這番解說,心也略略寬了一些,又聊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蘇茉爾端來熱水面巾,替布木布泰寬去外裳,摘下頭飾和各種飾。
布木布泰將雙手浸在盆,卻起了呆。想起日間跟著姐姐去祭敖包的路上,還互相打趣著不知道彼此的婚姻落在何方,轉眼間,自己卻先是遇到十四貝勒,緊接著,又被母親暗示要把她嫁給四爺!兩年的經歷,竟是不如這一天的變化更繁更多!
自從兩年前見到姑父,就被他過人的威儀所吸引著,再聽到父母親私下裡商討著究竟把誰嫁給姑父,她更隱隱的開始盼望著,自己就是被選的那個,風光嫁去繁華的建州,從此長伴四爺身畔。她這樣盡心盡力服侍照顧失去靈智的姑姑,可不正是為了這個!
然而她上頭,還有個比她更尊貴!年齡也更合適的額格其!從領到哥哥烏克善,所有人都只考慮著要把姐姐嫁過去,話裡話外提都沒提她這個「小女孩」!
是啊!兩年前。她還是個孩子,可她是會長大的呀!翻了年就虛歲十三了,也是可以談論婚嫁的年紀了!還好,終於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母親,把她的努力全到看在眼裡,說出了她一直想聽的話!但不知為何,自己卻全無當初預料的歡喜,只有酸澀和無奈。
眼前浮現出十四貝勒年輕得過份、英俊得讓人抹不開眼去、笑意盎然的臉龐,布木布泰不由微笑起來。十四貝勒真是個有意思的少年!笑帶壞,盡說些讓人臉紅的話兒,弄得她也面紅耳赤,心怦怦地亂跳。
如果哈日珠拉沒有昏迷,如果自己不是哲哲身邊不可缺少的人,那麼,十四貝勒求娶自己的話,是會很容易的吧?自己是會成為十四福晉的吧?耳邊迴響著敖包前十四貝勒要娶自己的誓言,布木布泰心不竟期然想到了兩句話: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格格想什麼呢!這水都要涼了!」蘇茉爾轉了一圈回來,看到布木布泰手浸在盆裡紋絲不動,驚得輕喚起來,忙忙的替她擰起了面巾覆在她手上。
「哦!」布木布泰眨動眼睛,回過神來細細的擦拭臉龐。就聽到外面傳來馬蹄聲人聲,動靜很大,不由問了一句:「外面怎麼了?」
蘇茉爾笑:「是四爺和十四爺吃酒回來了!」
布木布泰怔了一會,轉身上榻:「歇了吧!」蘇茉爾應一聲,端起水盆和火燭走出內室,頃刻間,帳融入了一片黑暗。
兩貝勒的金帳前,多爾袞在跟四爺告別:「八哥!您酒量真好!我這才喝多少,就有些暈了!那些蒙古漢子,可真能喝!」
「暈了?暈了就歇著去吧!酒量是練出來的,你的日子還長著!」四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揮手催促多爾袞回帳休息。
「八哥您也早些睡!」多爾袞也很乾脆,拱拱手,一搖三晃的鑽進了自己營帳。
四爺站在原地,目光掃向裡頭哲哲的宮帳,以及宮帳兩邊用來安置紇顏氏母女三人的臨時翰兒朵,想了想,招來宮帳內侍:「都歇著了?」
那內侍被他沒頭沒腦一問,愣了一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看後頭營帳,會過意來,忙答道:「回四爺!側福晉一早就歇著了,塞桑台吉福晉和二格格剛歇下!」
四爺聽不到想要的消息,不由追問:「大格格怎麼樣?大夫診治可有結果?」
內侍略一遲疑,輕聲道:「說是……大格格魘著了!需要請薩滿法師做法事,因怕吵著爺和哲哲福晉,便由台吉福晉作主,連夜送回了原先的住處!」
「胡扯!」四爺脫口而出,瞧見內侍驚愕的神態,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哼了一聲道:「什麼事都賴到鬼神頭上,那還要太醫何用!明日爺倒要看看,薩滿法師念幾個咒,是不是就能把人弄醒過來!」
那內侍低頭唯唯諾諾,暗暗猜測著,只怕這位主子是把治不好哲哲側福晉的罪過都怪到了太醫頭上,這是借題揮在洩憤呢!
揮退內侍,走入寢室,四爺眉頭微皺,怎麼覺得這事處處透著不對,魘著了?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荒山野嶺、墳堆墓穴,怎麼就出這樣的事?難不成自己是那鬼怪,吹一口氣過去就能奪了人的魂魄?
越想越不爽,悶哼一聲,決意天亮就趕過去瞧瞧究竟。一躺下,酒勁便作起來,腦子裡暈乎乎的。沒多久就沉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被外頭異樣的雜聲驚醒過來,抬頭一看,天剛放亮。
「來人!」呼喝一聲,見內侍匆匆進來,劈頭便問:「外頭可是生了什麼事?」
那內侍見他不愉,小心起來,輕聲回道:「是……哈日珠拉格格身邊的丫頭,來見台吉福晉,說是……說是……格格不見了!」
「什麼?」四爺一下跳了起來:「誰不見了?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內侍吃了一驚,連道:「奴才不太清楚!好像說是哈日珠拉格格昨天晚上從這裡出去之後,人卻沒有回到原來的住處……」
話未說完,四爺已經披上外衣大步流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