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秘密
蘇淺蘭怎樣也想不到。泰松以公主之尊,並且大她好幾歲的年齡,會對她一個小小的郡主當眾下跪!措不及防之下,泰松公主已經結結實實跪到了她腳下。
地上散落的陶瓷碎片,立刻有一片扎進了泰松公主的膝蓋,衍出血來,在膝頭形成刺眼的一滴鮮紅。泰松公主卻只是輕哼了半聲,便咬牙忍著,不肯挪動位置,也不肯站起來,唯獨臉上掩飾不住的顯出了痛楚欲泣的神情,叫人心生不忍。
「公主!您這是在折殺我呢還是怎的?快起來吧!哈日珠拉可受不起您這一跪!」蘇淺蘭趕忙上前拖住泰松公主雙腕,想要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哈日珠拉格格,您就是未來的汗宮大福晉,是泰松的嫂子,泰松跪您,沒什麼使不得的!只求您答應援手,救泰松於水火,泰松就是對您三拜九叩,也是心甘情願!」泰松泫然欲泣,一副蘇淺蘭若不答應便長跪不起的架勢。
「您先起來再說吧!」蘇淺蘭說完這句。見泰松公主仍是不願站起,只得輕輕歎道:「您有什麼為難的事,但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我答應助您解決就是!」
「謝謝你!」泰松公主一喜,這才順著蘇淺蘭的攙扶站起身來,並且跟蘇淺蘭並肩坐到了暖炕上。
蘇淺蘭朝梅妍一示意,梅妍點點頭,忙出去喚來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避難的那些小丫頭們,進來抬走了昏迷的烏柚,又拿來傷藥繃帶什麼的,給泰松公主的膝蓋做簡單的處理。這個過程,泰松公主始終拉著她的雙手不放,似在擔心她離去般,令蘇淺蘭很是無奈。
連屋的碎片都清掃完畢,散亂的物品各自歸位,泰松公主這才吩咐所有下人全離開屋子,沒有命令不得進來打擾。蘇淺蘭自是配合的讓梅妍也出了屋子,在外頭等候。
「公主,您可以說了?」等到屋子裡只剩下泰松公主和自己兩人,蘇淺蘭這才開口詢問。
「先夫袞楚克,曾於一年前糾結黨羽密謀篡位,後來事情敗露,他畏罪潛逃,最後被誅殺在明蒙邊界。」泰松公主看看蘇淺蘭,見她一副了然神色,顯然聽說過這事,便放下心來。不再贅敘。
「先夫彼時,暗地裡從汗宮盜取了許多寶貝,其很有幾樣,價值根本無法衡量,是大汗的心愛之物,也被他搜羅了去。」泰松公主蹙著眉頭,似有說不出的苦惱。
蘇淺蘭靜靜的望著她,也不催促,由得她慢慢講述。像她這樣性情懦弱的女子,能衝動的向自己下跪,並且決定要對自己說出心隱秘,本身就已經非常艱難,再要去催她的話,說不定反倒會令她猶豫,話到嘴邊又吞回去,因此還是讓她自己敘說的好。
「由於先夫謀逆盜寶,全是瞞著我來的,因此那些寶貝,便隨著他身死從此沒了下落,我也不知道東西的去向。」泰松公主苦笑一下,續道:「承蒙大汗憐惜。兄妹之情不曾隨著年月淡漠消退,赦免了我的罪過,也沒有要我賠償那些失卻的寶貝。」
「可我知道,大汗非常非常看重那幾樣失落的寶貝,他一直都沒有放棄過把寶貝尋找回來的念頭,畢竟那都是由遠祖一代代傳下來的,象徵著咱們黃金家族的榮耀!」泰松公主的眼神裡多了一絲熱切,她也跟林丹汗一樣,對這所謂的祖傳寶物抱著守護的執念。
「不管什麼了不得的寶貝,終究是身外之物,失去了便是失去了,若總是念念不忘的想要尋回來,難免就要生出許多事。」蘇淺蘭淡淡說了一句。
「……」泰松公主啞然微張著口,呆呆望住了蘇淺蘭。
蘇淺蘭等了一會沒見她出聲,不由奇怪的抬掠了她一眼,投去詢問的目光。
「你、你說得對!」泰松公主艱難的嚥了口唾液,面上的神情懊悔莫及,悵然道:「我什麼都想過,恨過、痛過、怨過!偏偏就沒想過這個道理!只可惜,我沒能早些認識你,早些聽到你這番見解!」
蘇淺蘭搖搖頭不置可否,這個世界,各種各樣的道理,無處不在,是個人都能說出一套套的理論來,可如果本身沒有經歷過挫折失敗、痛苦磨難,哪怕事先知道某些道理,甚至是被人耳提面命的告誡勸諫,卻也未必就聽得進去。
看公主如今這個反應。顯然已經在尋回寶貝這件事上吃足了苦頭,此時乍然聽到自己的話,結合自己的經歷,這才能夠產生出頓悟的效應,並非是自己的話多麼有警示作用。
眼下泰松公主卻是對蘇淺蘭更加佩服,由衷讚了一句:「你真聰明!」
蘇淺蘭淡然一笑,忽然想到,蒙古人跟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反而有些相似之處,都不會像時下的漢人那樣,要麼滔滔不絕拍人馬匹,要麼藏著掖著不輕易認可他人,而受到別人稱讚時,明明心高興,嘴裡卻拚命的謙遜自貶,還引為美德。從這一點來說,她沒穿成小腳的漢女,而是穿成蒙古的郡主,當真是一大幸事!
泰松公主由對蘇淺蘭的敬佩,而感到自己這次真找對了傾訴的對象,這求助的決心又堅定了幾分,希翼的望著蘇淺蘭,繼續說了下去:「你一定還記得,貴英恰曾經將我約到那偏僻的僧捨裡去。對我意圖不良,若不是你突然出現,我早已**受辱!」
時隔未久,蘇淺蘭自然記得清楚,當時雖不清楚那女子便是泰松公主,可那時泰松公主非但沒認可自己救她的義舉,反而幫助歹徒,否認遭受侮辱,這使得她心很不舒服,始終不能真正對泰松公主生出好感來。要不是後來泰松公主帶了戈爾泰來救自己,她也不會銘記這份人情。而坐在這裡聽她的訴求。
「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不敢揭露他的惡行!」蘇淺蘭緩緩的道:「大汗是你的親阿剌,連額附謀反這樣的重罪,他也沒讓你受到株連,可見大汗對你十分憐惜,你大可以去向大汗投訴,痛斥貴英恰的罪過,讓大汗替你討回公道!」
「雖然大汗很喜歡貴英恰,可你也不弱,你甚至擁有大汗的親情,你的臉面,就是他的臉面,他必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繼續包庇貴英恰。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泰松公主怔怔的惑然道:「可我,我那時候,已經答應了貴英恰的求婚,等我禱告期滿,就正式成為他的福晉,這種未成親便偷著親熱的事,草原上的規矩限制,並不嚴密,大汗再憐惜我,也不會管的呀!」
蘇淺蘭微微皺了皺眉頭:「貴英恰好色之名,連我都聽說過,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何以你竟然剛失去前夫,便同意了做他福晉?我瞧著,你心應當絕不情願才是!」
「那是因為……」泰松公主臉色白,眼裡透出深深的怨恨來,咬牙切齒地道:「先夫盜去的寶貝,便是落在他的手上!他讓我親眼看到了那些寶貝,然後威脅我答應他的婚事,作為交換,他得到我的次日,他便會將那些寶貝原物奉還!連理由他都給我想好了,叫我以現先夫秘室為借口,把寶貝交給大汗,博取大汗的歡心信任。」
「你其實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大汗。讓大汗來追究他吞沒寶物的罪責,而不必委屈自己,接受他的脅迫。」蘇淺蘭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看法,對泰松公主的軟弱可欺很是無語。
「我也想過這樣做!可是,他告訴我,假如我敢向大汗透露此事,他便將那些寶貝悉數毀去,讓咱們永遠也拿不回祖先的遺物!」泰松公主痛苦的流下了眼淚,即便明白了那些寶貝不過是身外之物,她仍然放不下追回寶貝的執念。
蘇淺蘭心下暗歎,無奈的問:「那麼,公主是希望我怎樣做呢?」
泰松公主猶豫的搖搖頭,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你是希望我能幫你追回失去的寶物,同時又讓你不必再受他的脅迫,履行這樁婚事?」蘇淺蘭平靜地說出了泰松公主心所願。
「我也知道這個請求很難實現!」泰松公主也知道自己的願望極難達到,然而見識了蘇淺蘭的聰明強勢,又見她擁有那樣身手卓的手下,不免就有了期望,期望蘇淺蘭真能助她脫離這無盡的苦海。
因而只一遲疑,她便哀懇的望住了蘇淺蘭道:「可是,格格您不是一般的人!您是未來的大福晉,是我汗兄敕封的金刀郡主!您一定有辦法幫到我,幫我實現這個願望!」
蘇淺蘭不禁苦笑:「您高看我了!」
「求求你!……」
泰松公主說著又想下跪。幸好這次蘇淺蘭有防備,趕忙把她拉住,勉為其難的道:「好吧!我答應你,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替你找到出路,只是,別對我抱太大的期望!」
「謝謝你!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泰松公主大喜,她對蘇淺蘭的能力倒是極為相信,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不復往日心事重重的愁苦模樣。
蘇淺蘭感到自己的話算白說了,扯了扯嘴角,轉移視線的隨口問:「那麼方纔那位貴英恰的長子吉達貝勒,又是怎麼回事?他不是你的外侄麼?」
泰松公主面上先紅又白,恨恨的道:「他不是我額格其的兒子,只能算是貴英恰的庶長子,貴英恰沒有別的子嗣,只有他一個兒子,因此他極有可能會繼承貴英恰的爵位。這個人卻要比他父親還要大膽好色!不知道他從哪裡知曉了我不敢反抗他父親,竟然跑來騷擾我,說是……說是父死子繼,我嫁給他父親,將來遲早也會是他的媳婦……」
父死子繼?這是哪門子規矩?古時候的草原蒙古,竟然有這等荒誕的風俗習慣?蘇淺蘭不由瞪大了眼睛,望住了泰松公主啞然無語。